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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凌衛?」

  「是的,凌衛。」

  艾爾?洛森心不在焉地回答,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動作沉緩地仰頭喝了一口。

  清澈的啡色眼眸,只有仔細凝視,才能發掘深處那一點悲哀寂寞。

  讓人不自禁嘆息。

  「不要太失望,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米娜醫師柔聲說,「畢竟這是凌衛的身體,凌承雲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現實人的生活,他擁有的自主意識,足以駕馭這具身體。而相比起來,衛霆的殘存意識是外來的附庸,力量十分弱小。」

  「衛霆才是這身體的真正主人!」艾爾?洛森低沉地反駁。

  察覺自己的語氣過於凌厲,他微感內疚地掃了米娜一眼,低聲說,「衛霆,才是這生命的本源力量。沒有衛霆,根本就不可能有凌衛。」

  米娜醫師看了看身前英偉的男人,別開眼睛。

  她不想讓艾爾看見自己眼底的憐憫之色。

  如此聰明的男人。

  他應該很清楚,已死去的愛人的意識只是一縷難以握緊的青煙,卻執拗地不肯放棄渺茫的希望。

  尷尬的沉默在車廂中蔓延。

  良久之後,米娜醫師才輕輕地開口,「艾爾,我不想和你爭執本源力量這種無用的話題。如果我們實際一點地談,至少你要承認,凌衛的意識,比衛霆的殘存意識強大很多。他現在的狀況並不是失憶,那樣還好辦一點。現在衛霆的意識是不存在於凌衛的現實生命中的。」

  「我明白。」

  「凌衛有他的人生,有他的成長經歷,有他的親人。這些都是凌衛意識的強大支撐,它能讓凌衛知道自己的存在性。而衛霆意識,他……」

  「他是為了我而存在的。」

  米娜醫師猛然停下,痛惜地審視著她多年前迷戀的男人的臉。

  他還是那麼年輕、英俊、稜角分明的五官像上天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並賦予其獨特的氣質。

  但,如此痛苦。

  「我,也是為了他才存在。」艾爾?洛森喝下水晶酒杯里冷冷的烈酒,感覺液體從喉嚨滑過,然後火一樣灼燒,「所以,我要用一切手段抹殺凌衛的意識,前提是不能傷害衛霆的身體和精神。米娜,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

  「你是軍部最好的心理專家,對凌衛的情況也很了解。我希望你給我提供有用的專業意見。」

  「告訴你怎麼殺死凌衛的意識?」

  「做不到嗎?」

  長久的沉默……

  「如果這讓你感到不安,我不會勉強。房車可以掉轉方向,把你送回你在常勝星的公寓。」

  「直接開去洛森莊園吧。」米娜終於嘆了一口氣,長長的,顯得有些疲憊,「我會盡力而為。」

  她把臉轉向車窗外。

  高速飛行的房車已經離開接駁通道,在雲層中穿梭,偶爾衝出一塊雲團,周圍頓時一亮,人造太陽的光輝像無數道光箭一次刺入車廂。

  但很快又再度穿入另一塊雲團,像一個玩具栽進龐大的棉花團里。

  米娜忽然想起了小時候見過的棉花糖。

  父親一直忙於軍務,很少陪妻女出門,那是很難得的一次全家出遊,所以她非常快樂。那天他們參加古地球文化展,工作人員在用技術復原的機器製造棉花糖出售。

  雲朵一樣的棉花糖,雪白輕盈。

  父親給她買了一支,她快樂得像一隻雲雀,根本捨不得吃。

  青春早已逝去,她卻還記得當年的快樂,記得那支棉花糖,就像她記得二十多年前在洛森莊園第一次見到洛森將軍年輕優雅而氣焰囂張的長公子一樣。

  這就是她的人生,由她心血凝結的情感和回憶交織而成。

  而有一個人……

  他的人生,很快就要被無情地抹殺了。

  第十五章

  「開門!你們這是綁架!」

  凌衛一邊高喊著,一邊再次用力捶打房門。

  他知道這是徒勞無功。

  從昨晚到現在,他已經試了自己能想出來的所有方法,希望可以離開這個地方,最後卻又驚又怒地發現,這看起來奢華高雅的房間,其實是一間最高級的囚房。

  每一扇門,每一個窗戶都使用了最堅固的材料,家具則大部分是固定式的,無法拆卸出趁手的工具。

  他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但是,從昏迷前的記憶來看,很明顯這次綁架的幕後主使者是洛森家族。

  「叫艾爾?洛森出來!他以為自己的伎倆可以瞞得過軍部嗎?」

  凌衛狠狠地一拳砸在房門上。

  房門外面包裹著厚厚的天鵝絨,不至於手骨折裂,但反作用力還是震得手臂發酸,帶動胸口未完全癒合的肋傷,隱隱作痛。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凌衛挫敗地坐回床邊,垂在床單上的五指緊緊收攏。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中森基地被騙入包圍圈,他也記得自己被打暈了,後來在一間奇怪的審訊室里醒來。

  是的,他還遇到了噩夢中常常見到的那個恐怖男人,泰斯。

  接下來呢?

  是刑訊!

  凌衛難受地皺眉,把拇指按在太陽穴上,彷佛想把這些令人厭惡的記憶給擠走。

  開始時他是記得比較清楚的,那個叫泰斯的男人一直逼迫他承認自己是衛霆,而不是凌衛。

  不知道他們這樣做的原因為何。

  為什麼必須承認他是衛霆?衛霆不是他的父親嗎?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是想把他逼瘋嗎?為了讓洛森家打擊凌家?

