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夫妻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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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啟三十一年,早春。

  羅家京城郊外別院內,春意盎然,滿園飄香。桃花樹下,一個身形清瘦的男子,安靜的坐在一張輪椅上。頭髮用一根木簪隨意的挽著,一部分披散在肩頭,如同一幅潑墨畫。男子身著白色寬袍單衣,腳踩一雙木屐。一陣微風吹過,帶起寬大的衣袖。幾朵桃花瓣慢悠悠的飄落下來,落在了男子的頭上,成為最佳的點綴。

  一位身穿水藍色高腰襦裙,身披白紗小披肩的的絕色女子,從垂花門走了進來。女子看見男子,呼吸驀地一頓。她放輕了腳步,慢慢的來到男子的身後。

  女子臉上顯得很猶豫,雙手抖動了兩下,這才輕輕的搭在男子的肩頭,「天氣還有些涼,不如去書房吧。一個人坐在這裡,不覺著無趣嗎?」

  「不了,這裡挺好的。」

  女子輕咬薄唇,拿掉掉落在男子頭上的桃花瓣,有些出神的問道:「最近幾天,感覺有好些嗎?」

  男子輕聲一笑,拍拍女子的手背,「不用擔心我。」

  女子緩慢的走到男子前面,半蹲下來,抬頭望著男子。一陣淚意湧來,撇過頭,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克制了眼淚落下。

  「靜秋,你不用擔心我。」羅隱輕輕的撫摸沈靜秋的頭,她的頭髮依舊烏黑髮亮,柔順又有光澤。「我很好。」真高興大家都還活著,好好的活著。

  沈靜秋抬起手,輕撫羅隱的面頰,「你最近瘦了好多。臉頰都有些凹陷。有什麼話不能同我說說嗎?」

  「真的瘦了嗎?你多心了,我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人靜一靜。」羅隱又是一笑,「朝哥兒呢,怎麼沒將他帶來。今天都還沒見著他。」

  沈靜秋壓抑著情緒,平靜的問羅隱,「你想見他嗎?他最近挺吵的。自從學會走路後,這莊子裡里外外都被他爬了一遍。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跑得不見了蹤影,人都要被他給活活嚇死。真想狠狠的打他一頓。可是每次想要動手的時候,又不忍心下手。他總是喜歡睜大了一雙無辜又純真的眼睛望著人,那樣可愛的孩子,誰忍心下手了。」

  說起孩子,沈靜秋整個人的表情氣質都變得極為柔和,充滿了母愛。

  羅隱握住沈靜秋的手,「只可惜,我不能陪著他玩耍。」語氣中是無盡的遺憾。

  「不,這不怪你。我去將他帶來,你肯定有辦法能讓他安靜一會。」

  羅隱神情淡漠一笑,「不用了。他在我面前,有些拘束。等以後熟悉後,我再陪著他玩耍。」

  沈靜秋將頭靠在羅隱的大腿上,「有感覺嗎?」

  羅隱神情平淡的說道:「還沒有。」

  沈靜秋撇過頭,強忍住要落下的眼淚。偷偷的擦了下眼角,沈靜秋抬頭面對羅隱,「五郎,你信我嗎?我肯定能幫你找到解藥。」

  羅隱淺淺一笑,「你不用操心我的事情,能從南越活著回來,我已經很滿足了。解藥的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

  沈靜秋握住羅隱的手,輕聲問他,「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嗎?南越使者已經到了京城,代表南越皇帝求和。很快兩國就會停戰。陛下已經下旨,任命你為從一品建武將軍。不過,二叔同三叔都被各種理由罷了官職。若非國公爺出面,三叔差點就被發配到西北吃沙子。」

  羅隱自嘲一笑,「陛下也就只有這些手段。他本想借大周同南越的這一戰剪除三大國公府的勢力,結果弄巧成拙,差點連自己的皇位都丟了。若非謝然同謝明遠父子二人力挽狂瀾,這個江山早就換做別人來坐。」

