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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煙麼?”

  郭建明遞給我一支煙,我佝僂著腰用打火機點火,一次又一次,就是沒火苗。他從我手裡把打火機接過去,一捻,青黃的火苗“出”地就竄出來。你可別倒了,曉風現在靠你呢!郭建明說著,把打火機又放回我胸口的口袋裡,還在那裡拍了拍。嗯,知道,抽完這支煙就好了,我感覺一股苦澀鑽入喉,進了肺,尼古丁滲透到每一個肺泡里肆虐,我抖個不停的身體,終於穩定下來。有個護士過來,很不友好地指出這裡禁止吸菸。我沒搭理她,相反狠吸了兩口,就在這時候,急救室的燈,滅了。

  第22章

  當大夫說曉風要儘快恢復透析的時候,我幾乎立刻就急了。他都給折騰成這樣了,怎麼還能繼續?他們跟我解釋,說曉風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並且院方換了一台小面積透析儀,縮短每次透析的時間,但要每天都做,因此這段時間曉風最好住院治療,直到他能承受正常的透析量。我覺得無能為力,只好接受醫生的建議,郭建明夠意思,幫我辦住院手續,交押金,聯繫病房。最後定了個單間,不大,但有獨立衛生間,條件還算不錯。他說有事給我打電話,別一個人撐著,現成兒的哥們不用白不用。

  曉風臉色恢復了一些,呼吸也算平穩,雖然給推了安定,睡得卻不踏實。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醒了一會兒,睡眼朦朧地看了我一眼,說,哥,是你麼?我湊上前說,是我,好點了麼?他“嗯”了一聲,嘟噥了一句,沒聽清是什麼,他勉強睜著眼睛,似乎看著我,又好象在看著我身後的牆。我想肯定是安定的藥勁兒還沒過,他才這麼不清醒。他似乎尋思了一會兒,摸索著,抓住了我的一隻手,沒什麼力道,卻扣住了手指,不肯鬆開。我把他的那隻手合在自己的雙掌之間,用力地握了一握,他似乎感受到,嘴角輕輕地牽動了一下,是個細不可聞的笑,頭歪向一邊睡熟了。我就著這個姿勢,很久沒動,病房裡暖氣開得挺高,我從窗戶往外看去,也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落光了葉子,清楚地看得見蓋在枝叉間的鳥窩。以後這樣的情況也許會發生得很頻繁,可曉風,哥保證不會扔下你一個人,哥會握著你的手,與你共渡難關。你信哥麼?他沉睡中,眉頭舒展開。我知道你信,我知道。

  兩個星期以後,曉風終於恢復正常透析,出院那天是聖誕節。 “寧夏”象所有的酒吧一樣,每年的聖誕節都會搞活動,拉生意。這些年在那裡上班養成的習慣,曉風挺重視這個西方的節日的。在車裡就不停看著街上的聖誕裝飾,興奮得象個小孩兒。我們回到家,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還是家裡好!我說那是,也不看咱家是誰一手裝修的!他笑著糾正我,是監督裝修,我有那能耐自己裝呀?嗯,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手臂環繞過他的肩膀說,哥想給你個驚喜。啊?什麼呀?他的眼睛立刻亮了。我說你別太興奮,控制住心跳和呼吸,別樂昏過去。他的臉紅了,你嘲笑人也挑個好日子吧?今天好歹算過節。我“嘿嘿”乾笑了兩聲,說,那你跟我來。

  通往陽台的落地窗,簾幕低垂。我拉開窗簾,寬敞的陽台展現在眼前,那裡正站著一棵高大的美洲杉,隨著我撥上開關,五顏六色的聖誕燈光,象眨眼睛的星星亮了起來。曉風站在我身邊,沒動,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剛在“寧夏”上班那年,是第一次接觸聖誕節的慶祝活動,感到萬分驚奇,那時候我還在報社上班,聖誕前我們經過街心花園,看見那裡幾棵極粗大的美洲杉。曉風顯得很興奮,問我,那不是聖誕樹麼!聽說外國人家裡現在家家都有棵聖誕樹啊!“寧夏”的那棵也好大。我說那咱也去弄棵回家吧!那多浪費啊!曉風說,這麼大一棵樹,在家裡擺幾天就枯萎,白白給禍害了。我說你呀可真貪,誰說給你這麼大棵樹了?我說的是偷偷摸摸砍個枝回去。他又是典型地“曉風”式笑聲,說,哥,你要用偷的啊?我說廢話,你知不知道這麼大一棵樹得多少錢啊?

