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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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如同沙漏,不知不覺間就從人們的指縫間溜走。都督府的老黃曆用了一本又一本,轉眼間已經用完了十本。仿佛昨日還在京城步步為營,今兒卻已經在金州過完了十個春秋。

  孩子們都大了,朝哥兒都快趕上羅隱的身高。羅隱這才覺,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老了。很快就要娶兒媳婦,再過幾年都可以做祖父了。再看沈靜秋,還是如同當年那樣驚艷明亮,歲月似乎格外偏愛沈靜秋,不忍心在她臉上留下那怕一點點的風霜痕跡。

  樹蔭下,一張躺椅,一個美人,一把團扇,任何一個角度都是一副完美的畫卷。羅隱走上前,忍不住附身親吻美人的臉頰。美人睜開眼睛,輕聲一笑,「今兒倒是挺早的。」

  羅隱笑道:「今兒想你了,所以就早點回來。」

  沈靜秋拿著團扇擋住半邊臉,笑問羅隱,「難道平日裡都不想我,所以才會日日那麼晚回來嗎?」

  「當然不是。咱們都是老夫老妻了,難道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

  沈靜秋拿起團扇在羅隱手上敲了下,「甜言蜜語,拿去哄湘兒吧。」

  「娘親,娘親……」清脆的童音在門外響起,轉眼一個膚白勝雪,容貌極為驚艷的小姑娘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啊,父親也回來了。」只可惜小姑娘一點都不端莊,鬧騰得厲害。

  沈靜秋當即扶額,當年如願以償的要了個閨女,本以為閨女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只可惜,這閨女外表的確夠貼心,只是那性子比男孩子還要調皮。沈靜秋有時候都要懷疑,莫非這死丫頭生錯了性別。偏生又長得那麼好看,小男孩們都愛圍著她轉。死丫頭腦子聰明,知道利用自身的優勢,如今儼然一副小團體老大的模樣。

  沈靜秋擺擺手,讓羅隱去應付這小魔星。真是沒看到湘兒這樣子,沈靜秋都要感慨一回,莫非是金州的風水有問題,怎麼生出來的孩子一個比一個調皮搗蛋。

  果不其然,湘兒一見羅隱就激動起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羅隱跟前,巴著羅隱不撒手,「爹爹今兒不會出門了吧,爹爹要陪著湘兒。」

  羅隱滿臉的得意和慈愛,一把抱起湘兒,颳了刮她的鼻子,「今天有沒有聽先生的話。」

  「當然有。我很乖的。」

  羅隱哈哈大笑,有女如此,夫復何求。沈靜秋卻冷哼一聲,「湘兒,我怎麼聽說今兒你在課堂上將人給打了。」

  湘兒趕緊縮起脖子,一臉怕怕的模樣。羅隱見了心疼得很,趕忙說道:「湘兒這麼乖,怎麼會打人。靜秋,你莫要胡說。」

  沈靜秋扶額,簡直是無語凝噎。只要羅隱一面對湘兒,那智商刷刷刷的往下降,連基本的判斷力都沒有。

  很快,軒轅齋,李愚,望哥兒這三個臭小子都追了過來。軒轅齋叫得最大聲,「湘兒,湘兒,你在哪裡?」一見到湘兒,軒轅齋就咧嘴大笑起來。湘兒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從羅隱的身上縮下來,衝上去,大聲質問,「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擔心你。你今兒在學堂上……我擔心舅母會責罰你,所以就……」

  「不准說。」湘兒大怒,一副大姐頭的模樣。

  羅隱張嘴哦了一聲,平日裡所見到的湘兒,都是溫溫柔柔,說話都是輕言細語,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派頭。沒想到私下裡還有這樣霸道的一面。沈靜秋同羅隱眨了眨眼,湘兒的真面目可不止這一點點。這死丫頭,臭毛病多的很,多到她都不樂意說。

  軒轅齋被湘兒鎮住,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擔心,悄聲問湘兒,「舅母難道還不知道嗎?」

