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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賽玉又問她些日常話,打聽盧氏到家了沒,玉梅又說姑娘們來了,將那些送的賀禮中給小孩子玩的物件拿來給她看,兩個人說一時笑一時,半晌聽得外邊隱隱鼓樂喧天,笙歌迭奏,知道開宴了。

  “玉梅,你包了孩子,抱出去讓老夫人看看。”林賽玉便道,一面利索的將孩子紅綾小被兒裹的緊緊的,“蓋著臉,夏天裡不怕風,滿月的孩子也能出門了。”

  玉梅便應了去了,林賽玉站在門首看著,一面活動活動腿腳,不多時玉梅又抱著孩子回來了,身後跟著一眾婆子丫頭,均是笑嘻嘻的。

  “奶奶喜得什麼似的,”玉梅道,一面將孩子遞與林賽玉,“婢子沾了大姐兒的光,得了一匹緞子呢。”身後的婆子丫頭們也都笑哈哈的,七嘴八舌的展示老夫人賞的東西。

  “娘有錢,好做人呢。”林賽玉也跟著笑,目光落在站在人後一個陌生小媳婦身上,見她低眉順眼的。

  “這是吳家娘子,今年二十三,才丟了孩子,男人出海死了,老夫人幾兩銀子買了她,給大姐兒當奶子。”玉梅低聲道,一面將那吳娘子拉過來,吳娘子有些怯怯的,低著頭問好,林賽玉打量幾眼,見她打扮的乾淨,便點頭道:“娘挑的自然都是好的。”便將懷裡的孩兒遞給她。

  “謝過夫人。”吳娘子沒成想這個主母如此好說話,忙在身後婆子的示意下說道,接過孩子,解開衣裳便奶孩子,林賽玉見孩子倒不認懷,放了心又有些失落,嘟囔道:“真是有奶便是娘。”

  “夫人,老夫人請城裡玉皇廟的師父給大姐兒求個奶名,喚做香姐兒。”蘇老夫人身邊的婆子此時笑道。

  林賽玉聽了便呵呵笑了,道:“娘也是怪,人家為了好養活,都是叫臭的,她倒選了香的。”

  丫頭婆子都笑了,知道她們婆媳說話也沒那麼多彎彎道道,其中有人道:“瞧夫人說的,方才席上好幾個大老爺都看了,說咱們大姐兒,長得好一眼看就是個聰明伶俐的。”這話她們倒沒說假,只不過接下來蘇老夫人接了句只要比她娘強便知足了卻沒人敢學給她,見林賽玉呵呵一笑,看著在奶子懷裡吃的呼嚕嚕的小娃子道:“聰明有聰明的好,傻人也有傻人的福,各安天命便是了。”

  說了一時話,只怕她累了,眾人便告辭了,玉梅吩咐丫頭給奶子收拾屋子,帶那奶子去了,林賽玉便抱著娃兒到床上躺著去了,看著孩子睡了,自己也眯瞪一會,才閉上眼,就聽外邊腳步咚咚,伴著婆子小聲的勸阻。

  “哥兒,慢些,別吵醒了你妹妹。”話音未落,全哥已經掀帘子,躡手躡腳的進來了,看到林賽玉坐在床上看著自己笑,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娘,我給妹妹賣了個線天戲耍孩兒。”全哥小心走到床邊,林賽玉伸手一拉他坐上來,舉著一個玩意晃著說,一面好奇的看那睡著的娃子,皺眉道,“娘,我來了這幾回,怎麼每次妹妹都睡覺?”

