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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想把馳見的那句話說給他——你不用覺得孤單,所有人都一樣。

  然而開口卻是:“那您覺得什麼有意思?”

  姜懷生說:“什麼都沒意思。”

  “要不我陪您下棋吧?象棋還是圍棋?但我玩兒得都不好,您還要手下留情多讓讓我。”

  “我兩樣都不會。”他說。

  “……”

  久路語塞片刻,想到一個他可能會感興趣的話題:“您什麼時候有時間,能再做一次面塊兒嗎?那次吃完,總是惦記著。”

  姜懷生眼睛果然亮了亮:“真的好吃?”

  “那當然。”

  “好,愛吃就好。”他想了想,朝他豎起一根手指,孩子氣的小聲說:“等哪天晚上,我們去廚房偷著做。”

  久路笑著:“好。”

  可沒過幾秒,他又長長嘆了口氣,再次望向高牆外。

  “還差一碟島上的煎鹹魚。”

  “島上?”

  他說:“我老家。”

  久路終於明白,他這是想家了。

  他嘀咕著:“我得回去一趟,去看看。”

  李久路想起姜懷生剛來那一晚,他兒子姜軍怕他鬧著回老家,才勉強同意他住進老人院。久路隱約記得,他說兩地之間相距大概八千里,的確不近。

  她說:“您兒子不會同意的,太遠了。”

  姜懷生哼了聲:“腿長在我身上,他管得了?再說他不總來,我走他知道?”

  “沒有家屬簽字,江主任也不會答應。”

  “我偷著跑。”

  “……”

  久路不知該說什麼好。

  停了停:“您老家在哪兒?”

  姜懷生目光定在遠處:“南令群島。”

  話音落,李久路腦中空了幾秒,不由看向他。

  第28章

  後來那一天,李久路又問了幾個問題。

  “您說的是哪個南令群島?”

  “不就一個?”姜懷生嘆口氣,苦口婆心:“丫頭啊,好好學地理。”

  “知道了。”李久路謙虛的點點頭,頓了片刻:“那兒……我是說您故鄉,什麼樣啊?”

  姜懷生說:“就是海水圍起的幾座島嶼。”

  “漂亮嗎?”

  “漂亮。”他回憶道:“沙子比面細,天空跟海一樣藍,人們打漁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沒見過,她想像不到那番景象,但這簡短的描述,讓她心裡那個根扎得更深了。

  閒雲野鶴,誰又不嚮往呢?

  又過半個月,一天晚上,馳見正同李久路在陳英菊房間裡。馬蓮的兒子趙子平突然出現,帶來一個令人悲痛的消息,在馬蓮被病痛折磨了幾個月以後,終於平靜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走前的幾個小時突然清醒,精神頭異常充足,在趙子平的幫助下坐了起來,要讓他給自己梳梳頭髮。

  某種原因,一切都發生在化療前期,馬蓮頭髮仍然濃密,只是失去原本光澤,像把雜亂的枯草。

  趙子平管護士借來梳子,坐在她身後,動作生疏而笨拙。

  “媽原諒你。”

  消寂沉悶的病房裡,馬蓮突然說。

  趙子平的手毫無預兆的抖了起來,嗓中梗著塊巨石,半句話都沒說出口。

  她緩慢道:“你性格像你爸……老實、軟弱……他年輕時候給人做工,被廠里幾個工人欺負了,都敢怒不敢言。你爸膽小一輩子,卻不聲不響幹了件大事兒……把咱娘倆扔下,跟人跑了。”

  趙子平低著頭,梳子的密齒在掌心留下痕跡。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家中沒男人的日子,有多難熬。”她靜靜喘息,眼睛看著窗外,隔了好一會兒:“子平啊,去把那窗簾拉開……我曬曬太陽。”

  萬物復甦的季節,光芒萬丈,一切醜陋都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趙子平逃開母親那道視線,坐回她身後。他隱隱知道,母親的反常行為絕對不是個好徵兆,當死亡的念頭在腦中盤旋,他懼怕得不敢往下想,心裡刀剜似得難受。

  馬蓮接著剛才的話:“別讓這樣的命運降臨到你兒子身上。”她知道他能聽懂,“我日子快到了,我清楚……”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悲鳴,在病房中漸漸瀰漫開。

  “兒啊,別哭。”

  這一聲叫出來,趙子平突然雙膝跪地,撲在病床前,額頭緊緊貼住那隻枯槁的手。

  馬蓮已經不知道悲傷是什麼,眼中一滴淚都沒有:“母子倆哪兒有隔夜仇……”她撫摸著趙子平的腦袋:“所以媽不記恨你,但你必須答應媽一件事兒……”

  趙子平緩緩抬起頭,臉上全是淚,眼中血紅。

  “不准離婚。”

  他耳中忽地一聲轟鳴,看著母親,狠狠愣住。

  即使生命的最後一刻,馬蓮仍在為他以後生活擔憂。

  這就是母愛,原先他不懂,等到懂的時候,卻沒人願意給他機會。

  失去了,就永遠變成回憶。

  他坐在馬蓮之前睡過的床上,手邊是剛剛整理好的遺物:“我媽那天睡著就沒再醒來。”

  久路坐在床腳,垂著頭,兩隻手緊緊擋住面孔,但她沒發出一點聲音。屋中像被人抽走了空氣,壓抑的無法呼吸。

  陳英菊抹了幾把淚,這會兒眼睛望著一個方向,愣愣出神。

  這種狀態馳見太熟悉,果不其然,趙子平走後,陳英菊起身要跟著:“逢山啊,你上哪兒去?”

  陳英菊幾個月來都神志清醒,在得知馬蓮去世的消息後,突然受了刺激,舊病復發,身邊人都不認識了,只記得“逢山。”

  那天她很晚才睡下,馳見從老宅出來已經十點多。

  院中孤寂,只剩門前的兩盞燈照明。

  背後折騰的濕淋淋,他在門口點了一根煙,側頭看,李久路的房間仍舊開著燈,他往頭頂三樓望了望,手上的煙猛吸兩口,掐了去找她。

  兩人近日來商量好的暗號,三聲口哨,兩短一長。馳見吹完,盤著手臂倚在樹下,沒多會兒,就見樓上人影晃動。

  窗開一道縫隙,李久路探出頭來,見他站在那兒,示意了下,披一件大衣悄聲出去。

  來到大門外,久路輕輕闔上鐵門:“外婆睡下了?”

  “嗯。”剛才剩那半截煙又重新燃起來。

  “別太擔心,外婆會慢慢變好的。”

  “不擔心,習慣了。”他故意輕鬆的口氣:“在房間幹什麼了?抄作業?”

  久路白他一眼,眼皮的紅腫還未完全褪去,鼻頭通紅,被外面的冷空氣一刺激,又吸兩下鼻子。

  馳見笑笑,坐在摩托后座上,比她的高度稍微矮了些,抽完煙,眼不眨的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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