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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帶上手機,摸了一把鑰匙就出門了。

  我沒摔死在樓道里真是萬幸。

  走出樓道,這才發現外面陽光耀眼得很,我眼睛險些被亮瞎,好在紀容輔不知道從哪裡走過來,抓住我手臂。

  他在電話里挺嚇人,見面其實還好,至少唇角仍然帶笑,人比人確實氣死人,我一夜沒睡跟毒癮犯了差不多,十秒鐘有八秒鐘在打呵欠流眼淚,他卻挺拔得像一棵樹,深色襯衫西褲,挽起袖口,戴機械錶,手臂胸膛都結實,我想起昨晚他衣服下那窄而結實的腰,頓時感覺心情好了不少。

  “早。”我打著呵欠跟他打招呼,一眼瞄見停在路口的那輛車,吹了個口哨:“車不錯。”

  這人果然習慣扮豬吃老虎,第一次見他衣服都不穿,第二次儼然富家公子,戴的表不到百萬,第三次是九位數的四合院,第四次才真正開出適合他身份的幻影。

  紀容澤房間有個條幅寫了兩個字“而立”,紀容澤年紀在三十歲左右,那紀容輔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七,娛樂圈裡這個年紀男星有些還在留劉海,就陸宴仗著輪廓好,常常是狼奔頭。

  相比陸宴,我個人偏愛紀容輔的輪廓,因為骨骼實在太漂亮,而且他深琥珀色眼睛在陽光下實在太好看,想必他母親也是個大美人。

  我連他年紀都不清楚,就差點跟他上床,實在是色膽包天。

  “想吃什麼?”他見我能自己站穩,收回了手,其實我已經猜到他應該是從小在國外讀書,多半是英倫,或者法國,飲食習慣和風格都很西式。

  “可以不吃嗎?”我說了一句,見他眼睛眯起來,連忙改口:“你決定吧。”

  “意面可以嗎?”司機下來開了車門,他讓我先進去,問我:“長安有個廚師,以前在安縵做過,海鮮意面很不錯……”

  其實我現在只想睡覺。

  還好后座寬,我本來是想靠在車廂後,坐著坐著就漸漸溜了下來,車裡打了冷氣,真皮座椅冰涼,我感覺自己胃裡發酸。

  “有別的選擇嗎?”

  “Risotto?”

  “勞駕翻譯一下。”

  “意式燴飯。”他跟我解釋:“比西班牙燴飯黏稠一些,你可以當它是粥。”

  我翻身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

  “紀容輔,你在義大利留學回來的嗎?”

  “不是,我在英國,中學在Eton,大學在Oxon。”他認真回答我。

  “好玩嗎?”

  他笑起來。

  “不好玩。東西還很難吃。”他伸手摸我頭髮,像摸一隻馴服的貓:“我七歲去Eton讀預校,寄宿,一年回一次家,學校里只有兩個中國人,還有一個是夏淮安,你認識葉寧,應該也認識他。Eton現在不如以前了,階層僵化,固守傳統,像個被遺忘的小世界,常常有遊客進來拍照,像參觀博物館。”

  這樣看來,天之驕子童年也頗慘。

  “你父母為什麼把你送那麼遠?”

  他的手指插進我髮根里,慢慢往下移,漸漸移到頸椎,捏弄著我的後頸,像在逗一隻貓,他的手指修長卻有力,我被捏得筋蘇骨軟,簡直要癱在座位上,但這感覺有點危險,像七寸被捏在別人手裡紀容輔睫毛垂下來,唇角帶著一點笑意。

  “現代經濟體系和政治體系都是基於西方的理論,遲早要學,晚去不如早去。”他語氣仍然慵懶:“何況我叫紀容輔。”

  我腦中瞬間明白過來。

  其實聽到紀容澤名字時我就隱隱有感覺,這兩兄弟名字的意味有點明顯,而且看紀容澤心態不像從小殘疾,搞不好真的跟我的猜想差不多。

  他七八歲就被送出國,紀家最開始沒準備讓他做繼承人?也是,書上很多這之類的故事,大都是父輩態度猶豫引起的兄弟爭鬥,紀家從起名字就表明態度,不可謂不英明。只是世事難料,現在發展到這地步,兩人心裡應該都會有芥蒂。

  其實這真不是多不幸的事,不管他叫什麼,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紀容澤算慘了吧,仍然在二環內住著二進的四合院,吃個飯旁邊擺著翡翠白玉做的水仙花,這種人讓人怎麼同情?

  但這世界就是這樣,命好的人偶爾露出軟肋才特別動人,何況我本來就偏愛紀容輔。

  “其實,”我躊躇一下,可惜毒舌太久,還是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最終想出一句:“你不會說完這些就把我滅口了吧?”

  紀容輔笑起來,他收回手,手臂搭在靠背上,姿態瀟灑得很。

  “你怕我把你滅口?”

  “還好。”畢竟我們還沒睡過,現在要滅口我有點太早:“那你要滅口司機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說出這句話之後司機的肩膀抖了一抖。

  紀容輔這次大笑了起來,他的眼睛笑起來簡直太好看,像藏著星光一樣。我看得出神,他忽然叫我:“林睢。”

  “啊?”我扶著靠背想坐起來。眼前卻忽然一暗,紀容輔整個人壓了上來,擒住我側臉,把我壓在了座椅上,溫柔而強勢地吻我。

  他的吻和他的性格完全不同,有點像攻城略地,我聞見他領口清新的木香調,像樹葉被碾碎,但此刻被碾碎的應該是我,我總算明白紀錄片裡被豹子撲倒的羚羊是什麼感覺,明明看起來這麼漂亮,卻又如此危險。

  我完全被逼在角落,整個人目眩神迷,不知道是缺氧還是缺覺,感覺下一秒就要暈過去,眼前金星直冒。

  我在百忙之中抓住他手腕,免得他把手伸進我襯衫里。

  “等等。”我推住他肩膀:“我有話要說。”

  他看著我,琥珀色眼睛裡滿是困惑,真難得,他竟然也有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但是很快眼中神色就清明許多。

  “嗯?”他聲音低沉地問我。

  如果我現在再說一次要去寫歌,他大概會把我掐死在這裡。

  我在他的注視下吞了吞口水,很不怕死地說了出來。

  “要不我們去喝粥把?”

