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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太靜了。

  ——他應該還在擦頭髮,因為能聽到細微的摩擦聲。

  這會兒坐到床上了吧,有被褥下陷的窣響。

  沒聲音了,在看手機嗎?

  好奇心驅使,李久路還是偷著回了一次頭。馳見正坐床邊疊衣服,他低垂著眉眼,手上動作很輕。這與以往他給她的感覺不同,昏黃的光線下,他側臉輪廓有一種柔和安靜的俊朗。

  馳見突然轉頭:“看什麼?”

  久路一抖,被抓個正著。

  “沒。”她迅速轉回去。

  又不知過多久,窸窣的腳步聲從右耳移到左耳,漸漸遠離。他打開房門,出去了。

  李久路神經一松,重重靠回椅背,從袖口撥出腕錶看了看時間,又把練習冊前前後後亂翻了幾頁,無事可做。

  等門的方向再次傳來聲音,李久路已經恢復到先前狀態。

  馳見走近,將一個碟子放在桌邊。竟是切好的水果。蘋果、橙子、葡萄粒,還有剝了皮的香蕉段。

  久路莫名想起江曼,每次她在房間做功課,她都會弄些東西送上樓,並逼她吃完。

  馳見屁股靠著桌沿,正往嘴裡送香蕉:“先吃點兒水果。”

  “你買的?”她放下筆。

  “不是,從樓下冰箱找的,可能戈悅買的。”

  “你好像很喜歡吃香蕉。”

  “方便,不用洗。”

  一個人不擅長或疲於應付的事,會因為一個人的出現,願意去嘗試。

  他的話像一隻小手,在她心尖上揪了下,久路目光上移,看向他。

  他捏起一粒葡萄,遞到她嘴邊:“喏。”

  久路未動。

  馳見弓了弓身體,低聲道:“手洗過了。張嘴。”

  他的氣息突然籠罩過來,身上衣服有一股好聞的洗衣粉香味,明明是很普通的語氣,但那低緩的聲音旋在頭頂,她聽出誘哄的意味。

  久路後腦直麻,輕輕含住:“謝謝,我自己來吧。”

  兩人安靜的吃了會兒水果,馳見目光落在她的練習冊上,旁邊還有幾頁紙,他拿起來看了看,應該是從後面撕下的解題步驟和答案。

  “你在抄作業?”

  久路點點頭。

  “那你寫它還有什麼意義。”他晃了晃手上的紙:“還不如我來幫你抄,你歇會兒呢。”

  李久路乾巴巴笑了下,奪過來,壓在練習冊下。

  她想起一件事情,問馳見:“你這周末有時間嗎?我想去醫院看下馬奶奶。”

  “是幾號?”

  久路掰著手指算了算:“24、25號。”

  “那可能沒時間,有活兒。”

  “一整天都沒空兒嗎?”

  “嗯,預約出去了。”

  她哦一聲,遺憾的點點頭。

  馳見說:“要不你也別去了,醫院讓人壓抑,而且她那兒子太可恨,看了來氣。”

  久路未作表示,當然,也沒有聽他的。

  周六,李久路臨近中午才到醫院,還是原來那間病房,不同的是,這次屋裡的四張床位都住滿了。

  她沒立即進去,站在門口偷偷往裡瞧。馬蓮的病床前有人,她兒子正坐床邊給她擦洗,後面還站著個女人,年輕靚麗的打扮,手腕上挎著正紅色小巧皮包,面上帶笑的說著什麼,卻頻繁看表。

  李久路退出來,坐在對面長椅上耐心等待。

  五分鐘後,兩人出來了,那女人完全換了副面孔,不苟言笑的走在前。

  “你等等。”男人說。

  “你要我來,我來了,現在還想要我怎樣?”仿佛刻意積攢的好脾氣瞬間崩盤。她克制的低吼。

  “你剛才那是什麼態度?”

  “我怎麼了?她一直昏睡,我來與沒來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什麼態度重要嗎?”

  “我媽會變成今天這樣子,到底是誰造成的?”

  “你早幹嘛去了,現在反過來責備我?當初所做的一切決定,我徵求過你同意,你怪不著我。”

  “那叫徵求嗎?你那叫威脅,總拿離婚說事兒,還拿孩子當藉口,我不順著你能行嗎?”

  男人聲音不自覺拔高,肅靜的走廊里,爭吵聲驚心而突兀。

  女人見他不讓,聲音尖利的吼道:“你也好意思,我跟你這些年得到過什麼?車沒有,存款沒有,只有間破房子,卻比狗窩還要小,你看有多餘的地方給她住嗎?我爸死的早,就剩一個老母親,你叫我怎麼忍心不管她?”

  隔壁病房有人探出頭來看熱鬧,護士從遠處快步走來,友好的阻止。

  兩人站在走廊上,仇人般對視著。

  片刻,男人低下頭來,聲音無力:“你那個是媽,我這個也是媽。”

  “……什麼意思?”

  “你不是一直要離婚嗎。”他頓了很長時間:“我同意。”

  他說完往外走。

  走廊里頃刻間靜了下來,那女人難以置信的站在原地,隔很久,望著男人離開的方向,突然尖叫:“趙子平,你王八蛋!”

  女人啜泣著,狼狽的樣子毫無形象可言。

  這一回,她無論是哭是鬧,已經沒有了肯為她捧場的“好心觀眾”。

  一場鬧劇結束,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生活軌跡,他們的故事只能作為其他人的休閒調劑,事不關己又無關緊要。走廊恢復如初。

  久路目送那女人的身影消失,側頭望向窗外,陽光明晃晃,枯枝從冬天的寒冷里緩過來,滿世界都瀰漫著積雪融化的味道。

  她又坐了會兒才起身進屋。

  意外的是,馬蓮不知何時從昏睡中醒來,睜著眼,直勾勾的望著天花板。

  久路稍微愣了下,站片刻,拉過一把凳子坐在病床邊。

  她不明白,原本健康硬朗的一個人,怎麼會被病魔折磨成這副樣子。馬蓮臉色黑黃,瘦成皮包骨,連呼吸都是有氣無力。

  “馬奶奶?”她輕聲叫。

  馬蓮沒反應。

  李久路後來沒有再說一句話,因為幾分鐘以後,她閉上眼,再次昏睡了過去。

  下午一點鐘,她從醫院出來,走著回去,到家已經半個小時以後。

  天氣暖了,院裡老人們的活動場所從室內移到了外面。久路一眼瞧見姜懷生,他站在角落的涼亭里,望著牆頭那幾根枯樹枝出神,沒有參加集體活動,背影挺孤單。

  李久路悄悄走過去,拍了拍他:“姜爺爺,您看什麼呢?”

  姜懷生背著手,緩慢回頭:“我看看葉子長出來沒有。”

  “怎麼會,還得過一陣兒呢。”她邁上台階,走到他身邊,也抬起頭來看樹枝:“您怎麼不和那群爺爺練太極?”

  “沒意思。”

  她抿了下唇。

  李久路能體會他的感受。身邊圍繞的人再多,卻全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心思不在一個頻率,所以才會覺得孤獨,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這種空虛感不是來自外界,而是發於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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