  林賽玉呵呵笑了,道:“睡了才能長大個子。”

  全哥便釋然,道:“是了,方才在外邊,姑娘說妹妹瘦不瘦,好長的個子,奶奶說別讓妹妹長成她姥娘那傻大個才好。”

  說的林賽玉嗆得掩嘴咳嗽,忙轉移話題問全哥吃的什麼,這幾日學裡學了什麼,淘氣了沒有,全哥一一答了,又道:“金蛋也不多留些日子,好些好玩的他還沒看呢,娘,咱們什麼時候去金蛋家吧。”

  林賽玉便掐著手指頭算道:“姐兒不到五六個月,你奶奶斷然不會放咱們出門,等夠了五六個月,又該過年了,只有等明年開春再去吧。”一面說著話,全哥困意上來了,就在小孩子身邊躺了,一面擺弄手裡的小玩意,一面聽林賽玉說話,不多時便眯上眼睡著了。

  “別吵到大姐兒,我帶他回屋子睡。”站在屋外的婆子聽屋內沒了動靜,忙進來看,一面小聲道,就要伸手去抱全哥,被林賽玉擺手止了。

  “這床大,我看著,沒事,你且去外邊跟他們耍耍吧。”林賽玉含笑道,一面從身後盒子裡抓了一把錢,道,“我添了這小的,總有操不到心的時候,大娘你費心照看全哥。”

  那婆子推辭一番,便接了,笑嘻嘻的道:“老奴慚愧的很,不過是給夫人打打下手而已。”退了出去。

  蘇錦南吃的微醉進來時,斜陽的餘暉透過掛著帘子的窗戶投進室內,讓屋子裡亮了幾分,大紅帳子的床上並頭睡著兒子女兒,中間用一個枕頭隔開,避免全哥翻身壓到小孩子,而林賽玉正坐在桌案前,拿著筆埋頭寫的入神,以至於蘇錦南進來也沒察覺。

  “月子裡可不能寫字,小心壞了眼。”蘇錦南走過去,環住她的肩膀,林賽玉回過神,聞到一陣酒味,便皺眉道,“被他們拉著硬灌了吧?我讓玉梅燒了茶來與你吃。”

  蘇錦南不讓她起身,只說無妨,沒多吃,一面去看她寫的什麼,見上面歪歪扭扭大大小小的寫著“……播種必須做到一干三濕,即干籽、濕缽、濕蓋籽土……”便抿嘴一笑道:“全哥跟我學了一個月,字已是有模有樣,怎偏就帶不出你這個弟子呢?”

  林賽玉哼了一聲,抓過來不理會他的取笑,將紙抖了抖放好,蘇錦南見那鎮石下已經壓了一沓子了。

  “早晚要用到……”林賽玉嘆了口氣,似是喃喃自語。

  蘇錦南將她攔在懷裡,慢慢道:“大相公回來了,方才在席上很生氣,吃了很多酒,北邊多是連綿十幾畝都種了棉,待收的麥子毀了一多半,如今出苗不到半數,你的法子也遞了上去,如今大多都按著播種去了……娘子,朝廷查下去了,只怕他難逃其責。”

  “他本該是難逃其責,做我們這一行的,本就不能隨意說話,就是有再好的種子,試驗田裡不驗個三四年,斷然不能推銷出去,糧種良種,靠的是良心。”林賽玉嘆了口氣,握著蘇錦南放在自己粗了腰間的手道,“只可惜,縱然再補種,也換不回那糟蹋了的糧食,這一秋該有多少人難過了……”

  第160章有因果各人自有命定(一)

  元豐二年的夏天,天氣熱的不尋常,太陽像個大火球般掛在天上,照的天上地下都燒起來一般,那些原本因為種棉而受損的各路,遇上這乾熱天氣,看著地里好容易冒出的救命的高粱苗子,別說那些憂心重重的佃戶們,就連衙門的大老爺們都恨不得舉把傘到地里護苗去,而因此對於種棉的怨氣越發不可收拾,雪片般的奏摺飛向京城。

  而此時的皇帝也正一腔的火氣,將面前的奏摺摔得啪啪響,元豐二年那場著名的烏台詩案踩著歷史的軌跡準點到來了。

  “妄自尊大,以詩非政,即著知諫院張璪、御史李定推治以聞。”皇帝黑著臉說道。

  案前站立的李定自然是一番欣喜,隨即又道:“京畿路京西北路河北西路夏收減產近半,又福建路江南西路延誤水稻插秧,初步預計秋收水稻減產三成,今有萬民沿路哭號,各路上書求撥賑災糧錢,又請減寬賦免稅,此番災事皆因樞密都承旨劉彥章本無學術,狂悖之語導致,陛下猶置之不問,何以安民心?”