  「你怪我嗎?」沈靜秋屏住呼吸,直直的看著羅隱。

  羅隱微微蹙眉,「我怎麼會怪你。讓你落到那樣的境地,是我的錯,是我沒能保護好你。一切的錯都該由我來承擔。」

  「如果不是我,你的腿,或許就不會……那個周一道……」沈靜秋的神情顯得很內疚。

  羅隱輕聲一笑,「你以為光靠一個周一道,就能讓我中毒,還被廢了雙腿嗎?他一個剛剛奪舍的人,哪來的那麼大的本事。靜秋,不要胡思亂想。」

  「那個南越聖女,真的是很恨你啊。」沈靜秋似笑非笑的看著羅隱,「你對她始亂終棄了嗎?否則,明明有機會直接弄死你,卻偏偏對你下毒,讓你時時刻刻飽受煎熬痛苦。她的目的就是讓你生不如死。每當毒性發作的時候,你就會想起她,對嗎?」

  羅隱面色平靜的說道,「你的性子還是沒變,老是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飛醋。當初出征的時候,我曾答應你,不會有紅顏知己,更不會有孤女義妹,你看,我可是信守承諾,完全做到了。可是你答應過我,一定會保證自己的安全,最終你卻將自己弄丟了。差一點,只差一點就是一屍兩命的後果。靜秋,你沒有照顧好你自己,我該狠狠的罰你的。可是你是我的妻,我的安排也有破綻,所以我不會罰你。而這雙腿……」羅隱雙手放在雙腿上,神情黯然的說道,「就當做是對我懲罰,將你弄丟的懲罰。」

  沈靜秋輕輕的推動羅隱小腿上的經脈,可是羅隱的雙腿沒有絲毫的感覺。沈靜秋冷聲說道:「你真的該罰。你剛中毒的時候,就該放下一切,趕回京城。說不定那個時候,你的腿還有救。可是你卻一聲不吭,強忍著雙腿上的痛楚,一直若無其事的領兵作戰。一直到你的雙腿再也站不起來。後悔嗎?五郎,同我說實話,你後悔嗎?你看,那個戰場並非非你不可。離開了你,其他人一樣可以打仗。而你卻付出了雙腿殘廢的代價。」

  羅隱猛地抓住沈靜秋的手,「所以,你認為我是活該嗎?我的妻子活該被人抓走,誰讓她長得那麼美。我的雙腿活該殘廢,誰讓我樹大招風,人人慾除之而後快。靜秋,你是不是同所有人都是一樣想法,認為我是咎由自取。」

  沈靜秋一把甩掉羅隱的手,「五郎,這就是你的態度,對嗎?」

  羅隱神情又是愧疚又是痛苦,「靜秋,對不起。剛才我衝動了。要不你打我吧。」

  「我是想打你,將你狠狠的打一頓。五郎,你想問你,當你得知我失蹤的消息時,你是怎麼想的?當你選擇留在戰場上,放棄雙腿的時候,你又是怎麼想的。」

  「你是懷疑我,為了前程連你也不顧嗎?靜秋,你這樣看待我,真讓我失望。」此時此刻,羅隱感覺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心口一刀一刀的剜著。

  沈靜秋慢慢的站起來,「五郎,你回到京城也有一兩個月了。我們兩人,一直沒能找個機會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將過去的事情都理一遍,該說清楚的都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羅隱不解的看著沈靜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靜秋,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我已經看不懂你。」

  沈靜秋自嘲一聲,接著又是一聲長嘆,「五郎,其實有時候我真的很脆弱。第一次被玉雅綁架,我被關在小木屋裡。小木屋沒有窗戶,每天我就只能透過門縫看看外面,等到他們來送飯的時候,才能得到一點陽光。每天除了三餐外,沒有人同我說話,就仿佛是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無助,脆弱,甚至數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哭了出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得那麼軟弱,或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吧。很多人都說孕婦的情緒是難以理解的。五郎,我無數次的想過,有一天,你會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來救我。可是我沒能等到你,反倒是等到了余少言同陳蓮蓮。當然,那時候你根本不知道我失蹤的事情,所以也不怪你。」

