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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相晟當初一槍打廢爾垂,就是打廢了阿福齊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軍中禁絕提及此事,“陸相晟”三個字不見戰報,黃台吉大發雷霆。阿福齊莫名其妙不是很恨陸相晟。陸相晟只是把阿福齊的結局給提前了,他是叛徒哈齊的兒子,只能如此。現在黃台吉被陸相晟拖在宣府,簡直像是猛虎掉進陷阱,掙脫不得,卻成了阿福齊的機遇。不得志太多年的阿福齊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他對阿獾跪下行禮,阿獾一隻手放在他肩上。

  兩人,默默一對視。

  天雄軍和金兵在長城內外鏖戰,兩隻巨獸誰也吞不掉誰,互相撕咬到兩敗俱傷。天雄軍是陸相晟的心血,他不得不豁出自己的心血拖住金兵。每日每日天雄軍的傷亡都驚人,陸相晟站在被火器撕成條的帳篷中,淺色的帳篷碎條隨風飛舞,成了招魂幡。搖曳的招魂幡另一邊的權道長,蓮冠法服,依舊走路拂風欲仙,只是沾染了血與硝煙。

  權城說過,所有儀式,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死亡只是沉眠,翩如仙人的道長祈求戰死的士兵魂歸寧靜太虛。

  陸相晟繃著表情站著,眼淚把臉上的菸灰衝出白道。

  金兵中忽然暴發動向,似乎要撤出久攻不下的宣大線,而且是往東撤。天雄軍始終無法跟白杆兵匯合,不知道馬又麟現在如何。如果金兵要回撤,馬又麟就正面撞上了。陸相晟急得只能加重火力:馬又麟,別死了!復州還沒回信,不能讓金兵撤走!

  無法獲得馬又麟的消息,陸相晟下定決心,出長城!

  白杆兵正面迎擊金兵主力。馬又麟流星一樣衝進軍陣,長槍一掃,肢體亂飛。

  山東兵差點在暴風雪中迷失,宗政鳶率軍硬是走出荒蕪雪野,但是與京營失去聯繫。他一咬牙,京營那兩個小子將來都會成氣候的,姑且信他們能按時到達!宗政鳶的任務就是衝破蓋州戍衛線,掩護京營進復州。如果順便把蓋州搶了,也行。

  山東兵快速往蓋州行進,派出去的探馬死了三個,只有一個回來:“蓋州進戍衛軍了!鑲藍旗阿福齊!”

  宗政鳶呵呵兩聲,還真是沒有撿漏的命。阿福齊算是金兵里的名將了,可能跟自己差不多,反正也倒不了小白的水平。宗政鳶用拇指抹抹嘴角,咧嘴一笑:“終於能幹一場大的了。”他翻身上馬,大笑:“殺進蓋州,後半輩子加官進爵,就差這一哆嗦了!走!”

  阿福齊剛進蓋州,天邊滾起雪霧。這是積雪被大部隊踏出來的景象,有人驚慌道:“晏軍來了!”

  阿福齊用望遠鏡一看,還真是一支晏軍。難道就是那支磨掉巴雅喇的晏軍?風雪已停,鉛皮一樣的天沉沉壓著,一口氣都喘不上來。在灰沉沉的天下面,平白燃起一簇張狂的火。阿福齊一眯眼,好傢夥,敢在雪地里穿紅甲。不是關寧軍,關寧軍早被磋磨成鵪鶉了,沒這麼狂的人。

  阿福齊征戰半生,他預先嗅到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他不認識這個人,唯一可以確定,一場惡戰即將降臨。阿福齊似乎聽見紅甲將軍在笑,他也跟著笑起來,笑得通體舒暢。憋屈了大半輩子,這麼幹一場,痛快!

  山東兵沖向蓋州。多少年了,金兵攻城略地,晏軍只能龜縮守城,還守不住。今日此境雙方調換,試試各自的刀鋒吧!

  周烈鎮守開平衛,打退金兵第九次攻擊。金兵主力轉向宣大線,但從未放棄開平衛。京營頂金兵主力時折損過大,如今依然堅不可摧。周烈一手重新締造的京營,跟他一樣的頑強驍悍,至死不低頭。長城上的傳令兵一站一站傳過來,大叫:“金兵主力轉向了,要向東來!小馬將軍拼死頂著,但堅持不了多久!”

  周烈心裡一沉,金兵如果轉向,不管是重新加重火力攻開平衛還是乾脆撤兵回建州,都會讓整個北方作戰計劃功虧一簣——鄔雙樨和旭陽還沒傳消息回來,他們還沒進復州!必須把金兵堵在長城以北,馬又麟二十剛出頭比鄔雙樨年齡還小,白杆兵只有幾千,又沒有長城抵禦,直接面對黃台吉的主力,能頂三天以上已經是神威將軍再世了!

  宣城傳令兵狂奔後至:“陸巡撫決意出長城,願與周總督互為呼應!”

  陸相晟決定殉國了。周烈微微一笑:“回復陸巡撫,周烈願與一同報國。”

  金兵又向開平衛發起進攻,周烈整裝上馬,拔出指揮馬刀,此刻無法再做他想,唯有報國,唯有報國!周烈向前一揮刀,準備強攻出開平衛,忽然京城方向本來黑壓壓的煙塵。震耳欲聾的炮轟聲中,研武堂快馬奔向周烈:“秦將軍來了,秦將軍來了!研武堂命周烈給秦赫雲開出一條路,研武堂命周烈給秦赫雲開出一條路!”

  周烈一抹臉,惡狠狠的笑音壓在喉嚨里滾:“京營聽令!打退開平衛外金兵,給白杆兵開——道——!”

  馬又麟自幼生長在白杆兵中,所有白杆兵都是他的兄弟,他領著兄弟們就是出來送死的。一個又一個兄弟倒在金兵軍陣中,馬又麟一抹熱淚,奮力拼殺。他遲早有這一天,現在顧不得悲傷。打散金兵主力他辦不到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只希望他的屍體也能阻擋金兵的腳步哪怕一時一刻。

  白杆兵已剩不足百人,馬又麟的銀甲白馬全部變成血黑色,滿面血污,仿佛血沼地獄裡爬出的惡鬼,只有一對眼睛熠熠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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