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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地走開,秦瑋等了一會兒再回頭,只見她上了橋,走到對街的角落。哪有讓女人給自己買吃的這種事,秦瑋想著,乾脆也過去找她。不料一站起來剛剛轉身,卻一怔。

  蕭正宇那張臉只要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更何況兩個人還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秦瑋就認出了他,隨後花了幾秒鐘確認是自已的幻覺還是確有其人。河邊的光可以說很暗淡,蕭正宇穿著件深色的風衣站在夜公中,因此他一張蒼白的臉格外醒目。

  秦瑋迅速收斂起了全部笑容,下一個瞬間就換上在工作中待人接物時的禮貌態度,“蕭先生。”

  蕭正宇臉上什麼表情都看不出來,淡淡地問他:“可不可以借個地方說話?”

  秦瑋回頭看一眼遠處的薛苑,略一猶豫,還是點了點頭。薛苑和蕭正宇之間發生了什麼秦瑋完全不知情,但從她日益消瘦的臉上和戒指從無名指消失能看到一些信息。加上看到蕭正宇也是~臉蒼白的臉,心裡也就有數了。

  兩人三步兩步走到幾乎漆黑的巷子深處,蕭正宇站住了,問:“薛苑……她最近好不好?”

  聲音明顯有點兒發緊。秦瑋抬起眼皮看他,似笑非笑地回答:“你跟著她有一段時間了,難道還會看不出來她好不好?”蕭正宇自然是知道的,沒辦法把自己的視線從她身上挪開。薛苑過得很順利利,找到了新工作,上班下班,盡職盡責地工作。對她而言,前路難走,可她還是走出去了,而他還站在原地,除了每日買醉,幾乎幹不成什麼事情。

  蕭正宇一時語塞,隨後又扯開話題,“你們……”

  他重複地說了三四個“你們”,想問的話卻始終沒有問出來。秦瑋看了他一眼眼,或許因為太暗,面前這個男人的五官有些扭曲,只有~雙眼睛還是亮著的,那份亮光里有太多的情緒,他一時也分辨不清。

  秦瑋覺得自己幾乎是以看好戲的目光瞧著他,好整以暇地等待下面的話。可“你們”那句終究沒了下文,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句,“秦先生,她不應該去南美美洲或者非洲。你告訴她,不用費心地躲開我,我過兩天就會離開。”

  “這不是你能做主的,”秦瑋冷靜地開口,‘‘我不會幹涉她的決定。佻跟薛苑之間的事情,坦白說,我不關心。不需要別人,她也會扛過去的。;蕭先生,你認識她這麼久,應該知道她從來不是小孩子,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蕭正宇閉上眼睛,“這些我何嘗不知道?我只是擔心……想到她離開那麼遠,我不放心。,’

  秦瑋的聲音也不由得帶上了一點兒同情,“別擔心,不止她一個人去,還有同事。”

  “……當年她退學的時候,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秦瑋一怔,片刻後才笑了。

  “起初幾天跟你現在差不多,失魂落魄,不過很快也就習慣了。人生還長。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感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你會習慣的。,,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臨近,於是對蕭正宇略一頷首,不再多言,走出巷子。從她手裡接過紙袋,打開一看,是烤得很正好的蘇餅,黃澄澄略帶焦黑的表皮敝著~層均勻的芝麻,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薛苑的目光在那條根本看不清的巷子所在的方向略微一停,對他笑。“師兄嘗嘗看,特產芝麻餅,很香的。我多買了幾個,明天可以當早飯。”餡里夾了蜂蜜和果仁,吃起來十分香甜。雖然吃過晚飯了,秦瑋還是一口氣吃下了兩個芝麻餅。

  薛苑看得好笑,誰能想到秦瑋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他吃得太急,嘴角上還留下了一點兒芝麻,薛苑伸出手,在他嘴角上輕輕擦過去。感覺她指腹上的炙熱溫度,吃驚的人換成了秦瑋。他盯著她的臉,從她無柰的目光里看出濃濃的乞求意味,頓時心領神會,順勢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手心,那根沾著芝麻的手指上不重不輕地一吻。

  薛苑溫柔地微笑,“夜深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手牽著手離開,直到剛剛的路消失在拐彎處後才鬆開手。秦瑋抱著紙袋倒是笑了,“你知道他在?”

  “我聽到你們在說話……”薛苑沉默片刻,又說,“師兄,謝謝你配合我演戲。“秦瑋搖搖頭,“你還真是病急亂投醫,不怕我會假戲真做嗎?你知道我以前喜歡你的。”

  他的話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確有其事,薛苑呆了呆,臉紅了,“師兄,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他快點兒走……”

  秦瑋哈哈大笑起來,拍拍她的肩膀,“看到你驚訝成這樣,也算報復你了。我喜歡你沒錯,現在只當你是朋友,畢竟時過境遷了。朋友間幫個忙,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不過小師妹,你這又是何必呢?”