  羅隱雙手緊緊的握住輪椅扶手,表情僵硬的望著沈靜秋。

  沈靜秋俯下身,輕撫羅隱消瘦的面頰,用著低沉的嗓音,在羅隱耳邊喃喃自語,「只是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來光啟帝早就計劃好了一切,於是我再次被人綁架了。不過這一次換了一處富麗堂皇,可以說是我平生所見最奢華的一處房舍。有婢女有內侍伺候,不考慮偶爾出現的那個快要變成瘋子的光啟帝,那麼一切都很美好。有陽光,有青草,有美食,還有大夫每日準時請平安脈。也是在那段時間裡,我的身體慢慢的調養好了,朝哥兒也成長的很健康。說服李大夫替我送出消息後,我一直在耐心等待。一個月,兩個月,甚至三個月都沒有動靜。那段時間,我曾無數次的懷疑過,懷疑李大夫,懷疑他欺騙了我,或許他根本就沒將我的消息傳遞出去。懷疑父親,他是不是為了前程,已經放棄了我。還懷疑你,你是不是也會像別人一樣,在得知我被陛下綁架後,認為我不潔,所以你放棄了我。」

  「我沒有。」羅隱擲地有聲的說道。

  沈靜秋在羅隱嘴角上落下一個吻,「我當然知道你沒有放棄我,你只是在計劃一個很大很大的陰謀。而我只是陰謀中無關緊要的一部分。」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羅隱忍著怒氣,說道。

  沈靜秋輕輕的搖了搖頭,「是不是我想的那樣,或者說我是怎麼想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平安生下了朝哥兒,羅一,不,周一道死了。我被太子妃的人救了下來。你的計劃成功了,淮王造反,光啟帝自顧不暇,自然分不出人手來對付三大國公府。而三大國公府則趁著光啟帝自顧不暇的時候,進一步加強了勢力,鞏固了你們在朝中的地位。當然,你們之間的合作,也到了該說結束的時候。五郎,這麼大的一盤棋,下棋的人定是高手。正好,我就知道你是下棋的高手。五郎,我是你棋盤中的哪一顆棋子?是馬前卒,還是炮灰?」

  羅隱盯著沈靜秋,「靜秋,你非得這麼想嗎?你為什麼要糟踐自己?你明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沒有任何人能夠超越。」

  沈靜秋輕笑一聲,「我當然知道,我很清楚。五郎,我理解你的做法,因為我若是處在你的位置上,我也會這麼做。我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人,而犧牲所有人的利益。但是,五郎,我理解你,不代表我在感情上就會一定接納你。」

  羅隱咬牙,「靜秋,當我知道你失蹤的消息的時候,我腦子裡就全是你,我很確定我要去找你,更確定我要將綁架你的人全都殺了。可是那些將士,我的那些兄弟,他們眼巴巴的望著我,指望著靠我吃飯。還有,光啟帝懸在我們頭頂上的劍,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屆時不光是我,我的那些兄弟,還有你,我們的孩子,沈家,羅家,會有無數的人頭落地。靜秋,我只能選擇留在戰場上,繼續照著計劃進行。我知道我該親自去救你的,可是我更想給你一個安穩的環境,沒有人敢來綁架,沒有人會來打擾。靜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長遠的利益生活。」

  沈靜秋輕輕一笑,「我都懂,全都明白。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能理解這一切,接受這一切。但是,五郎,愛不是生活中的一切。沒有愛,人們照樣能活,活的好好的。」

  羅隱心頭一緊,緊緊的握住沈靜秋的手,「靜秋,你想做什麼?你不能離開我。」

  沈靜秋安撫著羅隱,「五郎,我並沒有說過要離開你,你不要緊張。我現在只想將你之前問的那個問題,交還給你。五郎,我被陛下綁架,被關在那個富麗堂皇的宮殿裡,被所有人誤會我已經不潔,沒有資格繼續坐在世子夫人的位置上。這一切,你會認為我是活該嗎?」

  羅隱的心糾結在一起,神情痛苦的說道,「靜秋,對不起。之前是我混帳,我不該那樣問你。」

  「不,你問的很對。因為你真的是活該。」沈靜秋的雙手用力的壓在羅隱的失去知覺的腿上。

  羅隱如遭雷擊,表情瞬間僵住,「靜秋,你說什麼?你也認為我活該嗎?」

  「難道不是嗎?」沈靜秋提起羅隱的衣領,「五郎,你明知道自己中了毒,你為什麼不找大夫,為什麼不回京城?為什麼一定要留在那裡。你告訴我啊,你不要同我說那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什麼計劃,什麼戰爭。那些事情並不是非你不可,你很清楚這一點。」

