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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賀家二房變賣了孟家箱籠的事,賭場老闆也有所耳聞,他一直以為此事已了結,不然溫夫人怎會不聞不問。此時聽賀濟義一講,才知這事兒遠遠沒完,心裡就犯起了嘀咕,再聽賀濟義講了那些箱籠的價值遠超萬金,兩鬢就有冷汗滴下,敷衍賀濟義道:“金額太大,賭場每日也需資金周轉,一時實在挪不出這麼多錢來,不如賀兄弟先去同溫夫人講幫忙的事,我這裡馬上著手幫你籌錢。”

  賀濟義做過小司客的人,甚麼樣的場面話沒聽過,立時就明白了賭場老闆的意思,登時面如死灰。沒有錢,贖箱籠便是空話一句,賀濟義神情恍惚地走出賭場大門,在街頭打著轉,不知不覺就從城北轉到了城南,走進了寬闊卻又幽深的孟家巷。

  直到孟府氣派的廣亮門出現在他眼前,賀濟義才醒過神來,猶豫著,是不是依了賀老太太的話,找孟里把以前白還的錢要回來,先把箱籠贖回來,救了眼前的急再說。

  他躊躇著,在孟府門前晃來晃去,沒過多久便引起了孟府看門小廝的注意,出來盤問他道:“你是哪個,來孟府作甚麼?”

  這一問,反倒讓賀濟義定了神,拿了主意,笑道:“小哥是新來的?怎麼不認得我?我是你們家大小姐的小叔子。”

  小廝自然是認得他的,不但認得,還知道他是孟里下令不許踏入孟府大門的人,當下便冷笑道:“我們大小姐早已分了家了,並沒有甚么小叔子。”

  賀濟義也知道自己在孟府不受歡迎,但他以為這小廝頂多問一句“你來作甚麼”,卻沒想到他居然矢口否認他同孟瑤的親戚關係,不禁又羞又惱。

  但那小廝沒等到他露出怒容,已是招手喚來同伴,將他遠遠轟出了孟家巷,還威脅他到,今後若再踏入這裡一步,就要打斷他的腿。

  賀濟義又一次失魂落魄,一路晃回家中,跌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頹然不語。李氏不知具體緣由,但也隱隱猜到家裡到了最困難的時候,便走到賀濟義身旁,攛掇他去官衙告狀,道:“這天下還沒個講理的地方了?既是還錯了錢,就該還回來,你當初簽的欠條呢,快些拿出來,再找個狀師去寫狀紙,明兒一早就上衙門擊鼓鳴冤去。”——照說欠條只在孟里那裡,但當初賀濟義不放心,是讓他抄錄了一張一模一樣的,拿回家來了的,李氏曾經見過,因此對他這樣講。

  這李氏的性子,倒是同魏姑娘如出一轍,真不愧是她家的粗使丫頭,孟里如今是官,他只是民,民告官,不論有理無理,先打三十大板再說,這道理她不曉得?賀濟義蔫蔫地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連罵她的力氣都沒了。

  賀老太太卻是頭一回認同李氏的觀點,轉身就去了西邊的暗間,把賀濟義放在她那裡的欠條翻了出來,遞到賀濟義面前,催他道:“快去,快去,當心去晚了,找不著狀師。”

  賀濟義見賀老太太也是這般沒見識,氣了,怒道:“婦人真是頭髮長見識短,民告官,是要先打三十大板的”

  賀老太太不曉得這個規矩,愣了一愣,但馬上就回過神來,乾乾脆脆地道:“不就是三十大板,娘替你去挨。”

  賀濟義一愣,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她。

  賀老太太自信地道:“你放心,我已是一把年紀了,他們衙役打板子,不會那般不曉得輕重,讓我死在大堂上的,頂多受些皮肉之苦。”

  賀濟義眼中閃過感激之色,沒有再猶豫,接過賀老太太手中的欠條,再一次進城去了。但此去仍然讓他很失望,狀師只把欠條給他念了一遍,他便知告狀無門了,因此那張欠條上只寫了他欠孟里三千五百兩銀子,至於是甚麼緣由,卻沒有說明。

