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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居然還能一門心思說正事!

  雁逸“噗嗤”一笑又板住臉:“國巫,您先下去,我們坐下議政?”

  “……?!”阿追倏然意識到自己緩解尷尬的主次不對,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正趴在他身上,雙頰“蹭”地躥紅,繼而見他低笑著鬆開了環在她腰間的手。

  她壓著臉上的燥熱悶頭從他身上翻下去,雁逸胳膊一撐坐起來,而後偏過頭看她。

  阿追窘迫地將耳邊的碎發縷到耳後,強自躲避他的目光。

  忽覺他湊近了,她未及抬眼,就覺額上被軟軟熱熱的一觸。

  雁逸一吻即止,轉而已神色肅然:“多謝你。”

  多謝她肯冒險同走這一遭。

  不論她心底的那份擔心是為他,還是為別人。?

  ☆、第 85 章 暗中

  ?  阿追雖然決意與雁逸同走這一趟,但顧慮也還有些。“軍中不得夾帶女人”這一條倒不算在內,她先前已去過軍中數次了,再說誰也不敢僅拿她當個“女人”看,“國巫”的身份才是一切之前的。

  讓她越想越顧慮得厲害的,是覺得不見嬴煥為好。

  現下自己對他是個什麼感覺,她自己都說不清。如從理智來說,她確已清楚地認識到“不能喜歡”、“喜歡不起”,可大約最複雜的就是人心吧,她問了自己數遍是不是能徹徹底底再也不喜歡戚王半點?好像又給不出確切的答覆。

  從另一方面說,先前他的種種作為,自然是讓她厭惡的。但且不說她是不是已經把該還的還回去了,就說她還沒開始反手算計他的那幾天吧,她也在既驚訝又懊惱地發現,原來厭惡與喜歡並不是兩種不能共存的情緒。

  現下在嬴煥的事上,這兩種情緒就在她身上共存得很好。

  但它們一好就讓她覺得不太好罷了。

  於是眼不見為淨比較好。阿追便想,到了軍營有沒有可能既讓她不去找戚王、也讓戚王不會找她?最好是根本不讓戚王知道她在軍營里。

  她去問雁逸,正安排各地調兵數量的雁逸好笑地看了她一會兒,道:“瞞主上一個容易,可要旁人不說,你就得一路上旁人也見不到你了。”

  雖然離得近的都是他的親信,可“國巫隨軍”這種大事他們未必敢瞞。何況他養傷的這幾個月,軍中難免有別的將領冒出來,他手下的忠心是否打了那麼點折扣也不好說。

  阿追就又追問:“那可能做到讓一個旁人都見不到我嗎?”

  雁逸:“……”他審視了她好一會兒,才確定她是認真的,“那就只能你一直在馬車裡悶著,等到了營地就去帳里悶著……”

  阿追慡快地應了聲“好”,雁逸面色僵住看了她半天。

  這準備並不難做,添一輛馬車即可,對外只說是上將軍身子還虛,不能累著,帶馬車同走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阿追也希望他能在馬車裡歇著,再養一養,但待得真上了路,雁逸則大多數時候還是騎馬,在馬車裡待得時間最長的一天也不過一個時辰而已。

  平日偶爾上馬車一趟,他多半五句話內必要問她一次:“你真不出去走走?”

  阿追搖頭,“享受”著長久窩在馬車上帶來的腰酸背疼,忍著。

  這當真是很不舒服的,吃住都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裡,待得夜晚時眾人都入睡了,她才敢悄悄溜下車伸伸腰踢踢腿,還得避著巡邏的護衛。

  周身酸痛之餘,阿追心下慨嘆:斬斷情絲好難!

  雖則援軍一路疾行,趕至曄郡時,戰事也已打了幾輪了。其間的戰況皆以急信呈予雁逸,其間有三回雁逸是在馬車內看的信,阿追每一次都見他臉色鐵青,但並未有太多震驚,應是不算太好,但也還好。

  “主上現下是硬撐著,竟還小勝了一場。”雁逸嘆了口氣,“帶出去的十萬人已折了六萬,對面是班國皖國聯手,最初派來的人數就翻一倍還多,現下也有援軍在路上。”

  阿追縱不懂戰事,單聽這人數也知實力懸殊。待得一與大軍回合,雁逸果然一頭就扎進主帳去了。

  阿追擔心無用,索性一頭栽在帳子裡悶頭大睡。雁逸交待過隨行護衛不得擅入,他們便不會看到她在,但缺點也有——如此一來,他不在時她就不能點燈了。

  於是阿追一覺醒來,周圍黑燈瞎火的,一點光亮都尋不到。她也就沒法做別的,無所事事地又躺了近半個時辰,才聽得腳步聲從外帳傳進來。

  然後聽得不遠處的帳簾一掀,雁逸的聲音響起:“都出去吧,不許隨意進來。”

  待得隨從走遠了,雁逸劃亮火折點了燈,看看阿追:“睡夠了?”