  他表情分外輕鬆,仿佛隨著這句話,兩人以前那些曖昧牽絆的往事也隨之變得透明起來。

  薛苑心裡稍微輕鬆下來,輕嘆一口氣,“長痛不如短痛,我要徹底斷絕他的念頭。"

  “也是斷絕你的念頭?”秦瑋說,“你想得太多了。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你當時離開的時候,我很絕望地想,也許這一輩子都沒辦法跟你說笑聊天但事實卻遠沒有那麼糟糕。我現在都能跟你熟練地扮演情侶了。你跟蕭正宇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但總有一天一切都會過去的。”

  薛苑微露出個艱難的笑容,“師兄你說得對,時間永遠是最好的東西。我也希望以後的某一天能夠心平氣和地看待現在發生的事情。但目前,我還做不到,我需要想一想。”

  秦瑋伸手擁抱她。那是一個充滿友情的擁抱,因此異常溫暖。

  “小師妹,不要為難自己。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從沅鎮回來的第二天,薛苑在機場送秦瑋回北方。第三天,就輪到自己上飛機了。她跟著另一位同事推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各自的朋友話別,薛苑最後擁抱了一下丁依楠,準備入關,就在此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李又維站在安檢口等她,看到她過來,言簡意賅地開口,“我查過你的舫班,還有兩個小時,先借我半個小時的時間。”

  看到他,丁依楠有點兒驚訝,“李先生?”

  李又維卻不想浪費時間,跟丁依楠略一頷首後說:“我在咖啡廳訂了侍翠,,事情變化到如今的局面,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薛苑拍拍丁依楠的肩膀,呆意她先走,再跟他一點頭,“走吧。”機場的咖啡廳在入口處不遠,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整個機場遠近情況一覽無餘。因為地勢平坦,目光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薛苑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城市居然有白雲。

  她把目光從遠處收回來,正對上李又維的視線。推給她一個半大的信封,淡淡開口說:“那幅畫。”

  “什麼?”

  他一張臉看不出什麼表情,“你父親給你母親的那幅畫像。”聲音還是平直的。忽然李又維以這樣不帶感情的聲音說出來,薛苑一瞬呆若木雞,但這些時日以來,大喜大悲經歷得太多,幾乎還算鎮定,“你說什麼?那幅畫……你給我了?’’

  “畫在信封里,你倒出來看看。”

  她拿過信封,無法理解李又維是怎麼把那麼大一幅畫裝進了信封。沒間去質疑,她倒過信封,一堆五顏六色的碎片從里飄出來,每一塊的邊角‘著燒焦的痕跡。

  薛苑手指發抖,“這……怎麼回事?你燒了?,,

  “不是我,’’李又維瞥了一眼她,“就算你不選我,我也不至於拿一幅畫像出氣氣。這幅畫二十年前被我母親燒掉的,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場大火。”因為顏料都是自己親手調製的,效果極佳,二十多年過去,殘片顏亮如昨。也許當時火苗是從中間燃起來的,殘片中大都是四個角上的部分,依稀可見水墨的背景。有一塊殘片上有薛苑熟悉的父親的字跡——就像李又維說的,清晰地寫著“紀念我的妻子,送給我的女兒”。

  維持得最好的一張殘片上有一截綠色軍裝的衣領。因為焦了,所以殘片的邊角都微微泛黃,無力朝上捲曲著。

  她費了很大的勁把眼淚逼回眼眶。好像被人抽走了筋骨,人忽然軟下來,雙手哆嗦,連幾張碎片都握不住了。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你剛認識我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李又維雙手端著咖啡杯,輕輕晃了晃,似笑非笑地開口,“起初只想逗逗。你堅持尋找畫的神情我很著迷。我想,時機成熟時,再給你一個驚喜好了。來用這幅畫要挾你也不是我的本意,我之前太自負,以為根本不用拿出這幅畫作為籌碼你也會選擇我。當然,現在也沒有什麼必要了。”

  薛苑費力開口,“這幅畫怎麼到了你母親的手裡?”“是我舅舅從你說的那個莊東榮手裡買的,”李又維喝了口咖啡,說著往事,因為我媽的關係,我舅舅一直不喜歡我爸,可以說恨之入骨。他無意中看到我爸爸}畫葉文婕的那些畫,後來又在市面上看到同樣以你母親為主角的畫,筆法很相似,他就以為是我父親畫的,毫不猶豫買了下來,然後交給了我母親。”薛苑默默地聽著,小心地收攏那幾張殘片,重新放回信封,又打開挎包放進去,等著他說下去。

  李又維沉默了一下,繼續說:“我母親看到那幅畫後非常生氣。之前我爸答應不再畫葉文婕,想不到他出爾反爾。她一怒之下,把我爸所有的作品聚到爭,一把火燒了屋子。好在搶救得及時,沒有全部燒毀,還有些亂七八糟的碎片,你看到的這幾張,就是前不久我從廢墟堆里找出來的。”

  薛苑說不出什麼話來,最後只好感慨,“你媽媽……這又是何苦?”

  “你為了這樣一幅燒焦的畫放棄了自己的前程,又是何苦?”李又維相當冷靜,

  “不過是想不開罷了。”

  這倒是人生至理。人總會執著於一些事情。苑站起來,露出個蒼白的笑容,“無論怎麼說,我明白了。李又維,謝謝你離開前告訴我真相。我終於可以放心了。”尋覓覓多年,結果畫以這樣的形式回到了她手裡,不是她任何一個預期之中的情況。

  她覺得自己應該欣喜若狂,但怎麼也無法真正高興,好像一個在沙漠裡長途跋涉的旅人,唯一的目標就是找到綠洲,可好容易找了,卻發現之前的艱苦生活已經毀壞了身體,找到水源也無濟於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那幾塊碎片入懷,這些殘破的碎片,是她尋覓多年的依靠,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安慰她的東西,也是唯一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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