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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正宇臉色格外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你說得有道理。我決定改過自新,不跟她慪氣。作為未過門的兒媳婦,你也有義務跟我一起去陪我媽吃飯承歡膝下。”

  她也沒想到半天后再次見到了費夫人。費夫人住在這個城市裡最好的酒店裡,餐廳在酒店的最高層,她坐在窗戶邊的一張桌子旁等費夫人。

  再見面時,費夫人換了身衣服,穿得非常得體,溫柔而又不失高貴,真是氣派十足,她看著蕭正宇,“我還以為你不肯來見我了。”

  蕭正宇回答得滴水不漏,“怎麼會不來,我跟薛苑都覺得應該來看您。”

  “是嗎?無論怎麼說,來了就好,”費夫人笑笑,“不要站著,坐吧。”

  侍者拉開椅子請兩人坐下,拿來菜單交到費夫人手裡,費夫人很快點了菜,再牢牢看著蕭正宇,使勁打量著,仿佛永遠都看不夠那樣,最後才露出個笑,幾近嘆息地開口,“我看你最近瘦了點兒。”

  “沒有,哪裡瘦了,”蕭正宇微微笑,“媽,您才是需要保重身體。我以前不懂事,您不要跟我計較。”

  費夫人怔了怔,眼睛忽然就濕潤了。

  “正宇,你……”費夫人伸手握住他搭在桌子上的手,緊緊地握著,才慢慢說,“當媽的怎麼會跟兒子計較呢。”

  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叫她媽。起初他倔強不肯叫,後來長大一點兒,又接口費啟明的存在,對她始終保持著極端的禮貌。其實費啟明對他的存在並不介意,甚至還頗為欣賞,可他的態度依然不變。他對她其實也不是不好,但那種好裡面,更多的是一種對她一直以來給予幫助的等價交換。兩人之間的恭敬和客氣做得太足,唯一缺少的,就是母子間的親昵。

  而今天他的態度忽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鬱結多年的難題忽然被解決。無論是什麼原因引起的,費夫人在那一瞬間還是覺得欣慰和激動,一聲“媽”,這麼多年的辛苦在這一瞬間就得到了補償。

  這些不能訴說的苦楚化成了莫名的暗cháo。她太過激動,以至於坐在對面的蕭正宇的面目都模糊不清起來。

  蕭正宇不可能不被觸動,他沉默片刻,把桌上的紙巾遞到費夫人手裡。

  “今天薛苑告訴我您來過了,”蕭正宇站起身為費夫人斟茶,“我們結婚的事情沒告訴您,是我的疏忽。薛苑批評了我,這頓飯我請,算是賠罪。”

  費夫人放下紙巾後已經鎮定很多,目光朝兩人掃過來,在薛苑身上停留了一段時間,才笑了笑,“是嗎,母子之間,賠什麼罪呢,這些年都過來了。”

  如果說三個人的見面之初還是有點兒微妙的生疏感,但此時,那種奇妙的生疏感就像是鹽融化在水裡一樣,化為無形,氣氛異常和諧。

  薛苑靜靜地看著這母子把手言歡的局面。這母子之間的恩怨她不清楚,也無法從那些零零碎碎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那些過去。沒料到的是,蕭正宇真的因她無心的一句話就改變了對費夫人的態度,他明明已經知道白天發生了什麼事情,還在兩人面前一五一十地表現出自己的態度。

  好在菜很快上了桌。

  薛苑位子臨窗,從窗戶邊看出去,窗外的夜景罕見的漂亮,整個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一閃神間,會以為銀河裡的星星都落在了地面,鑲嵌在路燈和閃閃的玻璃上。

  因為有蕭正宇陪在一旁,費夫人心情甚好,仿佛連眼角的皺紋都奇特地淡化掉了。

  蕭正宇和費夫人聊起來,蕭正宇辭職的事情讓費夫人很高興,又問起他下一步的計劃,相談甚歡,兩個人說著許多事情,牽扯到一些複雜的人和關係。薛苑慢慢地發現,她幾乎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們提到的人她是一個也不知道,他們說起的事情,她也根本無法介入。

  “大概這菜不合薛小姐的口味?”酒過三巡,費夫人好像這是才想起薛苑的存在,很遺憾地嘆了口氣,“因為正宇很喜歡吃我才點的。”

  “不,挺好的。”

  其實薛苑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幾乎沒有動過筷子。她從來沒在這麼豪華昂貴的餐廳吃過飯,更沒有跟未來婆婆同桌吃飯的經歷。正餐前的幾口甜膩膩的點心下肚後,她基本上什麼都吃不下了。

  蕭正宇看著她,餐盤前的東西完全沒有動過。又看到她眼睛裡有淡淡的霧氣,就知道她在走神,轉頭跟她說:“剛剛我們說的劉律師是我媽媽的朋友。”

  薛苑笑著回答了一聲“嗯”,然後以無可挑剔的姿態擺動餐盤裡的東西,她覺得自己在費夫人面前比起今天早上鎮定自若得多了。蕭正宇顯然沒有多想,回頭繼續跟費夫人說話。“……這也未嘗不是個辦法,恰好薛苑也打算出國留學,大概這段時間就過去。媽,如果方便的話,在國外這段時間薛苑還要麻煩您照顧了。”薛苑被這句話驚到,回過頭,恰好對上蕭正宇的目光。蕭正宇微微一笑。

  “她來英國的話,你呢?”

