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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男孩子頭髮很長,渾身髒兮兮的,瘦得乾柴一樣,臉形和眉眼有點象西凡,但是一道陌生的長長傷疤從眼角一直蜿蜒到下巴,眼睛也呆呆地沒有西凡的神采。

  凝眉半日,家臣決定走過去看個明白,才要推門家琳就從後面趕上來,挽住家臣的胳膊,家琳笑著問自己手裡的骷髏鑽戒好不好看。 家臣低頭打量笑著說好,家琳說那就包上吧,哥你去刷卡。

  家臣和家琳出門上車,后座上堆滿了家琳的小東西, 家臣搖搖頭坐到司機旁邊。 前面紅綠燈,司機打了一個U turn回來, 車緩緩前行,暗色玻璃滑下, 家臣再次凝神往外看。 那個男孩子正慢慢扶著牆站起身來,似乎在張望什麼,他抬起頭的時候,臉幾乎正對著家臣,讓家臣的心莫名地緊張起來。 不過他馬上又失望了,那不是西凡,因為那男孩子面無表情地掃過了家臣的臉,抬臉看向了不知哪裡的遠處。家臣有些失望地搖上窗戶, 後視鏡里,男孩子搖搖晃晃地彎下腰去收拾自己的帽子。

  第二天,在董事長辦公室里見到顧章的時候,家臣玩著手裡的打火機,提起了昨天的事。

  “那個男孩子的臉長得很象西凡,要不是他不認得我,我真的要上前打招呼了。”

  “說不定他真的是李西凡。 西凡眼睛瞎了,認不得你也是正常。” 顧章說。

  “你說什麼, 李西凡的眼睛瞎了?” 轉動的打火機停了停。

  “當時打算給他做角膜移植手術的,但是他自己走了,所以我想他應該是瞎了。”

  盛家臣皺著眉頭不說話。

  “對,他還破了相。” 顧章說。

  家臣抬起頭。

  “臉上留了一道很長的傷疤是嗎?”

  “嗯。”

  “看來,我昨天見到的就是他了。” 家臣停了一會兒才說:“顧章,派個人去澳門,到Verse金店附近去找找看,如果找到了西凡,把他帶回來好好安頓,畢竟曾經是我的人。”

  “是。” 走到門口顧章又回過頭來問道:“若是李西凡不肯回來呢?”

  “那就算了”

  盛家臣的人沒有找到西凡,因為李西凡隔了一天就離開了澳門。那天夜裡天氣驟然轉冷,西凡摸到了一輛蓋著帆布的卡車就爬上去躲風,等到天亮醒來時車已經在高速公路上了。

  雖然當時得到了及時的治療,西凡的身體還是徹底地垮了,每到陰雨天氣骨頭象被拆散了一樣,疼得直不起腰來,連走到街上乞討的力氣都沒有。 可惜香港的天偏偏那麼cháo,西凡就想應該到北方去,可是想了很久也沒能下這個決心。

  第16章 .

  “單行線” 是個酒吧的名字,老闆是豪哥。

  每天到了下午四點鐘的時候, 豪哥才搖搖晃晃地沿著福安路往店裡走, 酒吧離公寓不過兩個街區, 七八年來每天走這麼兩趟,豪哥漸漸地把這一片當成了自己的地盤。

  拐上海東路, 豪哥又看見了瞎子。 那疤臉瞎子是幾個月前來這兒的, 每天都縮在同一個地方呆呆等著行人施捨,不知道瞎子一天能要到多少, 恐怕還要交銅生那幫混混兒保護費。日子久了,豪哥發現那瞎子經常拿著一個紙板比劃來比划去, 就有些好奇,每次經過他身邊時都看一眼,可總沒搞明白他在幹什麼。

  今天瞎子沒有像平時那樣靠牆坐著, 好像不太舒服,蜷縮著身子躺在冰冷的地上,正是冬天呢。豪哥經過他的身邊, 過去幾步又站住了, 沒辦法, 自己當年就是個流浪兒,現在看見瞎子就忍不住想起水泥管子裡睡覺的日子。

  走過去打量, 瞎子臉色清白死了一樣安靜。 不會是死了吧, 豪哥伸腳捅了捅他的肩膀。 瞎子一哆嗦,下意識地把手臂抬起來,護住頭部。

  “唉,夥計,怎麼了?” 豪哥蹲下。

  瞎子慢慢放下胳膊, 茫然睜開眼睛。

  “是……沒吃飯餓的?”

