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在王子君之前,近段時間裡外科其它科室陸續也出了幾起術中意外事故,雖然沒有大鬧,但佟西言一筆筆都記在心上,現在王子君也出了差子,所有人都在盯著腫瘤科看他怎麼處理,要說是殺雞儆猴的話,佟西言這回是打定了主意自殘了。

  白天他去各科室複印了病歷,晚上又先跟家屬再三交待了一定要配合他的工作,之後獨自在書房待到一點多,隔天一早就找到孫副那裡,邀請他晚上出席腫瘤科的討論會議,別的不說,單就是分析了這幾次手術意外,說要不去給點警告,怕是臨床那幫傢伙不知道痛癢。

  孫副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答應了。

  佟西言也請了王副院長,宋副院長,移植科主任、普外科主任、肝膽外科主任、泌尿外科主任等幾位大主任,沒有請梁悅是因為梁院長畢竟身份不同,腫瘤科這一點小事不好去驚動他。

  這排場太大了,所以晚上六點半腫瘤科的人一到示教室,就都被嚇得大眼瞪小眼。會場氣氛很嚴肅,橢圓形的會議桌,孫副院長板著臉坐在首席,佟副院長跟刑主任坐在一起,他看起來面色凝重。

  人到齊了,孫副吹著茶水示意佟西言說話,佟副院長雙手交握在桌上,說:“大伙兒休息時間寶貴,我也就直接進入正題了,這次會議呢一半也是會診,有人開玩笑說外科系統近段時間‘流行性出血熱’,手術病人術後出血成了流行了,那麼院辦就請了各位大主任大醫師一起分析一下這幾個病人,算是重危病人討論,大伙兒總結總結經驗教訓,小輩們呢也都聽著點兒學著點兒,機會難得麼。”

  沒人敢說話,偶爾有那麼一兩聲咳嗽從幾位大主任中間傳出。

  打開了的投影儀開始工作,佟西言的手提電腦放在會議桌上,對著幕布開始一張一張挨個兒分析幾本病歷。

  刑墨雷有些意外,他都知不知道佟西言準備的這樣細緻,居然還特意做了資料幻燈片。

  幾位病人的主管醫生都未出席這次會議,除了王子君,因此放在前面講解的幾本病歷都由各科室主任分析了一遍,最終的結果基本都是一個意思,醫療技能雖是人為的,但包含的其它因素諸多,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條闌尾,因此每一個病人每一項操作都有風險,都有可能發生意外和併發症。倘若一定要保證萬無一失,誰會來做醫生,鬧市開個店面做活神仙去了。

  說這話的是普外主任,但其他幾位主任也都跟著笑了,孫副不語,只往那群人處掃了一眼。

  佟西言最後抽了王子君的病歷出來,說:“下面是腫瘤外科的病歷,這個病人是經腹直腸癌根治術,主管醫生是哪一位?”

  王子君站了起來:“是我。”

  佟西言點了個頭,表情看不出來任何異常,說:“你來,講講這個病人的具體情況。”

  王子君前一天就有了心理準備,知道開會主要就是為了這個事情,當然他也一樣沒想到佟西言把譜擺得這麼開,居然叫了這麼多領導一起來,他心裡直泛苦,不理解為什麼一向對他包容愛護的師父會這樣絕情。但腫瘤科的牌子是不能砸的,腫瘤科出來的人一樣也要直得起腰撐得起天。

  他開始有條不紊的講解這份病歷,從入院後的術前準備到手術過程到結束後一次次的反工,病人每下愈況,情況一天不如一天。

  “那麼,王醫生你自己覺得在對這個病人的診療過程中有沒有哪些不當呢?”佟西言問。

  王子君很茫然,不知道師父要他往哪條道上去,但他有這個群體最具代表性的特徵,今晚四大副院長會審腫瘤科,前頭又有普外主任的話墊了底,他下意識的選擇了很自保的回答:“我已盡力,病人的身體與疾病特殊。”

  許久不發話的腫瘤科主任刑墨雷突然朗聲問了一句:“特殊在哪裡呢?”

  他的聲音宏亮有力,平日說話的語氣就有點施壓的感覺,這時候一發話,不光王子君不敢作聲了,底下的竊語聲也頓時停止。

  刑墨雷靠在椅背手臂抱胸,盯著王子君,說:“我問你你聽見了嗎,特殊在哪裡?”

  王子君硬著頭皮說:“他的組織特別脆,解剖位置也不正常……”

  “還找藉口!”刑主任惡狠狠打斷了,拍案驚起全場:“我告訴你,原因只有一個,這完全就是外科醫生的術中操作不當!什麼操作風險,你一點責任感沒有,談何風險?!不負責任的診療行為是讓病人家屬單方面承擔雙倍風險!第一天做外科醫生麼?!”

  佟西言垂著眼瞼,緊握在一起的雙手青筋凸顯。

  孫副先也被嚇了跳,但他畢竟見得多了,佟西言也算他半個徒弟,這一對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他突然嚼出了雙簧的味道,可這對佟西言有什麼好處呢。

  “……我個人,認同刑主任的結論。”佟西言緩慢低沉的說:“這個手術我是主刀,我要負全部責任。一切聽從孫院長的發落。”

  孫副一愣,看了看這兩位,尤其是刑墨雷的眼神。王子君背後是佟西言,佟西言背後是刑墨雷,刑墨雷背後是整個外科,處罰一個,其他人誰也別想跑。他心裡罵這師徒倆不厚道,說什麼叫他來聽聽主持一下會議,就是要他來做壞人麼!