  湘兒雙手抱胸,哼了一聲,「我的事情不要你們管。」

  軒轅齋的面子有些掛不住,可是面對湘兒,就算有再大的脾氣,他也布出來。

  沈靜秋笑道:「三個臭小子都來了,還不趕緊過來讓我看看。」

  三個臭小子一一上前給沈靜秋還有羅隱請安。望哥兒眼珠子亂轉,軒轅齋也有些不自在。其中就數李愚最鎮定,不露絲毫。

  「湘兒,你也給我站好。」沈靜秋朝湘兒看了眼,不容任何質疑。

  湘兒可憐兮兮的同三個臭小子站在一起,偷偷的朝羅隱看去,指望著羅隱能夠救她於水火中。那可憐的小眼神,羅隱瞬間就被融化了。他的閨女怎麼可以被人這樣對待,身為父親自然要站出來替閨女扛下一切。

  沈靜秋冷哼一聲,眼一瞪,羅隱就不敢動了。算了,比起可愛的閨女,娘子的分量顯然更重。

  沈靜秋坐在椅子上,也沒動一下,只是輕描淡寫的問道:「都跟我說說,今兒在學堂上做了什麼。」就這麼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話,就將四個孩子嚇得大氣不敢喘。羅隱這才算真正見識了沈靜秋在孩子們面前的威力,那簡直是所向披靡。再調皮的小子站在沈靜秋面前,也得變成乖順的綿羊。

  湘兒低著頭,不吭聲。軒轅齋瞪了眼望哥兒,又瞪了眼李愚,最後自個先站出來,「啟稟舅母,今兒我在學堂上打了知府家的小子。」

  羅隱齜牙,這小子一看就是在撒謊。沈靜秋挑眉一笑,「你打的?你用哪只手打的?」

  軒轅齋猶豫了一下,說道:「左手。肯定是左手。」

  沈靜秋笑了笑,說道:「據我所知,知府家的小子是被一根簪子扎了腿,你什麼時候身上竟然會揣著女孩子的東西。」

  軒轅齋漲紅了臉,望哥兒偷偷笑了起來,被軒轅齋狠狠的踩了一腳。差點讓望哥兒痛得跳起來。

  沈靜秋沒再理會軒轅齋,而是直接問湘兒,「湘兒,你有什麼話想同娘親說嗎?」

  湘兒猶猶豫豫的,對上沈靜秋的目光後,猛地變得堅定起來,「娘親,人是我打的,也是我扎了他。誰那小子整日裡在我面前顯擺,我看著他就想打他。」

  羅隱再次張嘴哦了一聲,原來他家湘兒的真面目竟然這麼彪悍。都怪他平日裡太忙,竟然想當然的認為湘兒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小淑女,長大後就是人人稱讚的名門閨秀。這名門是不成問題的,至於這閨秀的夢想,怕是該破滅了。

  沈靜秋眼一瞪,怒道:「你打了人還有理嗎?」

  「女兒錯了。不過知府家的小子該打。」湘兒毫不示弱。

  軒轅齋連連點頭,「湘兒說的對,那小子該打。明兒我帶人堵他,再打他一頓。」

  「放肆!」沈靜秋怒到拍桌子,頓時將四個小傢伙給嚇住了。沈靜秋怒斥,「平日裡我都是怎麼教導你們的,就算心裏面再怎麼討厭,人前也要做足面子功夫,讓人說不出一句不是來。至於私下裡要怎麼做,只要沒鬧出人命,沒缺胳膊斷腿,沒留下把柄證據,我都不管。可是看看你們都做了什麼?當著同窗打人,還用簪子扎人,這也罷了,竟然讓人跑到我跟前告狀,你們真是有出息了。」

  羅隱嘆氣,他總算明白湘兒為什麼會長成這個性子,根本就是沈靜秋言傳身教的結果。他要的是淑女,結果沈靜秋將湘兒養成了男子一般的性格,真是讓人鬱卒。

  沈靜秋偷偷的瞪了眼羅隱,沒有參與孩子教養的男人,沒資格在她面前嘰嘰歪歪。羅隱摸摸鼻子,他知道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低下,只是沒想到已經低下到如此地步。真是讓人傷心。

