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他看看手裡那盒安全套,撇撇嘴。
小樣兒,記仇這麼多年時不時的就想慪我一下,今晚不給你洗碗了。
第二天早上清晨的飛機,天剛蒙蒙亮唐飛就醒了,沈宣側身在一邊,頭枕在他手臂上,頭髮鋪在枕頭上,柔黑油亮的。
他湊過去在沈宣耳後親吻了一下,結果把沈宣弄醒了,迷迷糊糊的問:“走了?”
“走了。喂,真的不和我一起去?發布會啊,多出風頭的事。”
沈宣沒有睜開眼,哼哼的笑說:“得了吧……上次地震在地底下被埋了三天,這次還在海南,萬一海嘯豈不是要在海里泡上個把月?”
唐飛很是失落的起床洗漱,完了以後回去換衣服,看見沈宣已經坐起來披上了外套,一邊拿起眼鏡帶上一邊說:“我送你。”
沈宣很會開車,兩個小時的路他一個半小時就開到,一手漫不經心的扶著方向盤一手去開音響,竟然開了就是婚禮進行曲。
唐飛在副駕駛席上打哈欠:“真是,老夫老妻了還搞這套玩意兒!”
沈宣氣極反笑:“你丫還以為我向你求婚呢?”
“那當然!”唐飛洋洋得意的說,“老子又帥又好又痴情,上次在街上走著還有小美眉對我飛媚眼,這麼經典的搶手貨你為什麼不向我求婚?”
沈宣默不作聲的轉過了一個彎,唐飛豎著耳朵等求婚,等了半晌沒聲音,忍不住偷偷去看沈宣的臉色,結果在後視鏡里和沈宣調侃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嗨!”唐飛立刻正色說,“其實如果你害羞的話,在心裡求也是一樣的嘛~~~~~~”
沈宣說:“應該讓你看看我書房桌子上邊那幾個抽屜的,那些情書我都分類放,學生寫來的最上面,同事的中間,水平比較差語句不通順的都在最下邊;男性寫來的用藍色塑膠袋裝,女性寫來的粉紅色。有幾封寫來的還真不錯,嘖嘖,文筆比你好多了,你一走我就等著人家上門求婚來著。”
唐飛石化半晌,猛撲過來搶方向盤:“回家去!咱們回家去!”
“別鬧!別鬧!”沈宣把著方向盤,“你不去電視劇發布會了?”
“不去了!操,老婆都要給人搶走了還管他電視劇?!”
凌志在高速公路上畫了一個大大的S型後被迫停在路邊,沈宣眼明手快的飛快打開了緊急燈,然後被唐飛一把扳過臉狠狠的吻了下去。他的吻和平時不一樣,很急切,急切中又帶著一點霸道的意味,隨時可能有人經過看見的擔心格外刺激了快感,連身體間一點點的糾纏都帶上了特殊的□的氣息。
“……別鬧!”沈宣好不容易在被逼到椅背上之後推開了唐飛,“馬上你就要晚點了!”
唐飛意猶未盡的吧唧嘴巴:“等老子回來就去搜查你那個抽屜,一把火全燒了!”
沈宣整理了一下上衣然後重新發動了車,等下了高速公路才慢悠悠的來了一句:“燒就燒吧,野糙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唐飛再次暴走,被沈宣一招降龍十八掌打趴在了車座之下,哼唧了半天才灰頭土臉的爬起來搬行李趕飛機。
臨走時在機場,唐飛看四周都是墨爾本來的鬼佬旅行團,頓時有種很親切很放鬆的感覺,俯身從車窗里對駕駛席上的沈宣說:“抽空咱們回一趟墨爾本吧?”
沈宣漫不經心的點菸:“其實我對那座城市沒什麼好感。”
唐飛想想,沈宣第一次去那裡是滿心傷痛逃之夭夭,第二次是滿心絕望滿世界找他,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感。那座城市留給他的所有記憶都是有關於傷害和絕望,唯一一段時間的愛和親密,最終都成了背叛時最深最痛的一刀。
他想了想,低聲說:“但是……那是唯一一個我們可以牽手逛街的地方啊。”
沈宣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噗嗤一笑:“你丫滾蛋!”
唐飛趁他那支煙還在手上,猛地抓住他衣領在唇角上親吻一下,然後站起身道貌岸然的整整領帶咳嗽一聲,返身就看見一對鬼佬夫妻沖他點頭微笑。
唐飛老臉皮厚,竟然還給人家微笑點頭致意,完全忽視身後沈宣黑成鍋底的臉色:“王八蛋……”
……
唐飛上飛機是六點二十,沈宣慢悠悠的開著車往回去,結果半路上一拍腦袋說:“哎喲喂,操!”
