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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是鄉下人輕易會吃的東西,徐守梁自己肯定不會買,但錢是侄女的,她疼弟弟妹妹,徐守梁就沒管。

  在灶房準備做菜的李氏聽了可不高興了,放下菜刀,走到門口一瞧,見兩個小姑娘一人拿著個梨,兒子手裡更是拿著倆,加起來怎麼也得二十幾文錢,不由皺眉數落凝香,“買栗子就買栗子,幹啥還買這玩意?有那閒錢攢著給阿木娶媳婦比什麼不強?”

  徐秋兒知道自家娘是個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的人,趕緊笑著解釋道:“娘,姐姐等車時遇到東林鎮的陸大哥探親回來,搭了順路車,這酸梨是陸大哥送我們的,姐姐非但沒花錢買酸梨,還省了四文錢車錢呢。”

  “就你瞎操心。”徐守梁立即瞪了妻子一眼。

  被父女倆一起掃了面子,李氏抿抿嘴,轉身繼續切菜去了。

  徐守梁拍拍手上的土,熱絡地喊侄女,“外面冷,快進屋上炕待著去。”

  凝香哎了聲,瞅瞅旁邊自家布滿積雪的院子,同徐秋兒跟在阿木身後往裡走。

  農家房屋都差不多,三間房,中間南北開門的是灶房,供主人家進出前後院,灶房裡面再開側門進東西屋。靠近南門兩側都搭了鍋灶,底下與東西屋的大炕相通,這邊燒火做飯,那邊炕就漸漸熱乎了。

  “晌午吃苞谷餑餑!”阿木指著東鍋已經往外冒香氣的鍋蓋,興奮地告訴姐姐。

  苞谷磨成渣後可以做粥吃,把這種細渣磨得更細,就能和面當皮了,裡面包上白菜或菠菜為餡兒,壓扁貼在鍋上,鍋底放水,用不上一刻鐘就能蒸成香噴噴的餑餑。因為磨細了費事,一般都是家裡待客或是有什麼喜事時才吃。

  而在徐家,每次凝香回來,都是一家人改善伙食的日子。

  這種飯食完全沒法與侯府精細的米飯雞鴨魚肉比,凝香卻吃得更滿足。

  切菜板搭在水缸上面,李氏正站在那裡切蘿蔔絲,圓圓的紅蘿蔔,今天才從地窖里拿出來的。灶房裡擠了這麼多人,她嫌心窄,頭也不抬地攆他們,“快進屋,別在這兒給我添亂。”

  徐秋兒笑嘻嘻地推著凝香進了東屋。

  這是徐守梁夫妻的屋子,也是家裡來客時招待客人的地方。兩個被團整整齊齊疊在炕頭,炕上鋪著厚厚的炕褥,紅底黑邊繡富貴牡丹的褥面雖然用了三四年了,卻依然乾乾淨淨的,再看炕下老舊的衣櫥同樣乾淨整齊,就知道李氏是個勤快的媳婦。

  眼看阿木小壞蛋要把油紙包往炕上放,凝香及時將栗子搶了過來,繃著臉訓他,“今天不許再吃了,先把手洗乾淨才能上炕。”

  阿木看看自己因為剝栗子黏糊糊的小髒手,再看看姐姐,知道這事不能再商量了,就期待地問道:“那我洗完手吃酸梨行嗎?”

  弟弟懂事,凝香就笑了,柔聲哄道:“阿木現在吃梨一會兒就吃不了餑餑了,酸梨留著,晚上姐姐做冰糖雪梨給你吃。”

  “啥叫冰糖雪梨?”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阿木還是咽了咽口水。

  “晚上就知道了,先去洗手吧。”凝香摸了摸弟弟腦袋。

  阿木立即跑了出去。

  門帘挑起時,外面切菜的李氏與徐秋兒幾乎異口同聲問道:“你今天不用回去了?”

