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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沒受罪,臨走時也乾乾淨淨的,沒脫像……夫人,該做的事我都做了,說起來,她是個好心人,好歹與我是主僕一場,只可憐她臨走沒個送終的人……”阿沅吸吸鼻子,住了口,慢慢吃了口茶。

  “埋在哪裡?我去燒些錢與她,也是應該的。”林賽玉默默垂淚一時,問道。

  “你也知道,如今這形勢,哪裡還敢有人收留他們,我好容易求了人,暫時寄放在寺里,那殺千刀的關在牢里,我是見不到,如果能見到問了詳細,就是千難,我也替他送回家裡去。”阿沅面上帶著幾分焦急,將手裡的茶重重一放。

  林賽玉聽了心裡更是難過,本已止住的淚又掉下來,阿沅看了她幾眼,遲疑片刻道:“夫人,有件事我少不得為難你了。”說著站起來,在林賽玉腳邊跪下了。

  林賽玉嚇了一跳,忙拽她起來,那阿沅不起來,到底叩了一個頭,才道:“夫人,這不是我給你的叩的,是替劉老夫人拜你一拜。”

  林賽玉愣了愣,流著淚道:“你且起來,我知道她的心,我應了,你起來便是。”

  阿沅便站起來,低頭道:“可是為難夫人了,原本我也不想,想著其實不干他的事,他如今地里種的那些都長的好好的,只是那些人糟踐了,累壞了他,想著關幾日,罷了官便能出來,誰知道吳夫人前幾日慌得什麼似的稍出話來,說定了死罪,秋後就要斬了去。”

  林賽玉也是一愣,竟然罪至死?不是說,大宋皇帝很少殺大臣麼?最多是流放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罷了。

  其實真的是劉小虎倒霉,原本御史台也沒想搞死他,御史台的重頭戲在蘇軾身上,審了蘇軾兩次,有六十餘首詩涉嫌訕謗,已成定論,並已株連到司馬光以下數十人,又有些人為了撇清干係,更是危言聳聽落井下石,一時間朝野所議,蘇軾已是必死無疑。

  但太皇太后出面說情了,七月里,曹太后已經不能起身了,皇帝哭倒在床前,說要大赦天下,給奶奶祁福,太皇太后卻說了不要大赦天下,只要赦蘇軾一個人就可以了。

  “蘇軾不過是說了些狂話,縱然是犯上之行,倒無害於人,哪裡像那個劉彥章,倒是說了籮筐的好話,結果怎的?害得多少人?害得天天下蒼生!要說死罪,他才是死罪!”一直在身邊侍奉的高太后也說話了。

  說起來,這宋朝的皇家,一直是陰盛陽衰,這些皇帝一個個柔柔弱弱,更有甚者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倒是這些主宰後宮的女人們,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曹太后當年一個人對抗了宮變,自然是巾幗之氣,而高太后脾氣暴躁,最早因為御史嘮叨她兒子住在宮裡違制而要殺了御史,前幾天又因兒子王府里著火喊著要殺了兒媳婦,今天又開口要殺了劉彥章,端的是個火炮筒子。

  就這樣,蘇軾減死罪一等,流罪以下釋之,而劉彥章則因為禍民天不恕,罪加一等,定了死罪。

  “夫人,劉老夫人去前,說對不起你,今生無法報答你,來生做牛做馬伺候你,只求你拉劉小虎一把,好歹保住了劉家的香火,夫人,我如今也求不得別人,別人求了也沒用,吳夫人說,你是要進宮見皇上去,你且替他說上一句好話,好歹保住一命吧。”阿沅低頭道,嘆了口氣,自己嘲諷一笑,“說起來,我自己都想打自己的嘴,當初我死活攔著要你斷了跟劉家的聯繫,今日,我倒為了他們來求你。”說著正色看向林賽玉,道,“夫人,不如你打了一耳光可好?”