  “嗯。”阿追坐起身掃了眼他的面色,心弦微緊,“怎麼?戰況很糟?”

  “死了三個小有些名氣的將軍。”雁逸喟了一聲,踱到榻邊坐下,“班國好像突然得了個能人,尚不知是將領還是軍師謀士。近三兩戰,主上覺出那邊路數和從前不一樣了。”

  雁逸說罷抬頭看了看,從床榻那側緊挨著的架子上抽了卷書來讀。

  阿追也是這次一道出來,才知雁逸的書特別多的。明明是出征都還帶了數箱書出來,竹簡的、縑帛的皆有,帳子搭好後,最內這一方帳子四周圍就都被書架圈滿了,架上放得滿滿當當的,乍一看簡直像是竹簡砌了一圈矮牆。

  雁逸邊在手裡翻著自己幾年前與班國一戰的記載,邊想目下的局面。戚王察覺到路數不同,起先覺得還是有人傳遞軍情出去,因為那邊的排兵布陣實在太罕見了,顯非平常守城所用,更像是知道這邊的每一縷安排,針對這邊設計的。

  最明顯的一次,是他們截了後面送上來的糧糙——這本算不上太稀奇的事,但那次糧糙增補是臨時增加的,時間也和平時不同。

  戚王對此起了疑,整肅軍紀之餘,還暗中拿下了幾個有嫌疑的將領去暗查,查明卻無異樣,可怪事還在繼續。

  有時能讓人明顯覺出對方並非提前知情,但開戰後卻能根據這方的安排迅速調整應對,快得好像戰鼓一響,他們就一眼看完了這邊從頭至尾的布局一樣,最多初時吃一點小虧,後面很快就調整完善了。

  當真是班國得了個能人?

  戚王將信將疑,雁逸聽罷也姑且信了,接著便琢磨這困境要如何解。

  現下兩方大軍已咬死了,哪方也不可能隨意撤出去不接著打。班、皖兩軍撤了,就是讓戚國再次占下曄郡;戚軍撤了,則免不了在撤兵時被敵方再咬掉一塊,或是疆域,或是兵力。

  他想了一會兒,手裡竹簡一攥,目光停到阿追面上。

  阿追:“……幹什麼?”

  雁逸側身坐著,邊想邊問:“一般的巫師,都不能像你占卜得這樣細是不是?”

  “‘細’?”阿追拿不準他想問的是什麼,便說,“大事上卜細節大抵不能,但若本身提出的問題就細——比如你問他們你明早會吃包子還是饅頭的話,他們也能卜出來。”

  雁逸點點頭,默了會兒,又問:“但有這般本事的巫師,天下只你一個麼?有沒有其他的,比如你不認識或者不知道的?”

  “……?”阿追怔了,想了想,道,“依傳說而言,應是只有我一個。月主不願眾生一味受神蒙蔽,分割一成神力幻化為人的魂魄,生生世世投生為巫,以占卜得知將來。”

  至於這傳說有幾分可信,阿追也說不準——反正她也沒見過月主,一次都沒有。

  不過因這占卜的能力是真的,她一直以來還是願意相信這個。

  這般說法里還有一點“續篇”,說月主分割出來的那一成神力里原也有貪念邪意,月主將那一部分棄之不用,後被身邊的一個小神撿去修法,走火入魔,就成了第一個邪巫。

  卻不知雁逸為何此時會問這個,阿追問他,他說了個大概,她一時也有點懵,而後還是覺得:“不會吧……”

  雖然各國一直都有卜尹占卜國運凶吉,但其實各國對於巫師的重視還是不同的。其中弦國依賴於她,戚國有個被壓制多年的烏村,算是在巫師的記載上都比較強的兩處,其餘各國……一直也沒聽說有類似的能人啊?

  總不能她走到哪兒,哪兒就冒出個巫師來跟她抗衡,諸侯紛爭其實是他們巫師鬥法?

  阿追揶揄到這兒“撲哧”笑出來,見雁逸一臉茫然,忙擺手道:“無事無事……”

  她便翻身下了榻,打開自己的衣箱翻了翻,將占卜石找了出來。

  雁逸在身後問:“對方有沒有巫師也能卜出來?”

  “……不,不是。”阿追蓋上箱蓋,直接在箱上鋪開氈布擺開石頭,“我來試試能不能在占卜時看到對方商議的場面,不一定能看到他們有什麼能人,但總能知道他們下一戰大抵要怎麼打。”

  然後她又問:“下一戰是什麼時候?”

  “主上明早下戰書。”雁逸道。

  .