  果然無官不狡,賀濟義忿忿地想著,將那張欠條副本,狠狠撕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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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夫人離了賀濟義家,重回孟瑤這裡,孟瑤忙親自奉上涼茶,笑道:“娘定是渴壞了。”

  溫夫人在她面前,也不怎麼講究,端起盞子一飲而盡,道:“我可喝不慣他家的茶水,茶葉倒是好茶葉,偏偏放了鹽又擱了糖,還塞了滿滿一盞子乾果子。”

  “他家都吃上好茶葉了?果然是發達了。”孟瑤抿嘴一笑。

  溫夫人與她大略講了講此去的情形,叮囑她道:“我動手就是這兩天,你這裡得早作準備。”

  孟瑤點頭道:“女兒省得。”她突然想起一事,同溫夫人有直接關係,忙遣退閒雜人等,道:“娘,前兩天濟禮告訴我,城北賭場老闆之所以重金聘請賀濟義到他那裡任閒職,實是看了您的面子呢。”

  “看我的面子?同我有甚麼關係?”溫夫人詫異道。

  孟瑤道:“女兒雖然久居深院,也曉得賭場是腳踩黑白兩道的,多半是在疏通官道時遇到了難題,想要通過娘找喬三老爺幫忙,又見賀濟義與娘沾親帶故,這才找上了他,想通過他的嘴,求一求您。”

  溫夫人驚訝笑道:“居然找賀濟義來當說客,這賭場老闆也真夠糊塗的。”

  孟瑤笑道:“我也是這般同濟禮講呢,想那賭場老闆大概是走投無路,病急亂投醫了,又或者是賀濟義在人家面前胡吹海侃一通,將他哄住了。”

  溫夫人沒有接話,捧著空茶盞若有所思。孟瑤輕輕將茶盞接過去,只見她嘴角浮上了一絲微笑,微笑裡頭又透著一絲狡黠。

  溫夫人沒有等到兩天後再次去賀家二房討要箱籠,而是直接把賀老太太給告了。這狀,是大張旗鼓地告的,如同夏日的熱風一般,迅速傳遍了城中東西南北。而賀濟義因住得偏僻,反而是在消息傳開的第二日,到賭場當差時才聽說的;賀老太太得到信兒時就更晚了,是賀濟義丟下差事,急匆匆地趕回家告訴她時才知道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賀老太歸西(一)

  “虧得溫夫人與咱們家還是親戚,竟一聲不吭地就把我們給告了,我還是去了賭場聽人說的……”賀濟義忿忿不平,賀老太太則目光直直地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若賀老太太此時有個甚麼三長兩短,代她上公堂的勢必就是賀濟義,賀濟義因此慌了手腳,忙高聲喚李氏來幫忙。李氏充耳不聞,聽賀濟義喚得急了,才拿捶衣棒敲了敲齊佩之,示意她進去看看。

  齊佩之正累得慌,巴不得這一聲,汗也不擦便飛奔而去,只見堂屋裡,賀老太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牙關咬得緊緊的,而賀濟義正在旁痛哭。

  齊佩之一見這架勢,也有些慌亂,但好歹比賀濟義還是強些,問道:“老太太這是厥過去了麼?二少爺趕緊把她抱到床上去,再喚個郎中來瞧瞧罷。”

  賀濟義聽見這話,仿佛有了主心骨,忙一把抱起賀老太太朝西間沖,順路吩咐齊佩之去請郎中來。

  齊佩之腳跟腳地也進了西間,道:“二少爺,我沒錢,再說二少夫人也不許我出大門。”

  賀濟義恨恨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摸了摸懷裡,還有幾兩銀子,便囑咐她照看好賀老太太,他去請郎中。他拔腿進城,有醫館卻不曉得進,只東張西望地找游醫,游醫一時沒尋著,卻瞧見個眼熟的小廝,定睛一看,正是賀濟禮家的,名喚林森的那個。

