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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你”字咬的有些重,直白的,沒有丁點尊重,全部是蔑視。
沈世康是凌睿的董事會主席,罷免他,自然是指罷免他的主席一職。聽到這話,沈世康的臉狠狠一沉,忽而,他也老謀深算的冷笑:“這話太過了吧,季賢侄。你又不是公司最大的股東,有什麼能力罷免我?”
座下,沈平cháo悄悄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季迦葉看了看他,又望向沈世康。他還是那種不咸不淡的笑,嘴角微彎,涼薄的鏡片後面,那雙漆黑的眼裡沒有一絲笑意,他擁有的,只有深深的冷漠。
他仿佛生來就不會憐憫。
“沈世伯,”季迦葉難得拿腔拿調,“你可以問問你的好兒子,他早就和我簽了協議,將手裡百分之七十的股票轉讓給我個人。”
男人的聲音最是平穩,波瀾不驚。
沈平cháo占股百分之十,他這麼一讓,季迦葉及北川集團變成了百分之三十二,而沈家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五,兩者徹底掉了個位置!
沈世康目瞪口呆的望著沈平cháo,“平cháo!這事是不是真的?”他陡然提高聲音。
沈平cháo還是不停擦汗,“爸,我……”他語無倫次,又望著季迦葉,罵道,“你騙我!你當初只是答應幫我……”沈平cháo頓住,“上位”兩個字他不敢說了。
可在場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沈家兩個兒子關係一直不和,互相較勁,季迦葉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早早就開始下鉤子。
他以濱海項目為誘餌,不僅拿到了沈平cháo手裡的股份,還將沈家所有的現金流制住,動彈不得。
這麼一想,余晚心裡涼了又沉,沉了又涼。
她忽然再度覺得,這個男人是真的、真的太可怕了,他深不可測,他真真假假。她在他面前,那麼渺小,又顯得那麼的……愚蠢。
余晚看向季迦葉。
男人背影還是冷厲而漠然,他站在沈世康的對面,直視他,絲毫不避讓。
沈世康坐在那兒,雙手顫抖著,忽然捂著胸口,痛得彎下了腰。
“沈董!沈董!”周圍的人急成一團,連忙圍上去。
整間會議室里,只有季迦葉雙手插袋,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他靜靜看著這一幕,冷漠而無情。
像地獄來的魔鬼。
余晚知道沈世康隨身會帶著藥,她也趕緊跑過去。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急匆匆的響。
季迦葉看了她一眼。
余晚只是滿臉著急,看也沒看他。
真的是一團混亂。
在這樣的混亂中,凌睿成了季迦葉實際控制的子公司。
一個根基深厚的公司,就這樣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在地位上,和江成那些小廠沒任何區別。
季迦葉兼任新董事會主席,至於總經理……他走到沈平cháo面前,漠然道:“沈先生,我說過會幫你,所以,這個總經理由你來做。”
沈平cháo面色還是慘白,死人的白。
季迦葉面無表情的往外走。經過余晚,他視線往下,余晚仍半蹲在沈世康旁,她低著頭,露出纖細的脖頸。
腳步頓了頓,他終喊她:“余晚。”
余晚沒動。
季迦葉便走了。
男人的腳步很輕,可余晚好像總是聽得清楚。
抬頭看了看他離開的方向,她復又垂下眼。
沈世康心肌梗塞,直接被送進醫院。
整個公司都亂了,沈長寧一個人悶在辦公室里。
窗簾全部掩著,屋子裡很暗,唯一的亮光,是電視上正在播送的財經節目。主播聲音一板一眼:“凌睿集團近來真的是麻煩不斷,前段時間才爆出被下級供應商催款,貌似陷入資金鍊斷裂危機,今天上午又突然發起臨時股東大會。前任董事長沈世康遭彈劾,最新的消息是由北川集團主席季迦葉先生兼任。”
旁邊一個嘉賓說:“季先生剛回國不到三個月,就有這麼大的動作,實屬罕見。”
余晚敲門進去。
電視上正好是季迦葉,他今天還要出席什麼商界活動。這人極少在媒體露面,又是這種時候,很多記者都要採訪,有人問,季先生,對於接掌凌睿有什麼感想,還有人問,季先生,之後有什麼計劃?
冰冷的鏡頭後面,季迦葉只是說:“無可奉告。”
一貫的惜字如金。
記者還要問什麼,余晚走過去,將電視關了。
滿室黑暗。
“怎麼不看了?是怕我難受?”沈長寧整個人靠在椅子上,出言譏諷。
余晚將窗簾拉開一些。刺目的光照進來,沈長寧直接操起一個菸灰缸砸過去!
砸在余晚腿上,砰地一聲,在腳邊碎了一地。
很快紅了一大片,可余晚已經不覺得痛了。
“余晚,你是我的助理、我的心腹,你居然引狼入室!濱海的項目你不是跟他一起去了麼,你說他有合作的誠意,我爸那麼信任你,結果呢?”指著電視,沈長寧罵道,“他就這麼在我們後面捅刀子!”