  瞎子點了點頭,慢慢從地上支起身子, 不好意思地笑了。

  豪哥看了一會兒, 問:

  “去我那兒吃點兒?不遠,就前面。”

  瞎子愣了一下,點點頭。 豪哥站起身等他, 看著瞎子摸索著把帽子裝進書包,撿起地上的紙板。

  “這邊。”

  豪哥在前面放慢腳步, 不時扭頭等著。

  瞎子走路姿勢很奇怪, 伸直了胳膊摸著牆根, 卻又很少真正碰到牆壁。 豪哥想想才明白, 瞎子是怕摸到別人家的門,此外離牆遠一點也可以避免撞上台階。

  “為什麼不找個小棍子?”

  “被他們拿走了。” 瞎子看來真的是餓壞了,說話有氣無力, 走路也搖搖晃晃。

  豪哥嘆口氣, 走過去抓住了他胳膊, 瞎子往外一掙又馬上停住了, 默默讓人拉著走。 豪哥走得不快,可是瞎子跟得卻非常吃力。

  “阿齊, 給門口那瞎子找點吃的?” 豪哥進了店大喊。

  “啊呦, 豪哥領的誰啊?你弟弟啊!”

  “去你他媽的,快點。” 豪哥罵, 阿齊拿了東西笑著出去了。

  “豪哥! 你快來,他好像死啦!!” 阿齊突然在門外叫。

  “放屁,剛剛還好好的。” 豪哥連忙出去, 人要是死在自己店前那可不怎麼樣。

  看見瞎子伏在台階上一動不動,豪哥也嚇了一跳,揪住破爛的衣服把人翻過來。瞎子緊閉著眼睛,臉色發青,額頭上密密的全是汗水。

  “哎,你沒病吧?” 豪哥問。

  瞎子躺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睜開眼睛慢慢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對不起, 今天……是……陰天, 我走不動才……,是老……毛病。”

  看他支撐著接過了阿齊手裡的東西, 豪哥這才放心地點顆煙, 坐在了旁邊的台階上。十來歲在街上混的時候,豪哥最大的夢想是有一身象樣的衣服,怎麼都比這吃不上飯的瞎子強。豪哥吐口煙圈,扭頭看看瞎子, 他吃完了一塊麵包,正摸索著把剩下的用帽子裹起來。

  “阿齊, 再拿倆麵包過來,帶餡兒的那種!”

  瞎子抽動嘴角,露出一絲感激的笑容, 看著他臉上刀疤蠕動, 豪哥心裡一寒, 掉過眼睛,伸手拿過瞎子旁邊的白色紙板。

  “這是什麼?” 紙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小洞, 豪哥對著天光好奇地看,“是盲文嗎?”

  瞎子不說話。

  豪哥看了半天, 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是樂譜?”

  瞎子拿起書包, 低聲說:

  “大哥,我該走了。”

  “借我看一下行嗎?”

  瞎子沒動。豪哥不理他,轉身進了酒吧。

  “阿齊, Mi插el來了沒有?”

  “來了, 後面打盹兒呢。”

  Mi插el 是酒吧的琴師, 長髮披肩到了晚上也帶墨鏡, 生活亂七八糟但是很敬業。

  不一會兒,Mi插el 睡眼朦朧地被揪到酒吧檯前, 和豪哥一起對著那張扎滿了針眼兒的紙板發呆。 透著燈光的小洞整齊地排列著形成了奇特的形狀, 有的象字,有的則是彎曲的符號。

  “這是什麼鬼東西? 要我看我怎麼知道, 莫名……, 你,你等等, 這他媽的,好象是……是吉他譜子!!”

  Mi插el 撓撓頭, “我還真沒見過這種譜子呢。”

  “能彈嗎?試試。”

  Mi插el 到台子上去拿了自己的吉他。

  “阿豪你別亂動,舉好了,要正對著燈光我才能看清楚。”

  努力地辨認著,柔和的音符從Mi插el指下試探地彈出, 豪哥仔細地聽,酒吧門口, 瞎子驚訝地抬起了頭。

  終於,流水般的弦聲戛然而止, 過了片刻, 豪哥拿著紙板走到門口,瞎子有些不安地盯著腳步的方向,豪哥在他旁邊慢慢蹲下身子。

  “兄弟, 你,叫什麼名字?”

  ……

  看他臉上手上可怕的痕跡, 莫非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過去?

  “怎麼了,不能說?”

  “我叫李西凡。”

  第17章 .

  自從那天在街上看到西凡以後,家臣心裡總是有點不舒服,開車的時候看到常常街邊的乞兒,不由自主就會多掃兩眼, 但後來顧章回報說找不到西凡, 家臣也只好算了。

  四月里的一天, 家臣中午從公司一出來就看到廣場上有人在圍觀, 鬼使神差地家臣走過去看。 人群里是一條剛剛被車撞死的小狗, 一個小女孩子正哭的淚眼婆娑。 家臣從人群里走出來, 站在街上很久動彈不得, 只是默默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 保鏢跟過來說董事長車來了, 家臣卻說先不走了我們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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