  軒轅齋率先說道:「舅母的話,我都記住了。改明兒我讓人套他麻袋,將他狠狠打一頓。他絕對沒證據說是我們動的手。」

  沈靜秋冷笑,問湘兒,「湘兒,你有什麼想法。」

  「下次我離他遠一點,他要是再欺負我,我就大聲哭,告訴所有人他欺負弱小。到時候先生肯定會打他板子。」湘兒說完,還衝軒轅齋得意的笑起來。

  羅隱再次齜牙,果然是他的閨女,同他一脈相承。嗯,其實沈靜秋的教育方式也不算錯。

  沈靜秋又問望哥兒還有李愚有什麼想法。望哥兒大聲的認錯,說自己作為哥哥,沒能及時保護湘兒,該罰。還說下次遇上了,他會親自動手,教訓教訓那些敢覬覦湘兒的登徒子。

  羅隱吸了一口氣,臭小子才幾歲,就知道登徒子。羅隱有理由懷疑,他這兒子將來會是個拈花惹草的公子哥。

  李愚則很鄭重的同沈靜秋說道:「義母,我會保護好湘兒妹妹,再也不讓那些人有機會接近湘兒妹妹。」

  沈靜秋嘆氣一聲,「愚兒,我曾同你說過很多次,這個世界變化太多,說話不要太絕對,更不要說永遠。因為我們誰也不知道將來會遇見哪些人那些事。若是有個萬一,想起今日的承諾,你豈不是要自責一輩子。」

  李愚低下頭,沉默。

  沈靜秋嘆氣,李愚這孩子小時候挺鬧騰的,如今長大了反而越來越沉默,同朝哥兒有得一拼。沈靜秋揮揮手,說道:「都下去吧。將今日所學內容抄寫十遍。你們的筆跡我對一清二楚,誰敢找人代筆,一經現,那就罰抄一百遍。」

  「是。」四個孩子春頭喪氣的離去。沈靜秋卻有幾分得意,對孩子們的處罰,什麼打板子跪祠堂都比不上抄書來的效果好。不僅對孩子們做出了處罰,還增強了孩子們對書本的記憶力,還順帶練了字。

  收拾完四個小子,沈靜秋問羅隱,「你貌似有話對我說?」

  羅隱尷尬一笑,很愧疚的說道:「我平日裡對孩子們忽略的太多了。都沒想湘兒竟然會打人。」

  打人又算得了什麼。同湘兒過往所做的那些事情相比,不過是小事情。沈靜秋笑道:「湘兒就是那性子,你也別太吃驚。」

  羅隱笑道:「一開始的確很吃驚。不過後面,我也想開了。生在咱們這樣的人家,就算是姑娘,也不必像書香門第那樣,事事都要講究規矩。會打人不算壞事。至少我不用擔心將來湘兒到了婆家會被人欺負。」

  沈靜秋冷哼一聲,「光會逞凶斗橫有什麼用,不過是讓人更容易看穿。想要不受欺負,既要會逞凶斗橫,也需要動用腦子。這四個孩子,如今就是用腦子的時候太少,所以需要我們做長輩的慢慢引導。你以後有時間的話,不妨同孩子們多親近親近,相信他們也能從你身上學到不少東西。」

  羅隱笑道:「遵命。」

  沈靜秋又同羅隱說起別的事情,「愚兒這孩子最近越沉默,問他出了什麼事,他也不肯說。我總覺著這孩子心裡頭藏著心事。」

  羅隱微蹙眉頭,「最近金州城多了一些陌生面孔。」

  沈靜秋挑眉,城裡面多了幾個陌生面孔同李愚又有什麼關係。

  羅隱又繼續說道:「這些人一看就是從西北邊來的。咱們這裡可不是西北商人會來的地方,突然多了些西北人,你不覺著奇怪嗎?」

  沈靜秋想了想,問道:「你是說這些人突然出現在金州城同愚兒有關。」

  羅應輕聲一笑,說道:「當年西涼宮變,結果卻出乎意料。最後竟然是西涼二皇子登上了皇位。據我所知,這位西涼王早年在逃命過程中傷了身體,登基後一直無所出。名下除了兩個不怎麼成器的兒子外,就只剩下流落在外的李愚。你說要是有人知道李愚的存在,並且查到李愚的下落,會不會找過來?西涼那邊可沒什麼嫡庶之分,更不講究私生不私生。李愚身為西涼王的小兒子,這個身份足夠引起關注。」