  -

  好消息是我發現紀容輔對菜系並無偏見,而且對食材也並不介意,在我竭力推薦下,從善如流地選了田雞粥。

  壞消息是我來的路上忽然想到個問題:我未必打得過紀容輔。

  尤其是在床上。

  我應該先想明白這個問題,再去招惹他的。現在騎虎難下,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

  好在我很擅長裝死。

  其實吃了干蒸排骨和蝦餃之後我就差不多滿血復活了,不過我還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海鮮粥,我個人偏愛艇仔粥,錄節目時在廣東住過一個月,對艇仔粥里放魚片、肚絲、油條一大堆東西印象比較深刻。北京的艇仔粥都一般,不然下次可以帶紀容輔去吃。

  吃完早餐,上了車我就裝睡覺,發現方向不對才開始慌起來,但慌也要裝得演技爆表,睡眼朦朧地問:“去哪啊?”

  “沒事,你睡吧。”

  紀容輔今天對我特別好,還讓我把頭靠在他腿上睡,拿了車裡的外套蓋在我身上,簡直有種把我好好養肥了然後殺掉吃肉的感覺。我本來是心驚膽戰的,不過我向來意志不堅定,躺了一會兒,覺得這人肉靠枕還不錯,也就沒多想了。

  紀容輔的身體是我見過的人裡面最漂亮的,因為天生的骨骼修長,每一寸肌肉都在該在的地方,我頭枕著他大腿,薄薄的西裝褲下,肌肉柔韌結實,又不過分堅硬,簡直美到極致。

  可惜可口的東西往往代表危險。

  我這種人,膽小如鼠,連河豚都不敢吃,何況是紀容輔。

  我以前怎麼會覺得他會乖乖被我睡的……別說我彈了首街燈,就算我是約翰列儂,也只有被他睡的份。

  車過朝陽門,換了個方向,許多樹蔭從車窗上掠過,我聽見紀容輔均勻的呼吸聲,抬頭一看,他靠在一邊睡著了。我第一次見他睡覺樣子,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已經膽怯到這地步,我竟然還沒想過放手。

  真是要命。

  -

  我猜到紀容輔不會跟他哥一樣像個民國遺老一樣住四合院,也許住別墅區,七十七號或者緣溪堂都有可能,沒想到他會住在核心商圈的大廈頂樓。

  單獨電梯,一層樓都是他的,書房,起居室,健身房,正中間是一個原型的露天花園,竟然還有個小噴泉,上面雕著胖乎乎的小天使。

  大概是我看那小天使的眼神太過詭異,連紀容輔這種內心強大的人都忍不住解釋了一句:“我上個月才回國,這裡是上任房主留下的。”

  臥室倒是紀容輔的風格,黑白灰,色調很高端,一整面牆都是落地窗,床就在窗前不遠,落地窗一側擺著張很漂亮的椅子,地上有地毯,桌上有咖啡杯和報紙,還有一堆書。他床頭有一副很大的畫,畫的是一棵沒有葉子的樹,樹枝散開來,枝椏全部朝天空伸展。他看畫眼光不錯,這副畫我都想要。

  他房間的照明很巧妙,落地檯燈、鏤空的金屬燈、黑色的金屬風檯燈……整個房間沒有頂燈,最要命的是站在落地窗邊就直接可以俯瞰整個城市,沒有陽台,落地窗就等於大廈外牆。我在窗邊往下望了一望,頓時覺得腳底發麻。

  “好了,參觀完了。”我轉頭問他:“客臥在哪?”

  “你想睡覺?”

  “這麼跟你說吧,”我把他手腕上的表抓起來看:“我的意識還能支持三分鐘左右……嗯,現在只剩兩分半鐘了。”

  “在這睡吧。”他替我鋪床:“要睡衣嗎?”

  “一分半鐘。”我指門的方向:“轉過去。”

  他轉身,我脫下牛仔褲和襯衫,鑽進被子裡。

  困到極致的時候,躺下的一瞬間會有一種人都要陷到枕頭裡去了的感覺,好在紀容輔的床很舒服,枕頭是羽絨,床墊比我的貴,床單大概是提花絲光面料,太滑了。這世上沒有什麼人的床能比失眠症患者的床更舒服,比如我。

  我失眠很嚴重,大概跟作息有關係,翻來覆去幾個小時都是常事,最要命的是累極了的時候失眠,睡不著,但是意識又不清醒,那感覺簡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年白毓寫情歌給葉桑青,寫失眠:“但周圍空氣里只要有你在,我拳頭就放開,睡得像小孩”,粵語歌真適合講情話,怎麼肉麻都不顯尷尬。

  我不知道紀容輔對我還有催眠的作用。床上是乾淨的木香調,這是紀容輔的領地,我不應該在這裡的。但這裡的被子蓬鬆柔軟,連空氣都似乎可愛許多,我胃裡的粥溫暖無比,我竟然懶得警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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