  “是買的還是偷的?”身邊的曉風明顯在回憶著相同的往事。

  “咱現在還用偷麼?”我說,“專門托人去林場那裡弄的這麼一大棵呢!”

  “太奢侈了。”雖然這麼說著,可我看得出他挺高興的,拉開門走了出去。“為什麼放在外面呀?”

  他站在樹下觀賞著,其實樹並不怎麼大,比曉風稍微高一點。

  “以為能下雪呢!樹上掛點雪多漂亮啊!”我實話實說,“可老天不配合。”

  曉風的手指一點點地感受著每一枝葉,針葉木散發出來的味道十分新鮮好聞。他慢慢地閉上眼睛,說,哥,象森林一樣。嗯?什麼?我沒明白。他說,你閉上眼睛,這味道聞起來好象森林一樣。對有些人而言,一棵樹就是一棵樹,對於有些人,一棵樹如同整片森林。曉風是後者,對自己擁有的,總是格外懂得感恩。我無聲地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還有禮物呢!你不想要麼?他轉頭近距離地看著我,說,哥我也有東西送給你,說著轉身回屋,拿出了包裝好的禮物,遞給我。你的禮物在樹底下,自己找吧!我自顧自地撕開包裝紙,裡面是鑲在鏡框裡的一副素描。曉風挺有藝術天份的,沒怎么正經學過畫畫,但有興致的時候畫上兩筆還是象模象樣的。那是個建架在梧桐枝叉間的一個鳥窩,裡面棲息著一對小鳥,它們肩並肩躺著,翅膀緊緊地交錯在一起,象是我們親密握著對方的手……我感到視線瞬間有些模糊。

  我送給他的是個玉佛,請人專門去泰國求的。戴玉保平安,而且這個是開了光的,據說很靈驗。你戴著,沒事兒別摘下來。我把紅繩繫到他細瘦的脖子上。就因為我提過替我在四面佛上柱香麼?哥,曉風背對著我蹲在樹下,楞楞地看著手裡的盒子說,你越來越迷信了。我說,你心裡掛著那個,我就幫你了了心愿。再說只要能治好你的病,讓哥去西藏當喇嘛也行!他本來低落的臉因為一抹微笑鮮活起來,你去當喇嘛,我怎麼辦?嘿,那咱一塊出家得了。他轉過身,頭抵上來,聲音卻帶著顫音兒,佛祖能容得下我們這樣的人麼?我說,能,佛祖保佑真善美。他似乎笑了,雙手抱上我的身體。我們沒有接吻,可心靈卻無比靠近。灰暗的天空,終於,零星地飄了幾片細碎的雪花,我說,曉風你看,咱多幸運,心想事成!他的聲音低低從我的懷裡傳出來,哥,你是我的幸運。

  這世界上得什麼樣的人能夠心想事成?反正我們不是。不僅美國那裡音訊杳無,國內各醫院不見消息,血透初期,幾乎所有可能引起的併發症,不同程度地輪番折騰著曉風。看著他一個人遭罪,我四處奔走,卻毫無成果,簡直鬧心透了,那段時間就是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有天早上起來忽然發現自己白頭髮那麼多了,趕快到樓下的髮廊染點兒色,怕曉風看了難受。曉風明顯在調整狀態上十分用心,可當一個人依賴著台機器活著,過去可能再也回不來,今昔病痛無邊無際,等待無邊無際,而明天又顯得那麼遙不可及……曉風儘管一直撐著,可我知道他的心理防線在一步一步地敗下陣來。他當著我的面,努力維持著,我在他面前也假裝無限樂觀,我們象是嚴寒中擁抱著取暖的動物,儘管各自都沒什麼體溫,卻緊緊抓著彼此,不敢放棄。