  羅隱微微搖頭,「靜秋,論到對毒藥的了解,我不輸任何人。我中了毒,我當然知道。可是你會認為,大夫比我更會解毒嗎?」

  沈靜秋嘲諷一笑,「你那麼會解毒,那為何你的雙腿,你的雙腿會變成這樣。」沈靜秋咬牙切齒,努力的克制,沒有吐出更為惡毒的言語。

  羅隱自嘲一笑,「是啊,所以我就活該了成了今天的樣子。一開始,我以為自己中的是普通的十日醉。早在數年前,我已經有了十日醉的解藥,所以我吃了自己配的解藥,並沒有將這件事情公開,也沒有請大夫,因為沒必要。更不想因此影響軍心士氣。可是後來我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十日醉,而是改良後的十日醉。改良後的十日醉,同原先的解藥一混合,就會變成一種新的毒藥。這種下毒方式,在這之前,我是聞所未聞。等知道一切真相後,一切都已經遲了。不過好歹讓我在戰場上多堅持了一年。靜秋,你認為我活該,我無話可說。我沒能及時將你救出來,是我的錯,我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任何懲罰我都接受,唯獨不能接受的就是你離開我。」

  沈靜秋輕笑一聲,輕撫羅隱的面頰,顯得那樣的溫柔多情,「五郎,我當然不會離開你。你的雙腿還需要靈力滋養。否則還沒等到配出解藥,你的雙腿就會廢掉,你也成了名副其實的殘廢。」

  羅隱苦笑,問沈靜秋,「靜秋,你後悔嫁給我嗎?」

  沈靜秋的神情有些怪異,她好奇的反問羅隱,「你怎麼會這麼問。」

  「我想知道答案。在你心裏面,我是不是很混蛋,是不是很沒用。」此刻的羅隱,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

  沈靜秋捧起羅隱的臉頰,「五郎,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你該問朝哥兒,如果能夠選擇出生的話,他想不想生在羅家。」

  羅隱臉色一僵,「朝哥兒那么小,他什麼都不懂。」

  「對啊,他什麼都不懂。五郎,我曾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後悔,因為後悔的代價太大。即便真的後悔了,也要堅定的走下去,走出另外一條路。你問我後不後悔,五郎,你告訴我,我要如何回答你?」沈靜秋一臉困惑的看著羅隱,「五郎,我心悅你。可是,只要一想起這兩年裡發生的那些事情,我心裡頭就憋著一股火。是,我的確該慶幸,我們都還活著,孩子也平安出生了。可是……」

  「你後悔了。」羅隱打斷了沈靜秋的話,「我很確定,你有過後悔。或許你曾想過,若是不曾嫁給我,而是嫁給了別人,比如軒轅顯,你的生活肯定同現在大為不同。不會有刁難你的老夫人,不會有處心積慮想要搶奪爵位的叔叔嬸娘們,不會有那麼多不友善的目光,還有那些兄弟姐妹們。更不會被光啟帝盯上,不會在宮中遭遇各種意外。總之,是我連累了你,你後悔是對的。我沒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更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所有的錯都是我的責任。」

  「你這個樣子真讓人討厭。」沈靜秋退後一步,微微偏頭,看著羅隱。「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做出一副我是男子漢,我能承受一切的模樣。為什麼要這樣?博得同情嗎?博得認可,還是想要獲得一個好名聲。世人要是見了,都得說羅隱做的好,是個爺們,夠大度。然後反過來指責我,我沈靜秋小氣,斤斤計較。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羅隱神情痛苦的望著沈靜秋,「靜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想替你多承擔一點,你就不會有那麼大的壓力,不會整天不開心。」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野心勃勃!若是在亂世,你就是梟雄,那個位置說不定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在太平年間,你也做不了忠臣,你只能做一個奸臣,做一個想要掌控帝王的奸臣。」沈靜秋沖羅隱怒吼,「你說你想要多承擔一些,只盼著我能高興一點。可是你可曾確定,這是我想要的嗎?你認為你承擔的更多一些,我就能開心嗎?羅定邦,你將我當做了什麼人?金絲雀嗎?是不是在你心目中,我就同別的女人一樣,自私,無能,軟弱,陰險,狡詐,不足以託付任何大事情。也沒有資格同你共同承擔一切錯誤。至於開心與否,你都成了這個樣子,我還能開心起來嗎?你認為你只要將所有的錯誤都承擔起來,我就能開心嗎?羅定邦,你太小看我,你也太不了解我。」