他想起來早上還有一節課,結果給忘得乾乾淨淨,那班學生大概還在眼巴巴的等著這節課劃考前重點來著呢。玩了一個學期,考前再不突擊一下,估計就真的死在X大考場四大殺手之一的沈教授手上了,到時候連補考都沒得機會,直接重修,再被沈宣玩兒命的調戲上整整半年。
沈宣心說這節課放他們鴿子就太不厚道了,猛地一踩油門加速前沖,結果沒看到後面一輛車正要超車,一輛凌志一輛寶馬就這麼轟的一聲首尾相撞,沈宣只覺得后座上一震,心說好了,唐飛這輛車算是車尾報廢了。
他緊急一剎車,腦子裡一邊飛速回憶保險公司的電話號碼一邊走下車去檢查,結果一看就郁悴了,我不過就是加速變個道,你把我這整個後廂都他媽撞凹進去了,我這還怎麼開回家啊?
沈宣深吸一口氣剛打算罵街,身後那輛車的車主下來了,看都沒看自己被撞歪了的車頭,盯著沈宣猶疑的向前走了兩步說:“……沈教授?”
沈宣抬頭一看,皺眉:“你誰啊?”
那人愣愣的看了他一會兒,神情從一開始的疑惑、喜悅和興奮轉為了難以掩飾的失落,然後勉強笑笑說:“您不認識我了?沒關係,……這是我保險公司的電話號碼,您修好車了我再聯繫。”
沈宣接過號碼隨手塞進牛仔褲後腰的口袋裡,剛要寫自己的號碼,被那人攔住了:“您這麼生分幹什麼?到時候我會聯繫您的,說真的見到您我高興都來不及……啊,我送您回去吧?這輛車我打電話叫維修廠來拖走?”
沈宣抓抓頭髮笑了,問:“抱歉不過我真的想不起來你是誰了,請問——”
結果話說到一半被那人打斷了,好像掩飾什麼一樣匆匆忙忙的擺擺手說:“很長時間以前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麼!沈教授您上車吧?早上有課沒有?”
沈宣一想,大概是以前的學生,不知道哪次考試沒過被逼著重修了。他早上急著去上課,就說了聲謝謝坐到了那人的車裡。
一路無話,開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那個人準確的指著沈宣家的方向問:“您回家還是回學校?”
沈宣很詫異:“你知道我家?”
那人笑了笑:“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辦法忘記,有些事真的一旦記住就一輩子都記住了,尤其是我這人還比較賤,有關與您的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從後視鏡里盯著沈宣的眼睛:“這麼多年過去您一點也沒有變,剛才見到您的時候,剎那間我還以為時光倒流了,真是……可惜我都畢業好多年了。”
他的眼神里藏著一種很深的悲哀,沈宣直覺不是很好的事,也就笑了笑敷衍了過去。跟學生不清楚是高校教師的大忌,不是每個人都有秦教授那個色膽的啊。
他們開進研究院去停在實驗樓前面,沈宣急匆匆的下了車,剛打算轉頭從車窗里跟那人說謝謝,結果返身一看那人已經下車了,有些拘謹的送了他兩步。
沈宣看著那個以前的學生,都這麼大人了,也是個事業有成春風得意的樣子,這搞得跟從自己這裡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似的,這麼一想就心軟了,走過去和那人面對面站著微笑著問:“我看你有點眼熟,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那人繃著看了沈宣半晌,苦笑了一下:“……真的只是看我有點眼熟?”
沈宣皺著眉推了推眼鏡。
“……我是黃易明啊,”那人苦笑著說,“就是當年那個傻不拉嘰一心惦記您結果被您忘到了腦後去的黃易明啊。”
《博士宿舍樓記事簿》淮上 ˇ 第 69 章ˇ
沈宣走上講台的時候有剎那間的暈眩,階梯教室里黑壓壓一片虔誠的學子頭,一雙雙炯炯有神飽含熱切的眼急迫的盯著沈宣和沈宣手中的考試大綱,好像無數隻餓了千萬年的狼盯住了那塊唯一的肥肉,個個都在底下咬牙磨爪子。
在沈宣眼裡,這些學子們的臉都幻化為了千萬個黃易明,一個個眼冒綠光的盯著他,每一個都在用目光無聲的控訴:
——情債!!
——還我情債!!