  曉風堅持不讓我陪他透析,開玩笑地說五個多小時呢!你不上班掙銀子,我們拿什麼治病啊?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想儘量把我們的生活維持在他生病之前的狀態,能不影響我的事業就不影響,所以他一直挺自立的。他的透析都安排在早上,我送他過去,做完以後,公司的司機把他送回家。那樣的日子,我會提前下班,回去守著他。我們都發現曉風對透析越來越依賴,雖然五個小時後他總是筋疲力盡,整個身體卻又覺得輕鬆。他血管脆,扎完針以後壓上個把小時,針眼還是流血。有天晚上我給他按摩扎針的胳膊,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針眼,他笑著問我,哥,你看我象不象吸毒的?我說不象,你見過吸毒的天使麼?我依舊專心按揉他的胳膊,他卻長久地沒有說話。到了吃藥的時間,我下床給他拿藥片,他的手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轉頭看對上他水汪汪的一雙眼,不需要語言,我們都知道這種無聲的邀請是什麼意思。他的臉湊到我胯下,在大腿根兒吻了一下,隔著柔軟的布料,我能感受他柔軟而涼潤的唇,他的手在我敏感的部位不偏不正地擱著,我幾乎立刻就硬了。曉風生病以後,體力因為治療嚴重透支,幾乎沒有什麼性需要,我著急上火,性慾也大不如以往,卻還是有要求,大多時候都是他用手幫我,我知道他那病要禁慾,從來也沒要求過口交或者更深一步,曉風在這方面一直感到愧疚。他熟練地解開我的褲子,我的傢伙馬上神氣活現地跳了出來。曉風的手仿佛膜拜一樣撫摸著它,靈巧的手指頭纏繞著挑逗,他說,哥,我行的,我們做一次。

  第23章

  我小聲說,剛誇你是天使,你就要做壞事兒是吧?說著縮身回到床上抱住他,等你病好了,咱倆大戰三百回合,但是現在不行。他的手還在我胯下流連,嘴唇冰涼的貼上我的脖子,他的主動讓人無法拒絕,我的身體想要他,意志又抵制著,提醒這會是多麼危險。慢慢地,他壓過來,本來試探的舌頭開始肆無忌憚,我感到自己的意志在流失,背靠上床頭,胸口起伏,忽然那麼一個瞬間,身上的火象是給風吹個正著,“呼啦”地著了起來,頓時無法控制自己,追逐著他靈巧的舌頭,我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嘴在他身上雜亂無章地吻著,用了力道,留下不少印痕,手更是這樣迫不及待地去扯他的睡褲……然而,他的下身軟綿綿,根本沒有反應。象是給人迎頭潑來一盆冰水,肆虐的慾火一下子給澆滅,我伏在他身上,幾乎顫抖著喘息,他那種服務的態度激怒了我。你他媽的都沒需要還拱什麼火?不要命了麼?他沒想到我會生氣,楞在那兒沒說話,連看我的勇氣都沒有。我覺得我要是繼續說下去,兩個人就得翻臉,我也怕嚇到他,轉身下床走進衛生間。

  冷水潑上臉的瞬間,曉風那雙無怨的眼晃來晃去。我開始後悔自己發脾氣,曉風也沒錯,他不過是無能為力,又怕連累我。人壓力大的時候很難控制情緒,這段時間以來,我跟他都給壓得夠嗆,我畢竟比不上他的韌性,還是先爆發了。那股火是徹底熄滅了,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長長地嘆了口氣。回到臥室,曉風還是原來的姿勢,低垂著眼睛,我坐到他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喂,你沒生氣吧?他搖頭,卻沒言語。我拉著他躺下來,手摸索著他的頭髮,說,咱生活得有重點,目前就是治好你的病,別的你什麼也別核計,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可你想的不對。他似乎有些動容,轉身把臉埋在我胸前。我看出他苦苦壓抑,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說,我跟你在一塊兒也不光是為了性,難道不做就不愛了麼?你要是這麼看也太瞧不起我了,感情哥在你心裡就是個色狼呀?曉風趴在那裡沒動,手指頭卻緊緊扣著我。漸漸地,胸口那裡濕透了,先是滾燙的,慢慢變得冰涼。他這些日子過得辛苦,我說,別憋著啦,難受就哭出來。他幾乎立刻哭出聲,象是動物的哀號,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絕望的悲鳴。我什麼也沒說,只收緊雙臂。後來曉風在日記里寫到,“我從來不是孤身一人,我知道他在我背後,會一直緊緊抱著我,他的臂膀是世界上最堅固的堡壘,而我幸運地,活在他的庇護下,不管面對什麼樣的敵人,都沒有逃離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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