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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章對西凡一直耿耿於懷,讓他去找人多半還是會敷衍了事, 那天回到辦公室,家臣從抽屜里翻出一張西凡十七歲時的照片, 直接叫來了信息部的負責人。
家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找李西凡, 於公於私,都沒有理由。
大約在一年半以後, 信息部的人告訴盛家臣, 在九龍的一家酒吧里找到了一個叫李西凡的歌手。
推開“單行線”的玻璃門, 裡面是個挺大的酒吧,九點來鍾,四下里三三兩兩地坐著客人。 保鏢們留在門口附近的桌子邊, 盛家臣則逕自走到明亮的吧檯前,滑上高凳, 給自己點了一杯馬蒂尼。家臣放鬆地坐著,默默看著金色的酒在杯底搖晃,喝到第二杯的時候,他聽到了李西凡的聲音。
他吃驚地側過臉。真的是李西凡。 他看起來比上次見到時好了很多,臉色有些發白,但最起碼衣著乾淨,頭髮也剪得整整齊齊,頰上的疤痕稍稍淡了一些,不過還是堪堪破壞了那張清俊的臉。
緊挨著家臣西凡坐到吧檯前。
“阿齊, 啤酒。” 西凡對Bar tender說。
“西凡,今天來得早啊。”
“這兒暖和。” 西凡笑著說。
家臣一動不動地盯著西凡的臉, 西凡喝了幾口,停下來看著前方。 Bar tender 突然覺得家臣這人有點奇怪,擦了擦他面前的吧檯試探地問:“這位先生,你們認識?”
家臣猛然驚醒,盯著Bar tender, 在嘴上豎起手指,輕輕掀開了西裝的衣襟。
看到家臣肩帶上的槍,Bar tender愣住了。
西凡疑惑地扭過頭來看著家臣方向。
“誰?”
家臣放下衣襟,Bar tender 知趣地改口:
“沒有人,剛才旁邊一位先生盯著你看,我以為他認識你。已經走了。”
西凡清澈卻無神的眼睛盯著家臣的方向,似乎在聽。即便知道他看不見,家臣還是屏住了呼吸。 西凡終於扭過頭去,抬手摸摸自己臉上的疤痕,對著Bar tender笑笑說:“一定是沒見過這麼長的疤吧。”
Bar tender沒有接話。
西凡真的是長大了,家臣想。
家臣看著他把一杯啤酒迅速地喝下去, 心裡卻想起來三年前的情景,那時候西凡還不會喝酒,總是一喝就醉,一醉就頭疼。
“西凡,幾點輪你。”
“10點半一場, 12點一場。 豪哥呢?”
“沒見他,說是去起貨了。”
……
“到我了,走了阿齊。”
說罷,西凡摸索著站起身。家臣小心往後撤了撤身子,西凡卻站住了,輕輕聳了聳鼻子,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西凡怎麼了?” Bar tender問。
“阿齊,剛才那個人什麼樣子?” 西凡問道。
家臣用眼睛看著Bar tender。
“是個又黑又矮的傢伙。” 阿齊說。
西凡輕輕笑了。
“真是很多人都用Gevallia的香水呢。”
……
即便騙得了全世界,
我騙不了我自己。
……
李西凡坐在昏暗柔和的燈光里,抱著吉他唱歌。 西凡唱歌總是給人很奇怪的感覺,或許是因為他看不見,所以和觀眾沒有視線的交流,他坐在那個凳子上,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前方,樣子象是唱給自己聽,柔和而沙啞的聲音卻點點滴滴地敲打別人的心情。
……
自從見到你的那天
我一點一點
遠離了上帝的視線
你給了我一頂荊棘的桂冠
讓我學會
用輕佻的微笑
回答世界的責難
每當我試圖回到天堂的邊緣
每當我以為可以回頭是岸
才知道
這禁忌的愛情,
已是積重難返
教給我,
如何才能習慣,
如何才能心甘情願
做上帝的棄兒,
放棄無因的反叛
……
西凡真的已經完全瞎了,不再擔心他認出自己,家臣找了個正對著台子的地方坐下,呷著酒默默聽著。
流行歌曲總是賣弄傷感,做出一往情深的樣子, 李西凡也是一樣,家臣對自己說。
等到西凡唱完的時候,酒吧里響起來還算熱情的掌聲,西凡熟練地把吉他放好,一個穿著中式盤扣大衫的粗壯男人幾步走上台去,扶著西凡的胳膊小心把他帶到吧檯前坐好,兩個人微笑著說話,後來那男人把手裡正喝著的干邑放在西凡手裡,西凡接過來喝了下去。
時間不早了, 盛家臣起身離開了酒吧。
第18章 .