  賀濟義頓時仿佛見到了親人,一把抓住他道:“林森,老太太厥過去了,你趕緊讓大少爺過去瞧瞧。”

  林森雖然曉得自家主人同賀濟義一家不和,但賀老太太暈厥是大事,他不敢怠慢,趕緊應了一聲就朝家跑。賀濟義一把又抓住他,問道:“哪裡有游醫?老太太還在家等著呢。”

  林森跺了跺腳,道:“二少爺,這都甚麼時候了,你還找游醫,趕緊去醫館請名醫呀,你如今又不是沒得錢。”

  賀濟義這才想起來這是城裡不是鄉下,遍地有醫館的,臉上一紅,轉身去了。

  林森飛奔回賀府,一路跑到二門前,請二門上的婆子朝里遞了個話。此時賀濟禮在州學,孟瑤得到婆子的稟報,不敢耽誤,趕緊命人騎著馬去州學通知賀濟禮。她自己也起了身換衣裳,又命人備轎,準備前往城郊。

  溫夫人正在她這裡坐著,見她換了身素淨的衣裳,頭上的一支金簪同手上的戒指都摘了,不禁笑道:“你這是作甚麼,只是暈過去而已,又不是……”

  孟瑤張開雙臂,方便知梅幫她系腰帶,道:“女兒覺得,雖說不是,也還是慎重些好,畢竟婆母病了,小輩前去探望,不好穿得太花俏,更何況如今我們正處在風尖浪口上,恐怕整個城裡的人都看著呢,可別讓人拿了錯,嚼了舌頭去。再說我們現在本來就窮了,穿得樸素,不戴首飾,也是正常的。”

  “你想得還是比我多些,到底身份是兒媳,顧忌頗多。”溫夫人感慨了一番,待孟瑤換好衣裳,執了她的手,送她到門口,又叮囑跟去的人機靈些,莫教二房的人把大少夫人欺負了去。

  孟瑤在二門前上了轎,一路出了大門,朝城郊而去,她生怕趕在賀濟禮前面去了,得單獨應付討厭的賀濟義,便一路走走停停,磨蹭了小半個時辰,才望見那座青瓦白牆的兩進小宅。

  知梅手搭涼棚,踮起腳望了望,道:“大少夫人,好像有些不對。”

  “怎麼不對了?”這裡是城郊,人煙稀少,孟瑤不怕被人瞧見,便掀起轎前的帘子,也朝賀濟義家看去。這一看,大驚失色,院門前竟掛了一條白布,分明是才剛死人,還沒來得及布置的模樣。

  “這……這……”知梅猶豫著,看向孟瑤。

  孟瑤放下帘子,催促道:“還等甚麼,趕緊過去,不然大少爺又有由頭要發脾氣了。”

  知梅趕忙應了一聲,急急地催促轎夫朝賀濟義家趕。

  孟瑤來到院門口,還沒下轎,便聽見裡頭震天的嚎哭聲,但聽來聽去,好像只有賀濟義一人在扯著嗓子喊。一婆子上前掀開轎簾,知梅扶了孟瑤下轎。孟瑤摸了摸身上月白色的衫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怎麼還真讓她給猜中了,世上有這樣巧的事?

  容不得她多想,該進去了,孟瑤提起裙子,領著一眾丫頭婆子走進院門,前院此時冷冷清清,一塊雕琢了一半的大石頭孤零零地躺在道旁,依稀可辨出是只獅子,但匠人卻不知所蹤。

  後院子裡一樣不見有人,竹竿上的衣裳被風吹落了兩件,散在地上,石磨上有未磨完的豆子,磨旁還靠著一支捶衣棒。

  堂屋裡上首坐了兩人,左邊是賀濟禮,右邊是賀濟義,賀濟義下面坐著李氏,齊佩之則在她身後垂頭站著,四人腰間都已扎了白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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