  林賽玉原本滿心難過,卻被她這一句話惹得撲哧笑了,臉上還帶著眼淚。

  “我覲見也不過是謝隆恩去罷了,能不能說上話還不知道,不過放心,但凡能說,我一定說,就是你今日不來跟我說,我知道他判了死罪,也是要說的。”林賽玉也正了臉色,攜了阿沅的手道。

  阿沅苦笑一下,道:“這要讓人聽了,管保都說咱們咸吃蘿蔔淡操心,也有人要說咱們趕著人敗落了去做姿態,尤其是夫人你,如今為了你的前夫求情,且不說你官人婆婆心裡嫌忌,那世人聽了,也必然要笑你污你,夫人,你受的起劉老夫人這一叩頭。”

  林賽玉便嘆了口氣,道:“他本罪不至死,到底是個可教的,我來時看了他種的那些棉花,如果真就這麼死了,是可惜,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各人,但我沒領他,卻是哄他縱他,這今日的果,也有我的因。”

  阿沅聽了便沖她低頭拜了拜,林賽玉忙攔著,阿沅道:“夫人你行事自然光明磊落,但有些話還是要我跟你官人婆婆說了去,免得那不好的話亂了你們的家,俗話說三人成虎。”說著便起身開了門,玉梅在門外坐著,忙站起來,林賽玉還要攔,阿沅推開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們不在意,權當我買個心安可好?”一面問玉梅,要見大官人和老夫人。

  “大官人帶著全哥香姐兒都在老夫人屋裡,”玉梅說道,一面看了林賽玉一眼,才忙向前走,“大姐兒跟我來。”

  林賽玉無法只得帶著她去了,到了蘇老夫人屋子裡,只聽得裡面笑聲陣陣,進去了見一屋子人在玩擊鼓傳花,其中坐著些拿樂器的唱的婦人,奶子抱著香姐兒也站在一邊看,全哥跟蘇老夫人擠在床上,磕了一床的瓜子。

  阿沅已經提前給蘇錦南說了事情,所以見林賽玉眼皮發腫,蘇老夫人也只當沒見,打發奶子帶著香姐兒睡,全哥雖然不樂意,但也乖乖的跟著婆子下去了,一屋子散了只剩他們幾個,阿沅才跪下,將求林賽玉的話說了,又叩了幾個頭。

  “好孩子,你如此大義,我可受不起你的禮。”蘇老夫人忙讓丫頭趕著扶起阿沅,笑道,“果真是個伶俐的孩子,說話做事有分寸,比你那主子強!”

  林賽玉在一旁一笑,又忍住了,看阿沅也是笑了,打量蘇老夫人道:“奶奶這性子好,夫人跟了你,可是修來的福氣。”

  蘇老夫人呵呵一笑,點頭道:“確實。”一面看向林賽玉,道,“那不算什麼,依著我說那人也不該死,嚇一嚇也罷了,只不過這朝里再沒人敢替他說話,且不說你與他有過姻緣,就是日常相熟的人,見了說上一兩句好話也是應該的。”說著笑了,道,“最多他當初打了你的臉,又不是不共戴天的仇,咱可不能做那落井下石的事,你如今替他說了話,可是撈足了臉面。”

  林賽玉哼了聲沒說話,蘇錦南只是抿嘴笑也不言語,蘇老夫人便道:“但凡有一件,只此一回,行事有度,你莫要惹惱了天家,累及家人。”

  林賽玉便低頭道:“媳婦知道,盡人事,聽天命,媳婦一直知道。”

  七月二十,是個大晴天,穿著一品夫人禮服的林賽玉跟著內侍走在皇宮小路上,她低著頭,看著腳下依舊乾淨的小路,突然一陣心跳,忍不住回頭看去,漸漸關閉的宮門中透出蘇錦南張望的身影,物是人非,她鼻頭一酸,事事休。

  “夫人這邊走。”內侍柔和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林賽玉的愣神,她再不敢亂想,忙堆起笑臉,恭敬的跟著內侍走過迷宮一般的宮殿,來到崇政殿前。