  他清了清喉嚨,說:“這段時間這麼多事,想必各位心裡也都知道輕重,自己的病人出了問題,各位心裡也都不好受,既然刑主任這麼說了,凡是這次出現意外的幾位責任醫生都該好好反省反省,大家上班都辛苦,具體的處罰由各科室主任自己定奪吧。”

  刑墨雷說:“腫瘤科最不應該有這種事,責任醫生王子君停刀三個月反省思過,對病人造成的多餘經濟損失,由他本人獎金里扣除。”

  佟西言附加了一句:“我是手術主刀,也是王醫生的上級醫生,我自罰半年獎金,留院三個月,倘若院辦要我停刀,我也服從。”

  所謂留院是對低年資醫生的在院時間管理,原本是規定二十四小時留院,即二十四小時不能離開醫院,梁悅上任之後認為這條妨礙年輕人的正常生活,便把留院時間降為約十二小時,一般是指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半。

  他這決定事先沒有跟刑墨雷打招呼,因此刑墨雷懷疑的嗯了一聲,馬上就要開口反對,卻突然在桌子下面被狠狠踩了一腳,痛得他嘶的一下,閉緊了嘴巴怒瞪面無表情的佟西言。

  孫副關切的問佟西言:“你留院,會不會影響休息時間?”副院長不是個閒職。

  佟西言說:“謝謝孫院長關心,但這是我應得的,對於重危病人來說,處罰責任醫生什麼的,又有什麼用呢……”

  這話是說給在場的各大主任聽的。

  坐滿了人的示教室里一片靜匿。

  會議結束已經是十點了,散會時氣氛有些沉重,幾位主任都是沉默著離開的,隱約聽到有人走出門了才說,搞這么正式,要嚴打啊。

  宋文淵送孫副回家,示教室最後走的只剩三個人。王子君知道佟西言是為了自己才跳下水的,先前的一點疑惑和不滿早已煙消雲散,這時候他只想說幾句的話立誓好好做,倒不是為了哄佟西言高興,而是為了減輕自己心中的愧疚。

  可他老是不走,他的師公大人更不高興了,抽著煙拿眼睛斜瞄他,越瞄越礙眼。

  佟西言不得不開口說:“你先回去吧,這三個月好好看書充電,你的理論薄弱,自己要知道加強。”

  王子君壓抑住內心的衝動,用力點頭說:“是!”

  刑墨雷一聲冷哼,王子君瑟縮了一下便出去了。

  佟西言關電腦,扭頭看他了一眼,說:“天下以後都是他們的,你別動不動就罵人,留著點兒人緣。”

  刑墨雷見他整理完資料便要走,給一把拽到了懷裡,氣惱的說:“佟院長,你做決定之前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員工家屬的感受?”

  佟西言說:“昨兒不都跟你說了,他受罰,我也跑不了,當時怎麼不說你有意見。”

  刑墨雷氣得直笑,說:“你不得了啊,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佟西言忍不住也笑了,掙扎不動,便閃閃爍爍的看他,只用眼神撒嬌討饒。這些年的日夜相隨,他早只知道這個老男人的自制力跟年齡成反比,偶爾無心的動作都能讓他想歪了,更不要說刻意的撩撥。

  刑墨雷的眸色深沉,懷裡的人真的不對勁,情事上佟西言很懂得克制,親近的次數與頻率雖然不會刻意控制,但這幾年他明顯在逐漸的拉長間隙。刑墨雷開始不願意配合,這方面自尊也受不起這樣的“照顧”,但佟西言只給了他一句話就把他說服了,那是在床上,他的身體欣喜而貪婪的接納他,一如多年來的溫順,他在他耳邊難耐的喘息著說,願與你,白頭到老,細水長流。

  可這兩三天他要得很多,幾乎一點就燃,而且無所顧忌。辦公室,示教室,下一次會不會是手術台?

  刑墨雷把隱憂藏在心底,這一刻,他仍然選擇滿足他。

  離開醫院已經大半夜了,刑墨雷不得不承認體力不如從前,縱慾過後他有些疲倦,車子開得很慢。

  佟西言在路口超車,駛了相反的方向,同時給後面的師父打電話:“我去看看胡院長。”

  無論衛生局還是市一院的人,到處都在找胡煒,顯然還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兒。

  刑墨雷捏著鼻根跟著他一道去寶麗金。下了車並排走,進了電梯刑墨雷才說:“我去看他,你回房間去。”

  佟西言說:“我只是看看,不要緊的吧,這裡還安全的。”

  “這麼關心他?”

  話里的不悅聽的很明白,佟西言便沒有再堅持。

  刑墨雷找到胡煒房裡沒見人,打陳若電話沒人接。倒是美美知道他來了,跑過來接待,說:“胡院長昨晚上自己走了,我們的人沒看住,他跟他女兒一起走的。”

  刑墨雷問:“陳若呢?”

  美美想跟刑墨雷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說:“老闆有急事出去了,好像,我猜可是他家裡的事。”

  刑墨雷擰著眉頭半天沒言語。

  梁悅把梁宰平的詩集翻來覆去能抄的全抄完了,坐在電腦桌前實在挑不出來了,有些犯愁,左手托頜食指頂在唇邊想啊想,給好兄弟打電話:“都快倆禮拜了,老這一招你也不怕她摸不著腦袋,再想想別的嘛,泡妞最要緊的就是有創意哎。”

  梁宰平進門就聽見他說這話呢,便在後頭聽,不去打斷他。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