  沈靜秋大皺眉頭,「那愚兒豈不是有危險。」

  羅隱搖頭,「那些人一出現在金州城內,我就命人盯著他們。觀察了好些日子,看樣子那些人不是來要愚兒的性命,而是想同愚兒相認。」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想要帶走愚兒?此事我不同意。我們辛辛苦苦將愚兒養大,那些人還說將人帶走就帶走,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而且西涼那邊天氣苦寒,愚兒若是回去,肯定不適應那邊的生活。再有,西涼王還有兩個兒子,那兩個皇子一定會視愚兒為眼中釘肉中刺。愚兒一旦回去,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身為他的義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陷入危險中。」沈靜秋的態度很堅決。她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豈能隨意讓人帶走。至於那什麼西涼王,就讓他去死吧。

  羅隱握住沈靜秋的手,「愚兒到底會不會跟他們離開,最終還是要看愚兒自己的意思。」

  沈靜秋一臉頹敗,「你的意思是愚兒最終會離開,對嗎?」

  「好男兒志在四方,無論他會不會跟著那些人走,最終他都會離開我們,成立自己的家庭,擁有自己的事業。」羅隱說的冷酷,卻也現實。

  沈靜秋心頭很傷心,羅隱所說的她全都明白。可是她一直認為,那是十年後的事情,等到孩子們都長大成人後,才需要考慮的問題。如今這個問題整整提早了十年擺在她面前,沈靜秋一時間難以接受。她拉住羅隱的手,要求道:「五郎,替我確定那些人的來意。究竟所為何來,又是誰派來的。」

  「好,此事交給我,我會辦好。」

  「另外,將朝哥兒叫回來吧。他這次出門快有三個月了吧,我怪想他的。」沈靜秋有些傷感的說道。

  羅隱應下,「放心,朝哥兒很快就會回來。」

  湘兒偷偷溜到李愚的房舍門口,「愚哥哥,你在做什麼?」

  本來沉著一張臉的李愚,在見到湘兒的那一瞬間,立即化作和暖春風。「湘兒進來吧。」

  湘兒進到房裡,好奇的看了眼擺在書桌上的書本,皺眉問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麼,我怎麼都不認識。」

  李愚笑道:「這是西涼文字,你不認識很正常。」

  「愚哥哥為什麼要學西涼字,難道愚哥哥是想去西涼做生意嗎?我聽娘親說,西涼苦寒,長年吃沙子,愚哥哥你不會想不開去那樣苦的地方吧。」

  李愚失笑,望著窗外,神色有些哀傷的說道:「西涼也有瓜果飄香的地方,也有精美華貴的建築,總之西涼並非是常人口中所說的荒涼之地。那裡有很多值得一看的地方。」

  「愚哥哥,我知道了,你是真心想去西涼。可是你能不能等一等,等我長大後,我陪著你一起去。」湘兒懇求道。

  李愚心頭微動,表情微微一變,最後笑道:「湘兒,那地方不適合向你這樣的女孩子去。」

  「我是什麼樣的女孩子,為什麼不適合我去。」

  「你,本該一輩子榮華富貴,無憂無慮,我又怎麼捨得讓你跟著我去西涼吃苦。」李愚有些動情,伸出手想要輕撫湘兒的臉頰,最後還是忍住了。

  湘兒皺起鼻子,「愚哥哥,你看不起我。我可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等我學好了騎射功夫,我就能跟你一起去西涼吃沙子。」

  李愚笑了起來,「湘兒,你捨得大家嗎?捨得父母親,捨得兄長嗎?」

  「我只是陪著你去吃沙子,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來回最多一年時間,我想一年時間應該是沒關係的吧。」湘兒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李愚鄭重的問湘兒,「那如果我說,此去便是一輩子,要永永遠遠留在西涼,湘兒你還願意跟著愚哥哥去嗎?」

  湘兒一臉的為難,「愚哥哥,你為什麼要問這樣蠢的問題。難不成你去了就不回來了嗎?這裡是你的家啊,我們都是你的家人,你怎麼可以丟下我們大家不管,一輩子留在西涼吃沙子。」