  在內侍的示意下,林賽玉用發抖的聲音唱名求進,聽內里傳來一聲“宣”,便走出來一位內侍,引她入殿,這一趟林賽玉依舊沒有任何穿越人的優勢感,依舊緊張的手腳哆嗦,有些慌亂的行禮畢,按照慣有的程序,皇帝說了一番客氣的話,她誠惶誠恐的謙虛一番,隨後,皇帝不說話了,室內陷入一片沉靜,沉靜的讓林賽玉更加緊張。

  “劉彥章貿然行事,禍國殃民,朕判他死罪,夫人覺得如何?”皇帝突然說道。

  林賽玉心裡一愣,旋即一陣欣喜,果然,皇帝不想劉彥章死,正為難如何開口的她立刻輕鬆了幾分,道:“陛下,臣妾一村婦,不敢議政。”

  聽上面皇帝似乎輕笑一聲,道:“曹氏,朕就要聽你說,依你看來,劉彥章罪可至死否?”

  林賽玉上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自己那個窮縣的縣長,也只不過在領獎台上握了握手,哪裡知道官場應對之策,一時間滿頭冒汗張口結舌,又不敢勞皇帝久候,只得硬著頭皮道:“劉彥章本以才自奮,今一旦致於法,恐後世謂陛下不能容才,願陛下嚴懲警示,但免其死罪。”

  這短短的幾句話說完,林賽玉似乎使盡了力氣一般,本身罩著厚重的禮服,更是讓她渾身冒著熱氣,這種狀況下,她不能不害怕,她本來就是一個不善言辭的普通人,也不過比這些人多知道些技術而已,她不是神仙,這個皇帝一旦要砍了她的頭,她是救不回來的,她努力的想要記起前世里看過那些穿越小說,哪裡面牛氣哄哄的主人公怎麼在皇帝跟前指點江山意氣風發如同大羅神仙降臨,但是這個時候,回憶這些事純粹只能讓她腦子更亂而已。

  “劉彥章犯了如此大錯,朕以何免其罪過?”皇帝似乎嘆了口氣一般,聲音里包含著無奈以及不舍。

  正在腦子裡拌漿糊的林賽玉便猛地抬頭,楞楞說道:“他並沒有提議天下人都種棉,哪裡是他的錯?”

  話音剛落,就見那面容清秀的皇帝陡然鐵青了臉,冷森森道:“曹氏,你的意思是朕的錯?”

  林賽玉悶汗變成冷汗,噗通就跪下了,叩頭道:“臣妾萬死!臣妾不敢!”

  俗話說聖意難測,皇帝的臉娃娃的臉,說變就能變,更何況她面對的是據傳有家族精神病的北宋的皇帝,話說宋朝的皇帝不知道是基因不好,還是職業壓力過大,歷任皇帝不是瘋了就是傻得,早夭的更是數不勝數,宋太宗的兒子燒了皇宮,宋真宗幾乎殺光了兒子,宋仁宗時不時昏迷,宋英宗有瘋病,而如今的宋神宗精神狀況自然不容樂觀。

  刺激精神病人,可是自找死路。

  “陛下,臣妾去年也曾種棉,頗有所成,這棉絕對種的,只不過因其良種缺少,又因播種溫度極難掌握,所以才導致此次死種毀地,陛下,那劉彥章所種的棉花成活較高,可見他並非肆意妄為,陛下,棉花效益正如劉彥章所說,實乃惠國惠民之大利,請陛下留得劉彥章一命,責他時限,培育良種,屆時再行推廣,且不可就此棄棉不種。”林賽玉俯身一口氣說道,一面不忘叩頭。

  幾乎在林賽玉眼冒金星時,頭頂上皇帝終於開口了,這一次語氣緩和的很多:“夫人請起。”

  林賽玉下意識的就要站起來,但很快又謙讓一番,在皇帝再次勸說下,才腿發軟的站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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