  羅隱胸口急促起伏,他望著沈靜秋,目光矛盾又痛苦,「靜秋,這是我目前唯一能替你做的。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

  「你是在贖罪嗎?」沈靜秋冷冷的問道,「羅定邦,我不需要你來贖罪,我只希望在你心目中,我不僅僅是你的妻子,還是你的夥伴,你的智囊,你的紅顏知己。總之,我不喜歡你如今這副樣子,整日裡一副無話可說,生無可戀的倒霉樣子。羅定邦,我們是夫妻,這不是夫妻之間該有的相處之道。」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羅隱反問。

  沈靜秋嘲諷一笑,「這個問題你不該來問我,你該問問你自己。五郎,一直以來,你都在拒絕交流。今日,你是不是也該同我說點什麼。」

  「我該說什麼?哪方面是你想知道的?」

  沈靜秋忍著怒氣,踢了一腳地上的包袱。包袱打開,露出裡面的物件。一件明黃色的,繡著醒目的五爪金龍的衣袍出現在視線中。這分明就是一件龍袍。

  沈靜秋問道:「這是在你的書房發現的。五郎,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你的書房裡面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羅隱沉悶一笑,「淮王早有造反的想法,一直在暗中招兵買馬,私自訓練軍隊。只是所有都準備好了,淮王卻遲遲下不了決心。於是我們派人到淮王府偷了一件東西,一件足以讓淮王死無葬身之地的東西……就是你看見的這件還沒完成的龍袍。龍袍被偷,淮王驚慌失措,以為是宮裡面知道了他的意圖。於是悍然起兵造反,正好符合我們最初的計劃。」

  沈靜秋呵呵一笑,「那為什麼不將這件東西毀了。這麼燙手的玩意,你為什麼要留著,還放在你的書房裡。五郎,你不會同淮王有一樣的心思吧。」

  羅隱輕聲一笑,「靜秋,你誤會了。我當然沒有這樣的想法。」

  「這就是一件招災惹禍的東西,按理你該及時將它處理了。可是你不僅沒有處理掉這東西,反而還將它藏在了書房內。五郎,你說我能不多想嗎?你到底在想什麼?或者我在問你,你到底想做什麼,正在做什麼?」沈靜秋盯著羅隱,不容錯過他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

  羅隱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只是暫時忘了它。」

  沈靜秋哈哈一笑,「這樣愚蠢的答案,你認為我會相信嗎?算了,你什麼都不肯說,我也不想同你繼續廢話。」沈靜秋乾脆利落的,一把火將那件招災惹禍的龍袍給燒了。

  火光衝上來,炙烤著兩人,沈靜秋卻覺著心頭冰涼。她冷漠的看著羅隱,擲地有聲的說道,「你不誠實。如今,你的雙腿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拖延下去,你有可能變成終身殘廢。可是就算如此,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對我吐露一句真話。五郎,我對你很失望。算算時間,回京快有兩個月了,我一直在等,等你同我主動說說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可是每一次,你都避開了我的視線,每一次都是顧左右而言他。你不信我,我感覺得到。或許是我錯了,我畢竟被陛下綁架過,還曾被他關起來數個月,你懷疑我是對的。我不該拿夫妻關係來強求你。」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羅隱面色漲紅,「你為什麼要胡思亂想。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我要力量,強大的力量。否則那個老男人,能夠綁架你一次,就能夠綁架你兩次,三次。我必須讓他知道什麼是痛,什麼是火燒屁股,我的女人他不能動。你看,他的皇位雖然保住了,可是罪魁禍首的淮王還在外面逍遙。他一天抓不到淮王,他就會一直寢食難安。光是一個淮王,就足夠拖他個一兩年。有這個時間,足夠我們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只有等我們變強,強大到連陛下也得退避三分的時候,那時候誰能動你,誰敢動你?可是你一直在曲解我的心意。靜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我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沈靜秋冷冷一笑,「五郎,你野心勃勃,你有謀略,也有本事實現你的野心。我也從來不會阻攔。可是這一切不能解釋你為什麼會私藏那件龍袍。」

  「不就是一件衣服而已,為什麼你會一直糾纏不休。」羅隱壓抑著怒氣,「靜秋,從根子上來說,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那是因為,你沒有給我信任你的機會。」沈靜秋疲憊的嘆了一口氣,「五郎,我們之間出了問題,很嚴重的問題。」