  李愚如釋重負的笑了笑,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很明確的答案。他搖搖頭,笑道:「湘兒誤會了,我當然不會一輩子留在那裡吃沙子。」

  湘兒開心的笑了起來,她相信父母親一定會同意她陪著愚哥哥出門一年半載。不過前提要等她長大了,能夠騎著大門馳騁在道路上。湘兒滿足的離去。房門卻再次被打開,軒轅齋就站在門口,目光森冷的盯著李愚。

  軒轅齋冷漠的說道:「你不該問湘兒那些問題,她還只是一個單純的小姑娘,什麼都不懂。」

  李愚明顯不想理會軒轅齋,冷靜的說道:「這是我的私事,不用你管。沒別的事情,請你關上房門,我要繼續看書。」

  「看書?」軒轅齋連連冷笑,滿臉的嘲諷之意,「看什麼書?西涼王室如何斗得你死我活,西涼王又為什麼生不出兒子來?」

  李愚深吸一口氣,方能壓下心頭那絲怒火。「軒轅齋,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想做什麼?我記得我並沒有得罪你。」

  「你蠱惑湘兒,甚至想將湘兒帶到西涼去,這就是錯,大錯特錯。李愚,你是要留下還是要回西涼,亦或是要做別的事情,我不干涉,我也不會在舅舅和舅母面前告密。但是你若是敢帶走湘兒,我定要你的命。」這番話說的殺氣騰騰,可見軒轅齋是動了真怒。

  李愚先是奇怪的看著軒轅齋,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軒轅齋,你平日裡裝作一副少不更事的樣子,天天在湘兒還有夫人面前演戲,你不覺著累嗎?我就很好奇,這世上有誰知道你的真面目?」

  軒轅齋冷冷一笑,「這不關你的事情,所以無需你操心。」

  李愚嘲諷一笑,「軒轅齋,你心裡頭是恨著那兩個人吧。身為天子和皇后,十多年來竟然對自己的孩子不聞不問,就好像從來就沒生過你一樣。任由你在這山野之地長大。軒轅齋,你和我有什麼區別?」

  軒轅齋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愚,「李愚,我和你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我是大周的皇子,而你不過是西涼王的私生子。大周容不下你,所以趕緊滾吧。滾得越遠越好,別妄想帶走湘兒。我不會同意,定國公和夫人更不會同意。你若是膽敢對湘兒做什麼,不用我出手,定國公就派人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李愚冷哼一聲,「軒轅齋,湘兒不是我的,但也不是你的。就憑你這尷尬的身份,你以為你就配擁有湘兒嗎?」

  「我配不配不勞你來操心,至少我不用跑到西涼吃沙子,不用在這裡糾結到底要不要回去同生父相認。」軒轅齋嘲諷一笑,「李愚,以前小的時候,其實我挺喜歡你的。那時候的你,就是我的一個小跟班,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從來不知道反駁。可是後來,你這人真是越來越討厭,整日裡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無非就是想獲得更多的關注。只可惜你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我。所謂的少年老成,其實就是想掩飾你內心的恨意。我恨,但我恨得光明正大。而你呢,恨得小心翼翼,又憋屈又猥瑣,讓人厭惡透頂。也只有湘兒那樣心思簡單的小姑娘,才會相信你的謊言。」

  李愚面露惱怒之色,心中極為憤懣。「軒轅齋,我不像你,生來就是天之驕子。我直到六歲的時候才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得知自己是竟然是……軒轅齋,你根本就不理解我的心情,你沒資格來鄙視我。而你,雖然你的父母拋棄了你,可是他們卻對你做出了最好的安排,替你尋找到最好的庇護之所,還讓國公爺和夫人替你培養心腹人脈。除了沒有生活在皇宮中外,你同別的皇子相比,絲毫不差,甚至過得比他們更好更自在。軒轅齋,你所擁有的一切,是別人夢想一輩子也得不到的。你有什麼資格恨?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

  軒轅齋表情複雜的看著李愚,目光也有些遲疑閃爍。最後他笑道:「李愚,我希望像以前一樣,將你當做好兄弟,好朋友。前提是你別打湘兒的主意。還有,要走就趕緊走,別婆婆媽媽的就跟娘們似得。」