  皇帝聽了更是一肚子鳥氣,暗想自己這個皇帝怎麼做的這麼窩囊?好容易去年得個好年景,國庫堆滿了,這才消停幾個月,就鬧出這一場莫名其妙的人禍!這絕對是人禍!想起大相公來了在自己面前言語鏗鏘,一言一語恨不得將他劃為誤國昏君一類,什麼知其愚不適時,偏縱之,拿天下農事玩笑之,直說的皇帝好像又回到初登帝位那懵懂時光一般。

  李定這一次可是再也不肯放過這個天賜良機,說起來也可笑,他與劉彥章本就舊怨已深,偏新仇又結。

  前幾日酒場上與劉彥章不期而遇,兩個人的互相看不順眼已經是很久的事實了,李定便趁著酒意,拿劉彥章那場暗地在京城流傳開來的逐賢妻納私娼的事嘲諷,沒想到劉彥章如今也是個伶牙俐齒的,立刻翻出李定當年不守母喪被朝廷勒令補守三年孝不得為官的事,這件事是李定最大的忌諱,最討厭人說此事,最愛說此事的蘇軾終於被他搞進御史台了,那這次遇上劉彥章捅了這麼大簍子,還整不死他,李定就太窩囊了。

  跟皇帝在偏殿提過之後,到了朝堂上,李定帶著御史台的舒亶、何正臣等人,又多次上奏,更有許多本想搶先機種棉撈一筆的官員,此時不僅心疼損失,更怕朝廷追究下來責任,見有人被推出來當替罪羊,自然高興地很,又是哭又是說的跟著攪和一通,到了六月末,看著地里出了一半的棉花苗又死了一半,徹底打消了人們最後一絲期望,一時間滿天下怨氣騰騰,這些怒氣同一對準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對劉彥章展開攻擊的不光有御史台的烏鴉嘴,還有諫院鐵骨錚錚的諫官們,更有各路大小官員,就連那鄉野之地都在傳唱“朝里出了個劉小二,一年更比一年荒”,各地的本就閒的無聊的文人志士,無不就此事飲酒作詩打雞罵狗指桑罵槐的表達感天動地的憤惋,自然而然皇帝面前要求對劉彥章嚴加處理的奏摺便堆積如山。

  元豐二年七月初,朝廷終於下旨罷劉彥章樞密都承旨,投入大牢,由御史台“奉旨鞫問”。說到這裡自然要提一下,原來的御史中丞鄧綰,因為本性使然,在朝堂上跟隨眾人指責劉彥章,第一個跳出來劃清自己與劉彥章的界限,還痛心疾首的表述自己當初怎麼怎麼勸阻劉彥章不要貿然行事云云,被火氣正盛的皇帝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稱他操心頗僻,賦性jian回,論事薦人,不循分守,在遲了三年後,鄧綰終於回歸了他自己應有的歷史軌道,知虢州去了,從此以後再沒入朝,而李定也終於得到了他應有的官位,御史中丞。

  元豐二年的酷夏,御史台的大牢里從有過的熱鬧起來。

  而朝廷里發生的事,一時半時也傳不到江寧內宅里剛榮升為母親的林賽玉耳內,作為一個初上任的新人媽媽,就算身邊有著大小十幾位僕從,面對狀況百出的嬰兒,她無時無刻不在驚喜驚慌無措中度過。

  一直到了七月初,蘇家的孫女蘇香姐迎來了自己的滿日的百睟儀式,林賽玉才初步適應自己的身份,合家老小腳不沾地的忙了三四天,但因林賽玉終於能出院子,貪新鮮抱著孩兒在外邊多看了一時的戲,香姐兒夜裡便吐了幾回奶,讓好容易淡定幾日的林賽玉又大驚小叫一番,大黑天的趕著人叫了大夫,看了只說是受了涼貼了一副藥到明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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