當天晚上“單行線”打烊後,李西凡和一個叫豪哥的人一起離開了酒吧,步行了大約兩個街區, 進了一家公寓樓之後再沒有出來。 聽了保鏢的報告,家臣有些黯然,看來西凡生活已經有了著落, 再繼續調查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後來家臣閒了的時候,就常常會去那家酒吧里聽西凡唱歌。
有一天正逢周末,家臣閒著無事又來到了酒吧。 西凡正在唱歌,昏暗的燈光里, 有兩個男人走了進來, 打量一下四周挑了家臣旁邊的空桌子。 就在西凡快唱完的時候, 家臣聽到身後傳來了低低的驚呼聲。
“天,沒想到這小子沒死!”
“哪個?”
“唱歌那個,他叫李什麼凡,曾經是盛家臣的情人。”
“強根,你這小雜碎,怎麼會認識盛家臣的人?”
“我不認識盛家臣,嘿嘿,不過, 我上過這個小子。”
盛家臣微微側過了臉。
“你不是吹牛吧。” 旁邊的人猥褻地笑。
“那時候我跟著濤哥,正風光得很呢。 就在百合門倒台之前,濤哥把他綁了去,從他嘴裡掏出了盛家臣的去向,誰知道他媽的盛家臣那老狐狸臨時改了計劃, 還勾結了越南警察。” 強根說。
“這小子象個怪物,怎麼會……”
“呵呵,”強根低聲怪笑,“到我們手裡之前他帥著呢, 濤哥一開始就把他交給了我們,嘿嘿, 這小子的身材那可是沒的說, 我們四五個人,上了他整整一夜,到了早晨我都快癱了,可是這小子連吭不不吭。 後來我們老大來了,就開始往死里整他, 連著審了三天,什麼都用上了,烙鐵夾棍,還有那種老玩意兒——拶子,一點一點把手指頭弄斷,呸, 說了你也沒見過。”
盛家臣一動不動地聽。
“看見他的眼睛了嗎, 那就是我去拿的石灰粉,那時候這小子已經沒有人樣兒了,還是不肯開口,最後實在沒辦法,周濤用刀子花了他的臉,我站在旁邊,看見老大自己的手都哆嗦了。”
家臣按住自己的額頭。
“可憐,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招了呢。” 旁邊人說。
強根嘆了口氣:
“那是他媽的你! 這小子,說他是死心眼兒也行,說他是個硬漢子也對, 反正我們總共十來個人, 跟他熬了三天,到最後他也沒說一句有關盛家臣的話。”
“你不是說他招了嗎?”
“你聽說過TOX嗎?”
盛家臣的眼睛眯了起來,身後的人沒有答話,想是搖了搖頭。
“量你也不知道, 那是以色列摩薩德發明的東西, 連夜被周濤從中東運了過來, 要不是那東西……,”
身後強根還在說什麼, 盛家臣愣在了黑暗裡。
是真的嗎,西凡?
家臣抬頭往遠處看,西凡正坐在吧檯前跟阿齊聊天,不一會兒, 有人要啤酒, 阿齊轉身去招呼客人。 西凡自己對著咖啡發呆, 突然伸手去拿旁邊的糖罐, 家臣猛地一欠身子, 西凡已經把一個客人落在那裡的空酒杯碰翻了, 阿齊跑過來擦桌台, 家臣呼口氣慢慢坐了回去。
身後響起了椅子拖動的聲音, 家臣定定神,掏出了口袋裡的手機。
門口桌邊的保鏢站起身來。
第二天中午, 盛家臣拿到了三年前李西凡被送進醫院時的驗傷報告以及強根一夜的供詞。
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整整看了一個下午。
當西凡唱完第二首歌的時候, 把吉他靠在身上, 他習慣地去摸索放在地上的水杯,沒有碰到熟悉的東西,卻被一雙寬大幹燥的手抓住了。 最害怕悄無聲息的陌生人, 西凡哆嗦了一下,反應性地抬起手臂遮住了頭部。
家臣的心裡一陣抽搐, 涉足黑幫的他,知道這是什麼造成的。 緩緩拉下西凡的手臂,家臣把一杯葡萄酒小心放進西凡掌心, 然後輕輕地扶著他的手,用姆指、食指和中指捏住杯精。
“小心不碰到杯身, 因為手溫會影響紅酒的味道,” 西凡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情景,似乎有個聲音在身後溫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