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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蘇老夫人聽了,立刻喊著奶子來罵亂吃了什麼,問來問去,還是林賽玉自己回過味來,不好意思的道:“娘,倒不怪她,是我貪嘴多吃了兩個桃,香姐兒臨睡吃了我幾口奶。”被蘇老夫人好一頓罵,林賽玉知道自己不對,只訕訕笑著不敢說話,看著蘇老夫人熟練的給香姐兒換乾淨衣裳,又包了自己在手裡拍著。

  “你看我傻笑什麼!”蘇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低頭對睡著的香姐兒道,“瞧你這個笨娘帶的你受罪,今後跟奶奶住去吧,養的你白白胖胖的。”

  林賽玉便嘿嘿笑了,看了眼蘇錦南,道:“我只道我們窮人家都是自己帶孩子,娘這樣的貴人也會啊?”

  蘇老夫人哼了聲,也看了眼在一旁含笑坐著的蘇錦南,面上神情暗了暗,道:“你當我沒窮過?當初他爹沒了時,他大姐不過九歲,餘下的一個個還都離不得人,家裡的一個月沒沾過油水,自己吃的都沒有,哪裡還養的起奶子?”

  這話聽的蘇錦南面色微暗,有些怔怔的看向蘇老夫人,那時他太小,根本沒有印象,記不得有過那樣的窮日子,再看眼前的老娘面皺如jú,發白如雪,今年已經有五十七歲了吧?不知怎的,鼻頭不由微微發酸。

  林賽玉挨著蘇老夫人坐下,一面接過孩兒往床上放,一面吸吸鼻子道:“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娘,離了你,我們娘們孩子沒了陣腳。”

  蘇老夫人呸了她一聲,繃著道:“沒大沒小的媳婦,真指望我替你養孩兒!”

  屋子裡的丫頭婆子都笑了,自由年紀大的婆子道:“奶奶總說夫人是個嘴笨的,這說話不也是怪甜人的?”

  蘇老夫人便笑了,瞪了林賽玉一眼,哼了聲道:“沒嘴的葫蘆,有著那酸倒人的話,盡往不相干的人身上說,放著正經男人卻是哄不得!”

  說的林賽玉紅了臉,吐了吐舌頭,去看蘇錦南,見他扭過臉不看自己,一時人散了,屋子裡只剩他們倆,林賽玉便拉著他的胳膊,笑道:“總說你娘不喜你,看,還是惦記自己兒子在媳婦跟前受的委屈不是?我這賠罪的話說了一籮筐了,還是下不去,大官人,小婦人今日再給你賠了不是,奴家那日豬油蒙了心,不該衝撞了你的好意,旁的不說,我敢對著滿天的神佛,賭下一個誓,那日只是恨他不爭氣,恨他累了這多人,但有一點愛他的意,敢叫爛了這雙手,再種不得……”話沒說完,就被蘇錦南掩住了嘴。

  “花兒,娘口裡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能說出來,便是心裡不計較了,我是你夫,這是你的家,這些日子,你對著我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看的難受,那日的話,本是氣頭上,你不對我說,還能對誰說?我在氣頭上,我不沖你摔臉子,還能沖誰摔臉去?一輩子長的很,還能沒個上牙嗑下牙的時候。”蘇錦南嘆了口氣,將她攔在懷裡,看著林賽玉眼眶一紅,啪啪的掉下眼淚來。

  “錦哥,娘說的不錯,我本是個笨的,多謝你擔待,多謝你教著我。”林賽玉吸著鼻子道,一面在他身前蹭了蹭,聽蘇錦南撲哧一笑,抬起她的頭,打趣道,“才做的衣裳,別給我抹髒了。”林賽玉也便笑了,順手用袖子抹了下。

  “娘子,我們都是再醮的,我知道你的心,你知道我的意,是我們的福氣。”蘇錦南說道,一面幫她抿了抿垂下的頭髮,看著她點點頭,眼中卸下那一片惶意,淚光中恢復往日的清明,自己才也吐了一口氣,夫妻二人正攜了手去看那未曾過目的滿日賀禮,就聽玉梅在外失了魂一般喊道:“夫人,老夫人讓你們快些過去,那京里又有宣聖旨的來了!”