沈宣踉蹌了一下扶住講台,心說錯覺啊錯覺,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啊紙老虎,沈宣你一定要鎮靜啊鎮靜。
他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張口發話,然後看到前排學生剎那間做了一個很經典的動作:他們紛紛拼命伸長了脖子,有的把炙熱而深情的目光直接投在了沈宣身上,給人一種這種目光穿透了所有布料,直直穿刺進了肌肉、骨骼和內臟的感覺;有的向前跨了半步,整個身體形成了一種隨時都會奮不顧身撲上講台的姿態;有的心情過於激動和亢奮,他們無法抑制自己蕩漾的情緒,他們的眼中湧出了難以忍住的淚水;由於他們都把脖子的長度強行增長了百分之五十,所以那些淚水都啪嗒啪嗒的掉在了廣闊的大地母親的懷裡。
沈宣嘴角抽搐了兩下,然後緩緩的說:“……這節課大家還是自習吧。”
教室里寂靜了五秒鐘,然後學子們憤怒的嚎叫剎那間衝破屋頂聲震寰宇。
沈宣捂著耳朵怒吼:“有問題自己上來問我!!”
僅僅半秒鐘之後他就後悔了,巨大的階梯教室里被學生們——這群年輕力壯正值熱血年華的學生們——的腳步震撼得地動山搖,他們就像是一群餓瘋了的猛獸從開了閘的鐵籠中嚎叫著狂奔出來,他們手中搖晃著比磚頭還重的專業教科書,他們完全失去了正常的神智,他們的眼牢牢的緊緊的盯住了講台上勢單力薄的可憐的教授;他們的轟隆隆的仿佛大革命進行曲一般的腳步聲讓這位可憐的教授剎那間產生了一種錯覺:……又地震了嗎?!我怎麼這麼不幸凡是百年難見的大地震都能我遇上?!……唐飛!唐飛——!
原在萬米高空上的唐飛猛地打了個噴嚏。
……
送走最後一個學生的時候沈宣剎那間有種“哎呀這場慘無人道的□終於結束了”的感嘆。
這位名滿學術界的衡平法體系專家、從教十七年桃李滿天下的法律教授、X大號稱考場四大殺手之一的監考官沈宣同志,站在講台上指天劃地的發誓:
我恨考試!
中國人應該完全抵制毫無道理的應試教育制度!
它阻礙了人類正常的思想繁衍進程!它是不科學的——!它是唯心主義的——!它是徹頭徹尾的反人類反社會的——!
……沈教授,中國千萬掙扎在應試教育制度下的血淚學子們都會記住您這殷切的呼喚的。
但是首先,你可以試試看把貼您辦公室牆上那個“本學期掛科指標為考生總數的百分之五十”這張紙條撕掉啊。
一切為了學生,從你自己做起嘛。
“……可以,”沈宣說:“但是那個剛才趁亂往我口袋裡塞情書的男生和一直往我手上滴口水的女生今年一定不讓他們過,師道尊嚴嘛。”
……
沈宣走出教室,黃易明竟然還沒走,坐在樓梯口背對著他抽菸。
沈宣還沒開口,不過是走近了幾步,黃易明突而頭都沒有回就含笑道:“打住打住!”
沈宣站在原地,聽到他緩緩的描述:“這個腳步聲是沈教授;你今天穿的是運動鞋,你已經很累了,你走路的時候手搭在走廊欄杆上;剛才看到我的時候,你稍微停頓了一下。”
黃易明微笑著回過頭看著沈宣,沈宣一手扶著欄杆,一手抱著書,頓在原地。
“我說的對不對?”
沈宣咳了一聲:“……你這些年都在做什麼,練聽力?”
“不是,”黃易明說,“我只是對您的腳步聲特別敏感而已,告訴過您了嘛。我這人有點小賤。”
他不以為意的站起身拍拍灰:“我載您去一趟交警隊?不管怎麼說都要把車拿回來啊。”
他們走出實驗樓,黃易明三口兩口就把煙抽完了,隨手扔在轉角垃圾箱裡,對沈宣笑道:“這麼多年學校的布置都一點也沒有變,可惜變的是我自己了。”
“你畢業後這幾年去做什麼了?”
“軍隊,”黃易明笑了笑,“不過沒黃健那麼牛X,他現在已經快到老爺子那個級別上去了,要我還得再等二十年。”
沈宣淡淡的哦了一聲,黃易明伸了個懶腰,望著操場上打籃球的學生,嘆了口氣說:“這裡真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年華和最傷心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