  凌衛知道洛森家這樣做一定有目的,只是他不知道這個目的具體是什麼。

  估計是要針對凌家。

  總之,逼迫的過程非常可怕,凌衛回憶那一段,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

  接下來,是更瘋狂的……

  靈敏劑!

  尖銳的注she針頭彷佛在眼前閃爍寒光,凌衛驀地渾身一顫,像身體還殘留著它所帶來的巨大痛苦。

  後面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他大概暈過去了。

  再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被關在這間堪稱奢華而異常堅固的房子裡。

  凌衛並不知道,他昏迷的時間裡,其實綁架的主謀一直守護在他身邊。無數次,那男人用溫暖的大掌撫過他的臉頰和髪端,用唇在他身上留下細碎的吻,嘴裡呼喚的不是凌衛,而是另一個名字。

  只是,當凌衛醒來那一刻,迷迷糊糊地喃喃出,「凌謙……凌涵……」時,那男人的臉色驀然陰沉,然後轉身離開了。

  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

  凌衛知道自己被囚禁,憤怒地敲門砸牆。

  他根本沒想到,真正的危險,已經隨著那輛隱蔽式房車的著陸而到來。

  發現房門被推開,坐在床邊的凌衛猛然跳起來。

  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出現在門外的男人。

  「餓了嗎?」穿著少將軍裝,艾爾?洛森和其他時候一樣,光華內斂,風度不凡,但在凌衛眼裡,他依然是不折不扣的綁架罪犯。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不擇手段的人。

  想到自己曾經渾渾噩噩地躺在他的大腿上睡覺,凌衛更痛恨自己的愚蠢。

  弟弟們當時的惱怒是完全正確的。

  一直看不清形勢的,原來還是自己。

  所以才落到這樣狼狽的境地。

  「從昨晚到現在滴水未進,還有力氣瞪人。看來你的身體底質還不錯。」

  艾爾?洛森緩緩走進來,把手上的托盤放在桌面上。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凌衛沉聲問,隨即又說,「不管你有什麼目的,我是不會妥協的。我只是一個養子,想利用我來威脅凌家,那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不吃一點嗎?如果想逃走的話,就要保存體力。當然,你是逃不出去的。」

  本打算等幕後真兇現身就狠狠飽以老拳,但是,面前這個舉止從容的男人,讓凌衛直覺到莫大的危險。

  他警惕地打量著在眼前輕鬆得如在家裡閒坐的艾爾?洛森,不引人注意地用眼角餘光觀察房門方向。

  不出所料,房門已經無聲無息的關上了。

  應該是自動感應的高硬度門。

  凌衛在心裡估量著。

  「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要在中森基地襲擊我?綁架聯邦軍人,還是在軍部基地行兇,還有刑訊,你的一系列行為已經構成嚴重犯罪,你到底想達到什麼目的?想把我關到什麼時候?」凌衛嚴厲地質問。

  雖然只穿著白色的套裝睡衣,年輕的指揮官身上依然充滿威嚴感,筆直的站姿,凜然正氣的英俊臉龐,質問時鏗鏘有力的聲調,都令人怦然心跳。

  艾爾?洛森淡然地打量著他。

  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在很久之前,有一個渾身透著不服輸勁的鎮帝軍校生也這樣站在他面前,把驕橫的自己罵得一錢不值,陽光下,漆黑乾淨的短髮隨著他激動的動作在半空飛揚,閃耀迷人光芒,彷佛上面綴著細微的鑽石。

  他在那一瞬間,忘記被低等的平民學生痛罵的恥辱,忽然冒出奇怪的念頭。

  他要,撫摸那光芒。

  烏黑的短髮,烏黑的眼睛,都有著他難以理解的光芒。

  還有,淡色的唇。

  雖然說著讓人討厭的內容,可是,淡淡的,鮮嫩的顏色卻像名貴的鑽石果剝開了外殼,露出晶瑩的果肉,誘人品嘗。

  回憶像一根細長的線,拉扯二十年前的往事,伸展到時光盡頭,然後因為過度展開而繃直,猛地扯動扣在心臟上嵌入的鏽環。

  狠狠一痛。

  讓他倏然回到眼前的現實中。

  啡色眼眸中的柔情,冷卻下來了。

  「我這麼做,完全是出自你的意願。」優美的雙唇里,淡淡吐出令凌衛驚訝的回答,「所以,根本就不存在綁架這個說法。全聯邦都知道你在我的監護之下。」

  「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請你說明白!」

  「看一下這個,你就會明白了。」

  艾爾?洛森打開遙控。

  牆面表層往兩邊滑動,然後迅速伸展出占據整幅牆面的屏幕,定格的畫面是凌衛的臉部特色,他臉色蒼白,嘴角還沾著鮮血,但眼神堅定。

  艾爾?洛森再按了一個鍵,視頻開始播放。

  「新凌衛號,及所有附屬艦工作人員,請注意,我是指揮官凌衛。一個小時前,我在中森基地遭遇了惡意襲擊,是艾爾?洛森少將救了我……」

  凌衛震驚地瞪著屏幕。

  他聽出了自己的聲音,而且,這張臉毋庸置疑,也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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