  李愚冷漠一笑,「我遲早會離開,但是什麼時候離開,卻無需你來操心。軒轅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軒轅齋連連點頭,「行,我不管你。不過你最好別讓我抓住把柄,否則我不會再認你這個兄弟。」撂下這番話,軒轅齋轉身離去。出了院子,去了花園,果不其然見到了湘兒。瞬間,軒轅齋又從深沉少年變身為少不更事的單純少年,咧嘴大笑著,同湘兒講著最簡單最直白的笑話。

  羅隱帶著沈靜秋從房頂上躍下,兩人來到書房,關起門來說話。羅隱笑問沈靜秋,「聽到兩個臭小子的話,作何感想。」

  感想太多了。沈靜秋苦笑一聲,說道:「孩子們都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盤。只是沒想到他們會成長得這麼快,年紀還這么小,就已經如此老練。同他們相比,當年的我們顯得多麼的幼稚單純。」

  「他們身份都不一般,這就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單純的一直生活下去。靜秋,這就是現實。」羅隱面無表情的說道。

  沈靜秋連連苦笑,「我知道,這些我全都知道。」沈靜秋心中有些苦澀,她親手養大的孩子,轉眼間,她都快認不出來。那些單純快樂的日子,那些單純的孩子,難道都只是一廂情願的美夢嗎?沈靜秋更願意相信,孩子們都是多面的。孩子們在她面前,露出了最純真的一面,沒有欺騙,沒有做戲。至於孩子們背後又是什麼模樣,沈靜秋自嘲一笑,她也是從那個年齡過來的,實在是不應該對孩子們太過苛求。因為人都會長大,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身為長輩處處干涉,並不是合適的做法。

  羅隱安慰沈靜秋,「不用難過。不過就是提前了幾年而已。」

  沈靜秋笑道,「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只是沒想到,齋兒和愚兒竟然都對湘兒……這對湘兒來說,不知是福還是禍。」

  羅隱鄭重的說道:「我相信他們都不會傷害湘兒。但是如果湘兒因為他們而傷心難過,我身為父親,也不會坐視不管。只是我就怕我家閨女外向,留不住,到時候萬一湘兒要死要活的要嫁給其中一個,你說我們要怎麼辦?把那兩個臭小子都幹掉嗎?」

  沈靜秋哭笑不得的看著羅隱,「你擔心的也太遠了,湘兒才多大,還不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而且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說不定湘兒兩個都不要,而是看中了別的臭小子。到時候你再擔心湘兒的終身大事吧。」

  羅隱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說道:「湘兒那性子,不是個安分的。十有*到了最後,那女婿都是她自己在挑選,咱們做父母的只有點頭的份。」

  沈靜秋失笑,「這樣也好。要是嫁錯了人,她也怪不到咱們頭上。自己選的路,自己就別後悔。」

  「你可真狠心。湘兒要是聽到,肯定要大哭一場。」羅隱替湘兒心疼。

  沈靜秋笑著搖頭,「那死丫頭才不會大哭,她只會同我宣戰,讓我拭目以待,她定會挑選一個十全十美的夫婿回來讓我刮目相看。」

  羅隱哈哈大笑,笑得分外得意。絲毫不以為湘兒這樣的做法有什麼不對,反而為湘兒感到驕傲。這才是他羅隱的閨女,就是要有這樣的氣勢。羅隱開玩笑道:「湘兒這樣的性子,就算是母儀天下,也綽綽有餘。」

  「胡說八道。」沈靜秋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五郎,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提起這樣的話題。無論是在我面前,還是在孩子面前。」

  羅隱急忙解釋,「靜秋,我只是在開玩笑,你不必當真。」

  沈靜秋大喝一聲,「答應我。」

  羅隱驚了一下,點頭應道:「好,我答應你,再也不說類似的話。」

  沈靜秋如釋重負,「五郎,我情願湘兒嫁給一個平頭百姓,也不願意讓湘兒進宮,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我們如珠似寶的閨女,就該一輩子被人寵著愛著,豈能送進宮裡被軒轅家的男人踐踏。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

  沈靜秋笑了起來,「五郎,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湘兒被軒轅家的男人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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