  一句話喊得林賽玉一哆嗦,下意識的就抓緊了蘇錦南的胳膊,是不是追究她的責任來了?畢竟是她告訴劉小虎棉花的效益的,算不算鼓惑的源頭?再看蘇老夫人也大步的過來了,臉上笑成一朵花,趕著喊道:“快換衣裳,還傻站著做什麼!”

  “娘,好事還是……?”蘇錦南也是一驚,攥緊了林賽玉的手,問道。

  蘇老夫人看他們的樣子倒是很意外,呸了聲道:“還能什麼?為了多種些糧食,差點丟了我們蘇家的娃兒,朝廷不給些獎賞怎麼說的過去?犯什麼傻!有大相公在,還能害的你不成?”

  蘇錦南與林賽玉這才鬆了口氣,忙亂亂的換了衣裳一家子出去,果然見站了一屋子的人,江寧城大小的官員都來了,很少出現在官員跟前的大相公也是一身布衣的站在那裡,他雖然不為相了,但他站著,全屋子每一個人敢坐著,而門外已是鑼鼓齊天,一家人跪了接旨,那宣旨的內侍念了,讓林賽玉驚得不知道謝恩。

  “……民生艱難,幸有卿為朕分愛民之責,今賜江寧蘇曹氏一品賢夫人,欽賜。”

  林賽玉雖然不太清楚這宋朝的制度,但也知道夫榮妻貴,那些朝廷大員的正妻都是跟著自己丈夫享受品級的,那麼現在她一個商人婦被安上一品夫人的身份,是不是有點不倫不類?不過容不得她迷糊,已經被蘇老夫人踢了下腳,叩頭謝恩了。

  接旨大典過了之後,蘇家的大管家誠惶誠恐的引進來一眾佃農,見了林賽玉便都跪下喊著謝過大娘子勸種糧之恩,如今不至於合家餓死云云,蘇老夫人見為首的正是那張大戶,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暗道這小子倒是有眼色,知道弄這麼一出,便暗自給了那大戶一個眼神,示意恩怨就此勾銷了。

  果然那宣旨的內侍見了這個滿面喜色,還親自問了那幾個佃戶,佃戶們因為激動言語有些凌亂,但內侍卻絲毫不怪。

  林賽玉此時又羞又囧,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這也太搞了!又聽那內侍笑呵呵道:“曹夫人,官家著你進宮一趟,咱們一路行去,這樣感謝你的民眾定然多得是,曹夫人,可要備下賞錢哦。”

  聽了他的打趣,本就尷尬的林賽玉更加張口結舌連句謙虛的話也不會說了,等清醒過來,他們一家老小已經坐了豪華大車,在官府衙役的開道中出了江寧城了。

  “讓我進宮只是謝恩吧?”林賽玉愣愣道,被蘇老夫人在頭上敲了一下。

  “謝恩,用你去,皇帝哪有那樣小家子氣,你在家沖京城叩頭便是了,必然是要問你些種地的事!”蘇老夫人抱著孩兒晃呀晃,笑的露著牙,依著蘇錦南的意思,是要讓她留在家裡的,但蘇老夫人說一輩子什麼車都坐過,官府衙役開道護衛的車沒坐過,坐了之後到地下見了列祖列宗也硬氣,非要跟著來了,“我就說我的香姐兒是個腿腳硬的,保的自己也保的她娘榮華富貴。”

  林賽玉蹙眉道:“娘,這明明是我的功勞,挨這奶娃什麼事!”又被蘇老夫人敲了頭,忙捂著道,“娘,別打了,正還傻呢!”引得蘇老夫人哈哈大笑起來。

  一路上果然如那內侍所說,表達謝意的自發的民間隊伍不時出現,搞得林賽玉渾身起雞皮疙瘩,暗暗佩服這些官員們夠眼色夠跟風夠會討好,一路走走停停,蘇老夫人對這種調調愛的不行,很是享受,而林賽玉則渾身不自在,只恨走得慢,好容易半個月後才到了京城,說什麼也不去官府安排的府邸休息,一家人只往自己家的宅子去了。

  “先說好啊,見駕之後,咱們立刻就走啊,省得來往應酬的人圍了門。”吩咐下人們關好門,不許來打擾,林賽玉立刻歪在長塌上動也不想動。

  蘇老夫人將孩子遞給奶子,讓她帶去睡,看林賽玉的樣子撇了撇嘴,道:“沒出息,這陣仗就見不得!”

