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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一發現自己用於分析蘇澤錦情緒的時間多了很多。

  而哪怕這樣,他的分析之後還要加上一個小小的問號。

  說實話,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對了,”蘇澤錦並沒有給沈淮一太多的思考時間,或者他並不知道沈淮一正在思考。他這個時候正靠坐在椅子上,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皮球,“你覺不覺得這裡很冷?”

  “嗯?”沈淮一剛剛疑問了一聲。蘇澤錦就應景地抽了抽鼻子,再打個噴嚏。

  接著,他說:“那就沒錯了,我大概感冒了。”

  沈淮一:“……”

  臥室的燈光很快亮起來。

  蘇澤錦的位置從椅子上變回到床上,白色的薄被再次蓋到了他身上,沈淮一在短暫的離開之後,很快拿著熱水和感冒藥進來,當然還有一小份的食物。

  蘇澤錦看著這種非一般的體貼,心裡實在有點複雜的感覺。

  他從沈淮一手裡接過那碗加了糖的稀粥:“感冒藥是出去買的?”

  “不,屋子裡就有。”沈淮一說,“嘗嘗甜味夠不夠?”

  蘇澤錦喝了一口:“和以前一樣的味道。說真的,你之前來過這裡沒有?”

  “為什麼這麼問?”沈淮一說。

  “大概是因為——”蘇澤錦想了想,“這棟房子不像是專門用來接待客人的吧,”蘇澤錦指的是那個彩色的皮球,“而且我也覺得有輕微潔癖的醫生不會隨便去什麼地方旅遊的人,並且你對這裡好像頗為熟悉。”

  沈淮一笑了笑,他沒有反駁:“以前休息的時候來過幾次。不過沒有想到會做現在這樣的用途。”

  “你看中了這裡什麼?”蘇澤錦納悶問。哪怕是晚上坐大巴過來,他也能看清楚這周圍就是很典型的鄉下地方,而不是網上或者旅遊公司炒出來的農家樂。

  “足夠安靜。”沈淮一說。

  蘇澤錦的目光就落到窗戶外黑黢黢的山上了。

  他沉默片刻,冷不丁問:“難道不是因為棄屍方便?”

  他是怎麼知道這回事的?沈淮在沈淮一腦海里低沉著聲音問。

  沈淮一:“……”

  他先回答自己的另一人格:他知道了什麼?

  他跟著又對蘇澤錦說:“你真的這麼想?”

  “……我是在開玩笑的,看不出來嗎?”蘇澤錦有點鬱悶。

  沈淮也大為鬱悶:哎呀,你平常不是能攻略任何性格的人嗎?演技槓槓的啊,你要是趁剛才的機會COS一下陰鬱殺人魔,然後順便上了蘇澤錦,不就萬事大吉了?

  這到底怎麼萬事大吉了?沈淮一無言地問。

  強姦不是一般能夠變和jian嗎?沈淮反問。

  你的萬事大吉跟我的萬事大吉永遠不在同一個次元里。沈淮一沒好氣地回答沈淮,跟著轉向蘇澤錦:“先喝粥,然後吃了藥早點休息。”

  蘇澤錦聳聳肩膀,用嘴唇試了試溫度,發現差不多涼下來了,就一口氣將一碗的粥全部喝乾淨。

  如同他之前對沈淮一說的,粥的味道一點都沒有變。

  那些因為人變了而連食物都變了的小說與電視,現在看來,就跟在講述另一個世界的童話一樣。

  他將碗交還給沈淮一,拿起旁邊的感冒藥,就著熱水吞了下去。

  沈淮一認真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態:“困不困?不困的話我就陪你說說話。”

  蘇澤錦搖搖頭:“不用。雖然現在不太困,不過待會跟你說下話,估計就更精神了。”

  沈淮一點點頭:“如果想要什麼東西,你就——”

  “叫你?”蘇澤錦用微微奇怪的笑容接上了話。

  “用球砸牆。”沈淮一幽默說。跟著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在對蘇澤錦說了聲‘晚安’之後,關掉電燈。

  蘇澤錦平躺在床上。

  最後映入他視網膜里的,並不是沈淮一離去的背影,而是放在床頭抽屜里的那個彩色皮球。

  它在那裡輕輕滾動著,色彩漸漸化為晃動著的各色顏料,最後一股腦兒地湧入蘇澤錦的眼底與腦海。

  蘇澤錦做了一個色彩斑斕的夢。

  他感覺到自己腦海的思維異常地活躍。他好像遊走在夢境和現實的邊緣,各種畫面紊亂出現在他腦海里。他看見自己今天到來的地方的幽暗清冷的畫面,也看見沈淮一別墅春光燦爛的畫面,也看見看守所灰色的牆壁和老舊的桌子。

  陳簡、沈淮一,反覆出現在他的夢境裡。

  他們和他面對面地說話,又一一轉身離開。他下意識地追逐,又深知這樣的追逐毫無意義,他覺得自己驚醒了很多次,身上一層一層地出著熱汗,一開始的時候,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他每每都看見窗戶與窗戶外的黑山。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房間內好像多了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的身影也籠罩在黑暗之中,看上去和窗戶外的黑山是同一個顏色。

  但他能夠感覺到,對方幫他整理被子,又幫他擦身上和臉上的汗珠,他還感覺自己被餵了水。

  微溫的液體從乾澀的舌頭與喉嚨滑下去,帶起一種異樣的溫軟感。

  他在或夢或醒的間隙里,很清楚照顧他的人是哪一個。

  他慢慢吞咽著嘴裡的液體,心裡想著要說些什麼,他也聽到自己咕噥的聲音里。

  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又覺得自己根本沒有想好要說什麼。

  我到底說了什麼呢?蘇澤錦有點恍惚地想。

  我會對沈淮一再說什麼事情呢?