  凝香笑著點頭,看著李氏解釋素月將假讓給她的事。

  李氏愣了愣,過了會兒才道:“那個素月人挺不錯的……秋兒,快去給你姐姐曬……算了,反正就一晚,今晚香兒跟阿木睡一個被窩吧,擠擠更暖和。”

  阿木蹲在北門前洗手呢,聞言興奮地嚷嚷要跟姐姐睡。

  凝香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放好包袱,她出來道:“我給大伯母燒火吧。”

  說著就要去西鍋那邊,鍋已經刷好了。

  侄女勤快,但李氏連親女兒都很少使喚她做事,更不可能讓才回家的侄女幫忙,立即就將她往裡攆,“不用你,快進去歇著吧,就炒個蘿蔔絲,我忙的過來。”

  屋裡徐守粱也勸侄女,徐秋兒更是直接出來拉人了。

  凝香無奈,只得從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站了起來,才要進去,餘光瞥見大門口轉過來一個……男娃,同樣五歲,同樣穿著一身厚棉襖,卻比阿木高小半腦袋胖兩圈,正是上輩子攛掇阿木去北河打冰出溜的鄰家孩子大壯。

  這會兒男娃一邊往裡走一邊大聲問道:“阿木在家嗎?”

  凝香沒有回答。

  她心情複雜地看著男娃越走越近。

  恨嗎?事情發生時,大壯也只是個小孩子,他怕被大人罵,所以不敢告訴大人,說他是故意見死不救或是存心要害阿木,那絕不可能。

  可是不恨,弟弟又是因他而死。

  李氏可沒管侄女心裡是什麼想法,拿著菜刀走到灶房中間,對著即將走到跟前的男娃問道:“你們家吃完飯了?”

  大壯記得娘親的叮囑,違心地點頭,娘說了,阿木姐姐今天回來,家裡肯定做了好飯,他只要在旁邊待著,她們就會分他好飯吃。

  阿木剛洗完手,看到好夥伴來了,美滋滋跟他炫耀,“姐姐給我買……”

  話沒說完,被李氏狠狠剜了一眼。

  阿木嚇得趕緊閉上嘴巴。

  傻侄子老實了,李氏這才沒好臉地攆大壯,“我們家還沒吃飯呢,你先回去,阿木吃完了我讓他去找你。”

  大壯娘是村裡有名的懶女人,又懶又喜歡占旁人便宜,那點小心思李氏一清二楚。

  鍋里苞谷餑餑的香氣飄了出來,大壯咽咽口水,一來怕回去被娘親罵,二來真的饞,雖然也挺怕李氏的,還是往前走了兩步,盯著站在姐姐旁邊的阿木道,“我,我在這兒等阿木。”說完一屁股坐到房檐下的小板凳上,低下腦袋,假裝摳鞋玩。

  李氏氣得肝疼!

  偏偏她能對大壯娘破口大罵,可看著大壯雖然厚臉皮卻可憐巴巴的樣,又罵不出口了。

  阿木悄悄扯了扯姐姐袖子。

  凝香低頭,對上弟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知道弟弟其實很喜歡這個玩伴,她猶豫片刻,還是像以前回家一樣,去屋裡拿了五個糖炒栗子出來,遞給大壯道:“大壯聽話,先回家去吧,吃完飯再來找阿木。”

  大壯立即伸出手接栗子,想走了,還是有點不甘心,瞅瞅東鍋道:“你們晌午吃啥啊?”