余晚道歉:“沈總,對不起。”
“‘沈總’?呵,”沈長寧哼了一聲,冷笑,“你別這麼喊我,我擔不起。我也跟我爸一起滾蛋,倒是你,沾著季迦葉的光,還能繼續飛黃騰達。我是不是得提前恭喜你一聲?”
要多尖刻,有多尖刻。
余晚默然。
“哦,不,也許你也要一起滾蛋,”沈長寧繼續譏諷,“如果你不是我助理,他能看上你什麼?”
好像是事實呢,這個男人真真假假,誰都分不清了……余晚還是垂眸。
忽而,不知想到什麼,沈長寧又恨:“當初你家沒有錢,是誰資助你上學?還有你弟弟的事……你有沒有良心啊?余晚,你就是個白眼狼!”
余晚垂在身側的手輕輕顫了顫,她耷拉著頭。
“你給我滾出去!”沈長寧指著她吼。
他難得發脾氣,余晚依言退出去。
因為先前的事發生的實在太過突然,整個公司都無心工作,一時又人心惶惶,不知道這樣忽然易主,還會出什麼其他變故。看今天季迦葉的這股狠勁,他們的日子可能會不好過。
這會兒看余晚的目光,更加戒備。
余晚收拾了東西,下樓。
她得去醫院。
沈世康還在做手術,沈家如今亂成一團糟,居然沒有人在。
余晚一個人等在外面。
直到沈世康醒了,她才進去。
沈世康一瞬老了很多,插著呼吸器,頭髮花白,孱弱的像個小老頭。
看著余晚,沈世康閉上眼。
他不想見她。
發生了這麼多事,知道了那些真相,余晚一直沒有哭過,可現在,她眼圈紅了。
那個時候家裡發生了很多事,太多太多的事,余晚著急啊,最後躲在角落裡偷偷的哭,就遇到了沈世康。
他說,這麼個半大的小姑娘哭什麼呀。
余晚擦了擦眼淚,倔著沒說話。
可後來沈世康還是找到她,資助她上學。
余晚大學畢業,就一直跟在沈世康身邊,做他的秘書,後來又變成沈長寧的助理。她真心感激沈家,她拿他們當恩人。
她一直都在這兒,如今卻沒了。
站在醫院門口,被太陽一曬,余晚頭暈眼花。
她打上車,坐在后座。車裡開著空調,有些悶,還有些壓抑的難受,余晚降下車窗,開了一條fèng。暖風撲面,她捋了捋濕漉漉的額發,額頭還是抵著窗戶。
司機問:“小姐,你去哪兒?”余晚恍恍惚惚的,說了個地名。
司機自後視鏡里擔憂的看了看她,余晚只望著外面白熾的一片,也不知到底在想什麼。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麻木,麻木的倒退,麻木的變化,麻木的停頓。
“到了,小姐。”司機停車。
余晚眨了眨眼,才發現到了季迦葉的別墅。
付錢,下車。
管家開的門。
“余小姐。”
余晚面無表情,“我要見季迦葉。”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居然是在這種時候。
“好的。”管家領她上樓。
季迦葉在樓上書房。
門推開,余晚站在門口,望過去。
他已經脫了西裝外套,襯衫袖口卷上去。遠遠看著,胳膊上的那道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
季迦葉正在抽菸,隔著煙霧繚繞,他望著她。
這一瞬,仿佛越發遠了。
余晚說:“季先生,這次不需要十分鐘,我過來問你幾句話就好。”
她第一次見他,只被要求十分鐘。
她居然一直記得。
“余晚……”季迦葉蹙眉,他掐滅煙。
余晚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只是直直要求:“你讓我說。”
第41章四一章
余晚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只是直直要求:“你讓我說。”
盛夏的光澤透過氤氳開的薄薄煙霧泛進來,季迦葉坐在這片光澤里,望著她。
他抿著唇,沒有上午的那種肅殺,卻也是蕭索清寒的,眸子深冷。
這雙眼天天在她的夢裡打轉。
她卻一直沒有看透過。
真是可怕,真叫人膽戰心驚,並且讓人深深戰慄,從骨子裡畏懼著他。
他就是個魔鬼!
深吸一口氣,余晚直視他,用季迦葉的方式,問得亦最為簡單而直接:“你早就計劃這一切?”
將所有的殘忍剖開來,她好像不用再在乎什麼,只想求一個解脫。
季迦葉還是望著她。視線拂過她青紫的腿,他沒回,只是說:“腿怎麼了?”
余晚面容肅穆,亦沒有回答。四目相對,她再度高聲問一遍:“你是不是早就計劃這一切?”像是耐心缺乏,催促著他。
她對他,沒有了溫柔與耐心,目光冷漠。
季迦葉淡淡斂起眉,肅色回道:“嗯。”
好了,攤牌終於開始。
“你利用潘梁生?”
凝視著余晚,季迦葉點頭:“是的。”
“你還利用沈家的不和,利用沈平cháo?”
“不錯。”
“你更是早早設了濱海的局?”
“嗯。”
季迦葉一個都沒有否認。
“什麼時候開始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