  林賽玉恩恩哈哈的點頭,一面道:“娘,我沒見過世面,見了腿腳軟,委屈你受累在家悶悶,別處去玩,我明日進宮回來,咱們就走。”

  蘇老夫人哪裡理她,哼哼的帶著丫頭們走了,雖然林賽玉如此說,蘇錦南卻不能也不敢怠慢,早帶著官家挑選廚子禮品去了,這些迎來送往的禮節斷然是少不了,一直忙到天黑才進門,卻見阿沅從門房裡迎了出來。

  “大姐兒,你如何在這裡?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蘇錦南詫異道,一面借著門下的燈籠打量阿沅,見她穿著蔥白綾,素色裙子,挽著元寶鬢,攢了朵白花,面色微暗,不由一驚。

  “大官人,我這趟來,說是唐突的,必然要先見過大官人才敢去見曹夫人。”阿沅施禮道,說著抬起頭來,淡然看著蘇錦南道,“劉老夫人七月初七沒了。”

  第161章有因果各人自有命定(大結局)

  “原本就不怎麼好,正月里就鬧了幾回病,只趕著定了一門親,這幾個月才看著好了些,我只說她待吃了媳婦茶,喜事一衝便無妨了,誰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御史台的拿人光陣張就能嚇死人,虧得吳夫人念著舊情,也不怕受了牽連,帶著人過來了,要不然死在那裡也沒人知道……”阿沅說著,拿著帕子拭了眼角。

  屋內按著七八盞燈,晃得人眼疼,再看林賽玉在旁怔怔坐著,也不出聲,隻眼淚順著眼角下來。

  有時候林賽玉回想起來,總是記不清以前那些舊人的模樣,就如同現在,她用力的想,也記不起這些年劉氏是什麼樣。

  印象里的劉氏,依舊是那一年剛逃荒到她們家門口的形容,那個時候,她不過是三十多歲,身形瘦小,面色悽苦,但那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絲傲氣,不得不求人不得不生存的卑微中帶著一絲不甘。

  “大姐兒,行行好,給口剩飯吃吧。”那個婦人拄著棍子,站在曹三郎家門前,身形已經搖搖欲墜,一手顫顫巍巍的伸了出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但依舊很平緩,似乎面前站的人是很熟悉的人,而她說的也不過是今天天氣不錯一般的閒話,不急不躁不苦不哀,只是透著濃濃的無奈。

  那個時候逃荒的人成群結隊,猶如過蝗蟲一般從門前過了無數了,林賽玉能做的就是關緊門,任憑外邊叫死哭死不開,她不是冷心腸,如今的情形,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林賽玉還捨不得扔了自己這條命,只要盧氏和曹三郎外出尋生計,她就摟著菜刀守在存了一點糧食的大瓮前,但那一天,一隻在家憋瘋的雞拼著掉毛從門fèng里擠了出去,林賽玉哪裡容得它自尋死路還要帶累了自己,少了一隻雞,盧氏非把她打個半死不成,於是她打開門,一棍子砸斷了那隻雞的腿,抓了回來,就這一瞬間,門外走來劉氏母子。

  林賽玉呆呆的看著她,頭一次見要飯的說話這樣沉穩,或許是她的氣勢,也或許是她身旁緊緊依偎的那個乾瘦少年,那孩子已經不成人樣了,嘴唇乾裂,麻杆一般的胳膊腿不停的哆嗦,他沖她有些怯怯的一笑,林賽玉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好像她的弟弟,那個從小跟在自己身後,長大為了供她讀書而早早輟學的弟弟,那個不顧爹娘反對回村幫她建果園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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