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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頰緋紅,垂眸輕嘆:「這半年來,有天竹和黃櫨陪伴身側,花堂常聚、月明而歌。雖身處山中,卻遠勝京州繁華之百倍。只是近來夜深人靜之時,只要一想到你會離開,我就覺得十分孤獨,輾轉難眠。」

  楚天竹明白季玄凌的感受,他又何嘗不會感到孤獨。

  自少年起,無怙無恃,他早習慣了在封閉和壓抑中一人獨行,來到這個世界後,生活才開始變得有了顏色。

  先有黃櫨全心全意的信任與依賴,令他這個異界而來的過客有了牽絆。之後又與季玄凌相交,了解了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

  季玄凌是朋友,也是楚天竹認識這個全新世界的嚮導,如果沒有遇到季玄凌,一切都會截然不同。

  每次在山中工坊辛勞了一天,又冷又餓的回到家中時,走進溫暖的室內,就能看見黃櫨雀躍的身影和季玄凌含笑的面容。

  那溫暖而鮮活的畫面,已深深刻印在楚天竹記憶深處。

  要離開這樣的世界,回到灰暗不見天日的下城,楚天竹又如何能不心生不舍?

  只是他必須回去。如果楚天竹未曾得知上城的計劃,也許可以如同楚炎一般,漸漸融入這美好的異世界。

  但現在,他是成千上萬下城居民唯一的希望了,他無法放任自己沉溺在這個世界的美好生活中,坐視下城陷於絕望之中。

  楚天竹握緊季玄凌的手。

  他以為自己的內心早已是一片荒蕪,但此時此刻洶湧滋生的情感,如同春雨過後瘋長的野草,形成一片無邊的綠色海洋。

  他前所未有的想要交談、想要傾訴,他想告訴季玄凌自己背負的一切,訴說那些掙扎與恐懼。

  但他做不到,仙人之力在他體內流轉,法則禁止他透露任何關於另一個世界的信息。

  況且,就算說出來了,又如何呢?

  楚天竹無法確定義軍能否贏得最終的勝利。那不會是一場輕鬆的戰鬥,上城的貴族們為了保住自己的統治和性命,會不惜一切代價反撲。

  下城中每過去一天,這個世界就會過去一年。楚天竹已經在這裡呆了大半年,換算到另一個世界,距義軍行動還有接近兩天。如果義軍失敗了,如果他無法再回來……那就意味著,楚天竹在這個世界,可能只剩下兩年的時間。

  楚天竹心中黯然,由於規則限制,他無法說出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他與季玄凌的交往,從一開始就充滿了謊言與欺騙。

  季玄凌待他推心置腹,毫無掩藏,他能給季玄凌的,卻只有虛假的身份和不確定的未來。

  浮雲遮住了太陽,剛剛溫暖起來的空氣,又變得冷冽。

  雲海無聲翻騰,季玄凌心下忐忑。他方才盡力攀上山頂,渾身氣血翻湧。又目睹日照金山雲海的雄渾景象,心生激盪,以至一時忘形,出言唐突。

  楚天竹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若是心緒繁雜,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可以試試登山。當你孤身一人,不斷向上攀登時,就會漸漸拋棄雜念,專注於自身。越是力竭,越要堅持。也許最終並不能到達峰頂,但每前進一步,都比剛才的自己站得更高、走得更遠。」

  季玄凌點頭。楚天竹所說的一切,他方才在登山的過程中確實感受到了。

  他很感謝楚天竹帶他來登山,他想要做出更積極的回應。

  季玄凌最終什麼都沒能說出來——他嗓子發緊,眼眶發澀。

  楚天竹沒有回應他方才的話語,沒有同意、沒有反對,只是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季玄凌甚至希望楚天竹能夠出言斥責,這樣他就可以故作輕鬆,調侃楚天竹過於嚴肅,假裝自己只是在開玩笑。

  「回去吧。」楚天竹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季玄凌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間,兩人已回到了寂靜的竹林之中。

  他們一路無言。

  走到別院門口,管家早已在此等候。見到季玄凌回來,連忙上前稟報:「先生,陛下的特使傳來急訊,已堂中等候多時了。」

  ☆、第 33 章

  天子的特使,是兩名玄甲武士。一人身材魁梧,左手按劍、右手叉腰,立於廊下;另一人不斷來回走動,雪帽壓得低低的,看不清眉眼。

  季玄凌見到他們,面露驚疑,上前拱手:「可是溫將軍?」

  身材魁梧的玄甲武士向他回禮:「禁軍統領溫弘,奉陛下旨意,特來請玄凌先生回京州。」

  季玄凌眉頭微皺:「年節將至,京中擾攘,我若回去,豈不是為陛下添亂?況且眼下正當加強京州防衛,以震懾宵小,將軍怎能在如此緊要的關頭,離開陛下?」

  溫將軍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季玄凌身側的楚天竹,欲言又止。

  季玄凌正色道:「竹仙師乃是我的至交好友,將軍不必怪疑。」

  溫將軍又去看那在室內也戴著雪帽的特使,特使點點頭。

  他這才取出一封書信來:「此乃陛下寫給先生的書信,還請先生過目。」

  季玄凌接過書信,細細地讀了起來。

  天子在信中直言,聽聞季玄凌牽涉入開元祠異象之事,擔憂他無官無職、孤身在外,受到查問刁難,不如回京州來。

  且許久未見,甚是思念,勸季玄凌趕在年節前歸京,與親朋好友團聚,把酒言歡。

  季玄凌閱罷書信,對溫將軍道:「我離開京州時,祖父已吩咐我幾年之內不必回去,在仙山修身養性。況且開元祠發生異象時,我遠在白玉階之下,此事早已查清,不曾受什麼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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