  「沒有問題,我們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樣生活。」羅隱急切的強調著這一點。

  沈靜秋搖搖頭,「你為了所謂的力量,致使雙腿變成今日這般慘狀,你認為值得嗎?如果你肯早點放手,你的雙腿不會是今天這個結果。」

  「值得!就算永遠失去雙腿,也值得。」羅隱擲地有聲的說道,「因為我不會允許有人還有第二次綁架你的機會。靜秋,你可知道,當我得知你被光啟帝綁架的消息時,我恨不得衝進皇宮,親手將他宰了。可是我不能這麼衝動,我要為你為朝哥兒著想。所以我拿他的江山做賭注,拿軒轅氏的獻血來祭奠。」

  「然後成千上萬的百姓因為你們的野心,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屍首兩處。五郎,你這是在造殺孽。戰場上的殺戮是一回事,可是陰謀算計江山社稷,百姓性命,又是另外一回事。五郎,你可曾有一絲絲的猶豫和後悔?那麼多人因為三大國公府的野心而喪命,而且這還只是開始。羅家同寧家,最終會有一場戰鬥。到時候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因此喪命。」沈靜秋嘆氣,「五郎,你的野心太大,我不知道你會走到哪一步。會不會有一天,你也會成為史書上寫的亂臣賊子,遺臭萬年。」

  羅隱哈哈一笑,「靜秋,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成了亂臣賊子,你還會跟在我的身邊嗎?」

  沈靜秋蹲下身,輕撫羅隱的面頰,「五郎,你竟然還敢問出口。你哪裡來的自信,認為我會對你不離不棄。」

  羅隱的臉色瞬間變了。

  沈靜秋又問道,「五郎,你該問問朝哥兒,他願意做亂臣賊子的兒子嗎?他願意出生在這樣的家族中嗎?長輩不慈,晚輩不孝,整日裡鬥來鬥去,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這樣的家族,朝哥兒會喜歡嗎?」

  「靜秋,你想做什麼?你答應過我,你不會離開我。」羅隱死死的抓住沈靜秋的手,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沈靜秋輕聲一笑,「是,我是答應過你,我不會離開。可是,若是有一天我感覺累了,我想我該離開這裡,換個環境重新開始。」

  「我不會讓你有離開我的機會。」羅隱咬牙切齒,滿面猙獰。

  沈靜秋輕蔑一笑,沒有退避,直視羅隱的目光。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羅隱的愚蠢,就蠢在自認為可以掌控未來。

  「娘,娘……」一個小豆丁從垂花門內跑了進來,身子歪歪扭扭的,就如同一隻小鴨子在跑。小豆丁突然摔倒在地上,羅隱緊張的就要站起來去抱住孩子,然後又突然醒悟到,他根本就站不起來。羅隱挫敗的捶打自己的雙腿,心情極為低沉。他沒辦法走過去,親自將兒子抱起李,將他高高舉起,讓他歡快的笑著。他只能坐在輪椅上,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

  沈靜秋從羅隱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對朝哥兒招手,「站起立,到娘親這裡來。」

  本來已經張開了嘴,準備大哭一場的朝哥兒,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從地上坐起來,抬起自己的腳丫子,就往嘴巴里放。

  沈靜秋哭笑不得,走上前,張開懷抱,「要不要娘親抱?」

  「娘,抱抱。」朝哥兒張開雙手要抱抱。

  沈靜秋搖頭,「要自己走過來,娘親才能抱你哦。」

  朝哥兒嘴巴一張,眉頭一皺,就哭了起來。哭了兩聲,見娘親還是不肯過來,然後就老老實實的爬起來,一步一顫的撲進了沈靜秋的懷裡。順便趴在沈靜秋的肩頭,鼻涕眼淚糊滿了肩頭,轉眼又變成了一個可愛的寶寶。

  沈靜秋在朝哥兒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小調皮,娘親這件衣衫又被你報廢了。」抱起朝哥兒,來到羅隱身邊。