  夜色沉沉,籠罩在黑幕下的軍營歸於沉寂,戚王的主帳里再無旁人,一方色澤已有些顯舊的竹簡鋪在案上,娟秀的字跡也已尋不出墨香。

  竹簡上措辭凌亂,東一句西一句地扯來扯去,車軲轆話來迴轉了許多圈,其實就是想問他是不是安好、會不會有險事?

  這是他上一次帶兵親征時收到的信,準確些說,收到她這封充滿擔憂的信時,其實還沒開戰呢。

  嬴煥禁不住笑了一聲,轉而又嘆息,那已經是許久之前了。

  然則再細想想,其實又只過了一年多而已。

  “主上,上將軍求見。”外面的稟話打斷了他的思路,戚王應了一聲:“請。”

  他將案上的竹簡小心地捲起、收入長匣,雁逸入帳抱拳:“主上。”

  嬴煥的目光定在雁逸身後兩個護衛捧著的兩堆竹簡上:“這是什麼?”

  雁逸面色一派平靜:“臣知下一戰如何打了。”

  ☆、第 86 章 前線

  ?  嬴煥微一愣,心底滋味難辨。

  數年來,他與雁逸亦君臣亦摯友,昔日共把酒決意問鼎天下的熱血,再無第三人能懂。幾月前的那一遭,是數年來的第一次不和。

  但那次不和鬧得太大了。雁逸險些丟了性命,於嬴煥而言也是始料未及。然則事已至此,他去解釋非他本意也顯得虛偽可笑,就只得一併避著那一遭不提。

  而後,嬴煥感激雁逸的不計前嫌,卻也知道有些東西到底變了味,無可逆轉。

  譬如雁逸從前若當面議事,素來都是口述即可,從來不會這般寫下來。寫下來的東西固然看上去更正規,然則當面說的話仍歸於書面,便難免顯得生疏。

  嬴煥黯然點頭,示意那兩個護衛將竹簡都放下,頷首道:“孟哲君辛苦。時辰不早了,孟哲君先回去歇息吧。待我看完,明早再議。”

  雁逸也不推辭,抱拳說:“其中有些安排涉及軍隊調整,主上若覺可行,不妨直接下令。臣告退。”

  戚王“嗯”了一聲,雁逸撤了半步後似忽地又想起什麼:“主上……”

  戚王抬眼看向他。

  雁逸略有遲疑,轉而道:“此戰若贏了,主上可否應臣一事?”

  “什麼事?”

  “臣暫不能說。”雁逸聲色平靜,“臣斗膽請主上先給答覆。若輸,臣不再提;若贏,便請主上信守承諾。”

  嬴煥挑眉,睇視了他一會兒,淡聲笑道:“你不能要求我許你娶阿追。”

  “阿追”這個名字頭一回被明明白白地提到二人間,雁逸一滯。

  戚王垂眸掩住情緒:“除非……她自己也願意,否則我不能應你這要求。”他無聲地長嘆,話音也低了下去,“我也不該逼她做她不肯做的事情的。”

  雁逸抑住心驚,默了須臾,才道:“臣不會強娶國巫。”

  戚王眸色微凝:“那是別的事?”

  雁逸點頭。

  “那待我看完你呈來的東西吧。且看看你的法子能用上多少,我再決定是否冒險應你。”戚王的語氣仿佛突然輕快了些,“明日一早我給你答覆。”

  雁逸便告了退,主帳中再度變得悄無聲息。長夜寂寂,嬴煥卻覺周圍聒噪得讓他靜不下心。

  雁逸方才提出那要求的剎那,讓他覺得心驚肉跳。他下意識地出言阻擋雁逸娶阿追,可“除非她自己也願意”那一句說出來,他瞬間覺得,好像在垂死掙扎。

  他不能再逼阿追做任何她不願做的事情了,不能逼她嫁雁逸,也不能逼她不嫁雁逸。

  而假若雁逸去問了她的意思……

  他想,她大概是會答應的。

  嬴煥自欺欺人地以“阿追許不想嫁她”強作安慰,深緩了幾息,拿起雁逸呈來的竹簡,第一卷生生讀了三遍才勉強讀進去,可算得以將身心投入到已近在眼前的一戰中。

  雁逸說按目下的安排,他們先從曄郡南部強攻,班皖兩國的主力便也都壓在了南部,北邊會相對薄弱。按先前探子所探來看,南部這邊班軍較多,北邊則泰半是皖軍。

  皖國水路縱橫交錯、巷窄且密,只宜近戰不宜以弓箭遠攻,刀劍的鍛造比其餘六國都強許多。

  雁逸便說可在此時差一隻軍隊趁夜繞到北面,待得明日戰事一起、南邊的兩軍咬緊了,那邊便也開始強攻,以投石車等遠攻的武器為主,應能直接從那邊撕開一道口。

  不管皖國的刀劍有多好,不管皖國的軍隊有多善近戰。這裡不是皖國,沒有水路交錯和狹窄的巷子,近戰不是必須,恰可以己之長攻彼之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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