  “吃啥也不用你管!”李氏見臭小子還想得寸進尺,又吼了一句。

  大壯嚇得趕緊跑了。

  攆走故意過來蹭飯的,李氏張口就要數落侄女,徐秋兒眼疾手快拉著凝香跑進了屋,嘴上催促母親,“娘你快點做飯,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李氏重重地哼了聲,切菜切得梆梆響,邊切邊翻跟大壯娘的舊帳。

  絮絮叨叨的,凝香卻覺得十分親切。

  苞谷餑餑要出鍋前,凝香將李嬤嬤給她的白菜肉餡兒包子放了進去,熱了給阿木吃。

  阿木人小倒挺能吃,吃了個大包子,還要吃餑餑。餑餑烙得非常大,快蓋住小傢伙的臉了,李氏怕侄子吃不了要給他切一塊兒,阿木不樂意,非要吃一整個。李氏氣得夾起一個餑餑放他碗裡,“今兒個你吃不完看我不打你!”

  阿木咧著嘴笑,然後把一整個餑餑……里的白菜餡兒都吃了。

  有了白麵包子皮對比,苞谷麵皮立即就不饞人了。

  李氏作勢要打他,徐守梁笑呵呵攔住,將侄子吃剩的夾到自己碗裡。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飯,飯後大壯沒來找阿木,阿木也沒想起他,大人們坐在炕頭說話,他躺在姐姐大腿上,聽著姐姐柔柔的聲音,每隔一會兒還溫柔地摸摸他腦袋,小傢伙舒服極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眾人再說話時,都放低了聲音。

  徐守梁道:“香兒,咱們村劉全小兒子要娶媳婦了,女方家裡要五兩聘金,連帶著請客等其他花銷,劉全家沒錢了,想把他家在村西的兩畝地賣了,賣八兩銀子。這三年你給我們的錢,我們花了點,剩下的都給你攢著呢,一共三兩多,你看你能湊夠八兩不?咱們買下來,記在阿木名下。”

  村里人都靠地吃飯,地比什麼都重要,除了實在過不下去,只有買地的,沒有想賣的。他與劉全關係不錯,劉全知道凝香手裡可能有點錢,才先問他們要不要。徐守梁真心想買,有了地,侄子將來才好娶媳婦。

  凝香同樣心動了,迅速在腦海里算了一遍。

  她手裡現有十一兩銀子,買完地剩六兩,距離明年裴景寒出征還有一年半,能攢夠贖身錢。

  “好啊,那大伯父問問劉叔,下個月我再給他銀子行不行?”凝香壓抑著興奮道。

  說實話,當年她賣了自己,都沒有賣地的時候心疼……

  而就在他們商量買地時,隔壁村子,陸成也在跟弟弟妹妹算帳。

  “劉叔說了,如果他們村沒有人買,就把地賣給咱們。”兩家地挨著,每年種地收莊稼都會打交道,陸成哥仨忙完自家的總會幫劉家一把,因此關係處得很是不錯。

  老二陸言、老三陸定都聽大哥的。

  七歲的阿桃抱著錢罐子,數了數,很是不舍,“好不容易攢了十兩,買完地就沒了!”

  大哥在地主老爺家果園做事,一點點攢了很多錢,上次娶嫂子花光後,再掙點,給嫂子看病然後辦喪事又花光了,還把答應給她買鐲子的錢換了一頭母山羊餵小侄子。那些都是該花的,阿桃知道,但現在家裡有地,她就捨不得大哥一下子將錢罐掏空。

  陸成笑著摸摸妹妹腦頂,“沒事,錢花了還能再賺,地多了,我們才容易給你娶嫂子們。”

  說這話時,笑得一臉意味深長。?

  ☆、第 9 章

  ?  商量好了要買地,徐守梁就去了劉家。

  李氏出去串門了,徐槐也有事情做,凝香替熟睡的弟弟蓋好被子,她打開包袱,從裡面取出一條細綢手帕遞給徐秋兒,“夫人賞了些邊角料給李嬤嬤,她送了我一塊兒,太小了也做不了什麼,就繡了條帕子,下月十二是妹妹生辰,這個就當姐姐提前給的生辰禮吧。”

  綢緞東西可是稀罕物,徐秋兒驚喜地接過,翻來覆去地看看,摸著上面精緻的梅花繡樣贊道:“姐姐繡的真好看,比繡坊賣的還好!”