  羅隱神情激動,「靜秋,我能抱抱他嗎?」

  沈靜秋逗弄著朝哥兒,「朝哥兒,這是爹爹,叫爹爹。」

  朝哥兒看向羅隱,咯咯一笑,又害羞的躲在沈靜秋的懷裡,扒拉著不肯放手。

  沈靜秋笑道:「小壞蛋,你爹爹都快要哭出來了。讓爹爹抱抱好不好?」沈靜秋試著將孩子放到羅隱的懷裡。可是當朝哥兒的身體離開沈靜秋的懷抱的時候,朝哥兒突然大哭起來,說什麼也不肯讓羅隱抱著。就連羅隱小心的靠近,也能讓朝哥兒不安的哭起來。

  沈靜秋嘆氣,「你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他還不明白,什麼是爹爹。以後,你每天都抽出一點時間陪著他吧。等他熟悉了你的味道後,他就會願意同你親近,終有一天,他會開口叫你一聲爹爹。」

  羅隱難掩失望,「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他不親近我,情有可原。」

  「他只是一個小孩子,每天的樂趣就是吃了睡,睡醒了後在莊子上探險。至於你是不是個好父親,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主要還是要看將來。」沈靜秋在朝哥兒的臉上親了口,「小寶貝,你傷了爹爹的心。」

  朝哥兒咯咯的笑了起來,「娘,娘……」

  沈靜秋滿身都是母愛,將朝哥兒放在地上,看著他玩耍。

  直到這個時候,照顧朝哥兒的婆子丫頭們才一頭大汗的找了過來。見到朝哥兒正歡快的玩耍,丫頭婆子們都鬆了一口氣,然後又趕緊請罪。

  沈靜秋面無表情的說道,「照顧好朝哥兒,就是你的責任。朝哥兒最近的確有些好動,可是你們這麼多人,沒有道理連個小孩子也看不住。今日沒事則罷了,若是出了事情,你們有多少腦袋來賠。留兩個人在這裡,其餘人下去好好反省。希望到晚上的時候,你們能夠拿出一個合理的方案,保證一天十二個時辰,朝哥兒身邊都不離人。」

  「奴婢遵命。」

  沈靜秋在羅隱身邊坐下,看著朝哥兒出神的盯著一隻蝴蝶。

  羅隱愧疚的說道:「那段時間,辛苦你了。」

  「都過去了。」沈靜秋平靜的說道,「當初太子妃救了我,直接將我安置在這裡,一直住到今天。陛下早就知道是太子妃救了我,可是陛下並沒有對太子妃動手。看來你的計策從某些方面來說,的確是成功的。陛下忙著討伐淮王,自然是無暇他顧。不過最近陛下似乎騰出手來,先後將二叔三叔罷官,相信很快陛下的矛頭就會對準你。」

  羅隱輕蔑一笑,「只怕他是有心無力。」

  沈靜秋淺淺一笑,隨口說道,「他是天子,就算不能隨心所欲,就算你成功的算計了他一回,讓他焦頭爛額,卻也不能否認他掌控著絕對的權利,收拾羅家,想來是足夠的。」

  「我不會讓他有機會收拾羅家,更不會讓他有機會,再次將你從我身邊搶走。」羅隱說的霸氣無比。

  沈靜秋笑了笑,「五郎,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要問你,你相信我的清白嗎?」

  「當然。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清白。」羅隱握住沈靜秋的手,「不要在乎不相干的人是怎麼想的,他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我會一直相信我,從來不曾改變。」

  「謝謝。」沈靜秋真誠的說道,「還有對不起。」

  羅隱挑眉,不解的看著沈靜秋。

  沈靜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為之前的某些話道歉,我的態度太差了。如果傷了你,五郎,請你原諒我。我只是太過在乎,太想知道你的事情。因為自從你回來後,我就一直不安。我很擔心你會出事。」

  「不要擔心,我會平安的。」

  沈靜秋苦笑一聲,盯著羅隱的雙腿,「你有信心找到解藥嗎?你中毒的時間太久,單靠我的靈力,根本就不可能將毒素全部清除你的體內。五郎,告訴我實話,你有多大的把握找到解藥。」

  羅隱沉默了下來,沈靜秋的心跌了谷底,「沒有把握嗎?」

  羅隱微微搖頭,「最多只有四成的把握。」

  四成,這麼少?沈靜秋神情黯然,「萬一……」

  「不會有萬一。有四成的把握已經足夠,我一定會治好自己的雙腿。靜秋,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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