  如果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感情,能夠在該放進去的時候就放進去,又能夠在該拿出來的時候就乾淨的拿出來。

  那世界會更好,還是更糟糕?

  “嗯,我在,怎麼了?”沈淮一的聲音透過重重霧靄傳進他的腦海里。

  蘇澤錦花費了很久才讓自己的意識理解這句話。

  他又花費了另一段很久的時間,才意識到,也許自己剛才並沒有說什麼,他只是叫了對方的名字。

  沈淮一。

  這三個字,只在嘴裡念上一遍,也這樣複雜。

  蘇澤錦再一次清醒地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光線正好。

  在睡前與睡夢中反覆出現的黑山在陽光的洗鍊下蒼翠欲滴,遠遠近近重山層疊在煙籠霧罩之中,渺渺茫茫極盡妍麗。

  再往下看,山村小道上,公雞與黃狗沿著村路慢慢踱步,遠山的霧氣到了近前,是一種淡淡的灰白色,它們纏繞在樹梢枝頭,也纏繞在地里的莊稼秧苗上。還有早起的農人扛著鋤頭在地里忙碌,聲音雖然漸漸起來了,但相較於慣常所見的高樓與馬路,這裡有另一種的寧靜。

  蘇澤錦在國外的時候,並非沒有去過鄉間。

  但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識到這種屬於鄉間的平靜。

  他很輕易地了解了沈淮一為什麼會在這裡擁有臨時的住處,正如他所說的,這裡“足夠安靜”。

  昨天晚上蘇澤錦燒得有點厲害,沈淮一半夜過去看對方的時候,對方睡得很不安穩,他在旁邊差不多照顧了半個晚上,等到天亮對方熱度下去之後,才回房間小憩了一會。

  只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等他被手機簡訊的聲音驚醒過來,再一次去蘇澤錦房間,蘇澤錦就已經不在房間裡了。

  而這個時候,“叮”、“咚”的聲音從樓底下傳來。

  沈淮一順著聲音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轉過樓道間,還站在樓梯上的時候,他就看見隨便換了身襯衫與長褲的蘇澤錦坐在鋼琴前,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一隻手隨意搭在琴鍵上按動,另一隻手則翻著樂譜架上的樂譜。

  輕快的音調跳躍地跑進沈淮一的耳朵里,成功地絆住了沈淮一併不沉重的腳步。

  沈淮一的腳步變得很輕微。

  在他的視線里,坐在鋼琴前的男人姿態悠閒、神情輕鬆,和他之所以來到這裡想要享受的氛圍完全一致。

  這樣的氛圍,會讓他心中某塊蠢蠢欲動而並不符合社會法律的地方,重新安靜下來。

  他站在樓梯的最後一個台階上。

  他看見鋼琴前的人因為感覺到不對勁,所以側頭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後。

  一連串輕快的節奏映襯蘇澤錦的笑容,如叮咚泉水一樣灌入心間。

  第六十三章

  “醒來了?”蘇澤錦停下彈琴,坐在琴凳上問從樓梯上下來的人,“你昨天晚上沒怎麼睡吧?怎麼不多睡一會?”

  沈淮一從輕微的恍惚中回過了神,他沒有先回答蘇澤錦的問題,而是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對了,非常美。”

  “因為你挑選的地方很美。”蘇澤錦知道對方是在說自己剛才彈的鋼琴,在這一方面,沈淮一總是很容易被感染,“我現在的感覺很好,應該已經退燒了吧。”

  他從鋼琴前站起來,向廚房走去:“我剛剛去廚房的時候看見這裡什麼東西都不少,你是想出去外面吃還是像我們以前一樣,早上煮點粥?”

  “現在恐怕不能出去。”沈淮一說。

  “嗯?”

  “我剛剛接到通知,陳簡已經往這裡過來了。”

  蘇澤錦沒抓穩手上的櫃門,手指頭被彈回去的櫃門‘砰’地夾了一下。

  他皺眉將自己的手指從柜子里抽出來,正要開口,站在旁邊的沈淮一已經先一步將他的手指捧起來,吹了一口氣,輕輕按了按:“疼不疼?我拿藥水給你揉揉。”

  “沒事。”蘇澤錦說,“你說陳簡往這邊走?”

  “往這附近走。”沈淮一說,“但並不一定是這個村子。”

  “那他的目標會是?”蘇澤錦問。

  沈淮一的目光投向前方的山上。

  蘇澤錦跟著看見了,他突然說:“假設陳簡在京城還有事要做,而他已經安全地逃離了警方,又有精心布置的藏身地點,那他為什麼要特意出來跑一圈再回去?”

  沈淮一頓了一下。

  蘇澤錦又說:“我昨天頭腦有點不清楚,漏掉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假設陳簡還要回去,那他特意跑出來轉一圈幹什麼?散步嗎?”

  他的目光落到沈淮一臉上。

  “沈淮說你從不騙人,我也認為你從不騙人。那麼結論就是,陳簡確實是往這邊走。再結合你所說的‘陳簡可能還沒有離開’,我推斷你之所以能提前帶我過來,是因為你能夠肯定,陳簡一定會往這裡走。”

  沈淮一保持沉默。

  “陳簡不會跟你通氣,他沒有理由這麼做。而照你所說的、照我和陳簡對話的情況來看,在接下去,會讓陳簡一定往什麼地方走的理由,好像只有一個。”

  蘇澤錦頓了頓,接著他問:

  “陳簡一開始的實驗目標,就在這裡?”

  輕輕的微笑突然躍上沈淮一的唇角。

  他對蘇澤錦說:“完全正確,想要一個禮物嗎?”

  蘇澤錦思量一下:“可以。把你對我一個問題的回答算作禮物,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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