  凝香尷尬地笑笑,麵皮微紅。剛進侯府那年,她們要學規矩學認字學女紅,她學女紅時最認真,想著以後可以繡帕子什麼的拿去繡坊賣錢,攢了錢早點贖身。等她繡的有些模樣了,興奮地拉著素月去繡坊,卻被掌柜的告知他們繡娘夠多,不用再找人,而她的女紅也沒出眾到讓人家破例的地步。

  所以她就只能安安心心地掙丫鬟月錢了。

  “那個是什麼?”徐秋兒正稀罕帕子,忽然瞥到姐姐的包袱里露出個小木頭腦袋,好奇問道。

  凝香低頭,這才發現裴景寒送弟弟的木雕露出來了,而她之前一心與家人團聚,竟然忘了。

  “府里二公子玩剩下的,隨手丟在世子這邊,世子知道阿木還小,就賞我了。”凝香拿出木雕,垂眸扯謊道。

  “可是看起來跟新的一樣啊。”徐秋兒接過武松打虎的木雕,心生感慨,“有錢人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樣,這麼新就扔了,換成阿木,就算掉漆了他照樣當寶貝收著。”

  凝香聽了,看看木雕,聯想二公子隨手扯了腰間羊脂玉佩砸掉的生氣樣,贊同地點點頭。富人家與窮人家的孩子,過得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姐妹倆正說話,大門口傳來兩道男人聲音,其中一人是徐守梁,另一人……

  “是劉叔!”徐秋兒低聲提醒凝香,姐妹倆匆匆穿鞋下炕,出去迎人。

  同一個村里住著,劉全見多了徐秋兒,看凝香倒是眼生了,頓住腳步,盯著凝香瞧了會兒才驚訝道:“一眨眼香兒都變成大姑娘了,我剛剛差點沒認出來!”

  他記得十一歲的凝香,瘦瘦小小的,模樣是不錯,但穿著破舊加上沒長開,在村里算不上特別出彩,如今三年過去,小姑娘臉蛋白嫩嫩水靈靈的,雖然穿著厚厚的冬衣,那身段也瞧著比旁人好像要纖細些。

  要是早點看到這丫頭該多好,讓小兒子瞧瞧,免得他總把周家閨女當天仙,死活非要娶,害他多花了不少錢,如今還得賣兩畝地才能順順利利把兒媳婦娶回來。

  驚艷過後,劉全隨徐家三人進了屋,見炕頭睡著阿木,他就放低了聲音,有些無奈地道:“香兒,叔家裡這會兒急著用錢,等不到下月月底你回來了,你看這樣成不,咱們現在就去村長家寫契書,明天叔跟你一道去府城,你取了銀子給我,咱們順道去衙門蓋上官印?”

  這是應該的,凝香馬上就答應了。

  留徐秋兒看家,凝香隨著兩位長輩去了村長家,契書很快擬好,村長與徐守梁都按了手印兒當中人,暫且交由劉全收著,明天凝香付完銀子,劉全再把地契給她。

  出了村長家,徐守梁邀劉全再去自家坐坐。

  劉全搖搖頭,望著西邊道:“前兩天我遇到我們地旁邊那家,我問他想不想買地,要是你們不買我就賣給他們,現在咱們敲定了,我得去知會他們一聲,免得人家白等。”

  凝香沒有多想,徐守梁忽然多了點顧慮,“那,他們被我們搶了地,會不會……”

  “不會,人家哥仨都是老實人,往後只會幫你們搭把手,絕不會因為這點小事鬧不快,又不是那些因為一個雞蛋也要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媳婦們,你們放一百個心吧!”劉全拍著胸脯子保證道,說完跟凝香約好明天進城的時間,這就走了。

  他知道陸家住在何處,大步流星,沒過多久就到了陸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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