  “我肯定也會過去。”蕭正宇對費夫人露出一個謙和而迷人的微笑。

  費夫人瞥了兩人一眼,“決定了?”

  “當然。”

  費夫人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口接上幾句話,眼角餘光看到兩個年輕人相握的雙手,又微微蹙起了眉心。不過到底,她什麼都沒說。薛苑只當沒有看到費夫人的目光,轉頭去聽音樂。餐廳里有一支樂隊,這個演奏著一首優美的曲子。主唱的年輕女歌手穿著一身粉色的裙子,整個人就像一枝亭亭玉立的夏荷。她左手拿著話筒,聲音宛如泉水般流淌出來,那聲音真是天籟,唱的是英文歌,發音並不太標準,薛苑花了一點兒時間才適應那種唱腔。

  ……你離我遠嗎?就像星辰運行的軌跡;

  你離我近嗎?就像樹枝與樹枝的距離;

  我了解你嗎?你從不談及你的過去;

  你很陌生嗎?我能想像你看我的表情;

  你欣賞我嗎?我卻是那曾被你侮辱與損害的;

  我恨你嗎?我想那也是愛。

  歌詞她之前從未聽過,覺得異常新奇,一時間呆住了。世界上就是有一種聲音可以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歌詞在她的腦海里裂成一個個的單詞,猶如電影字幕那樣一遍遍地滾動著。直到那頓飯吃完,那個女歌手的聲音還盤桓在薛苑的腦海。飯後,她和蕭正宇送費夫人回賓館的房間,薛苑也趁機參觀了一下這個房間,沒有她想像中的奢侈,屋子裡一切都是暖色調的,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顯得異常溫馨。告辭時費夫人叫住蕭正宇,忽然問:“你爸的病情怎麼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這兩天就出院。”

  “痊癒了就好。年紀大了才知道,身體終究是自己的。”費夫人臉上露出幾分悵然,“他心臟一直不好,這幾年折騰了好幾次,想必也夠難受的。”

  “這個是的。”

  “明天陪我去醫院看看你爸,當年氣極了,還學古人想著不到黃河永不相見,還是不成。他身體越來越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那時候恐怕就晚了。”說完,費夫人最後擁抱了一下蕭正宇,他也微微彎腰回抱她。

  “好。”他從善如流,“媽,你好好休息。”

  跟費夫人告別後,兩人順便去逛了下附近的商場。商場裡溫暖得很,往來的不是情侶就是一家人,因為聖誕節臨近,商場裡熱鬧非凡,還有聖誕老人給孩子派發禮物。

  在這樣的氣氛中,薛苑的心情莫名好起來,她看到前面那手牽手的一家人,看到兒子坐在父親的肩膀上拿著一隻氣球,自顧自地笑了。蕭正宇側頭看她,她裹著厚厚的圍巾,臉頰像雪一樣白皙。

  “我知道你吃飯的時候在走神,可能聽不太懂,'’蕭正宇說,“之前我們的生活圈子不太一樣,但總會慢慢習慣的。我認識的人,你今後也要認識。”

  “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都要嫁給你,這點兒思想準備我還是有的。”

  兩人在商場裡散步,旁邊都是五顏六色的化妝品櫃檯,蕭正宇問她,“明天有空嗎?我媽要去醫院看我爸,你也跟著一起去?”

  “不了,”薛苑搖頭,“明天要去找譚瑞,告訴他董再冰的病因。”蕭正宇語氣里都是醋意,“你對他真是很好。”

  “我覺得對他有責任,董再冰的事情是我告訴他的,然後他就變成了這樣子。”薛苑說,“當時我想,知道真相總比蒙在鼓裡好,不過現在才知道,真相的確是個好東西,但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這個好東西。”

  蕭正宇停了停,說起譚瑞,“為了幾年前的同學做到這一步,譚瑞也不容易。”

  “他說他真的很愛董再冰,,,薛苑想起他把董再冰的照片寶貝一樣地留在自己錢包的事,就問:“說起來,他說過我跟董再冰很像。你也跟董再冰很熟,你說我們倆像不像?”

  蕭正宇若有所思,片刻後才肯定地回答:“不像。”

  “真不像?”薛苑微微抿起嘴角。

  “她是她,你是你。”蕭正宇抬起手臂在商場某個角落一指,笑問:“好了,不說這個了,快過節了,要不要去買什麼?”

  薛苑笑著從命。蕭正宇既然刻意避開這個話題,她也不會再提。她挽上他的手臂靠過去,離得近了,仿佛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那淡淡的清慡味道。

  兩人逛完商場還去吃了夜宵,薛苑晚上基本上什麼都沒吃,限制才覺得餓了。兩人坐在豆漿店裡,蕭正宇看她愉快的表情就忍不住笑,“酒店的西餐不愛吃,吃起豆漿倒是蠻高興的。娶了個省錢的老婆,我運氣真好。”薛苑抬起眸子,好容易把那句“我哪裡需要你養”咽回肚子裡,同樣笑著開口,“這沒辦法,我就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吃不慣那些。”

  “那不行,去了國外總要習慣的。”

  薛苑略微一斂笑意,“不是還早嗎?”

  “不早,過幾天我媽就回去,我們也一起過去,習慣一下環境,聯繫學校。”

  薛苑默不作聲地聽著他說起學校的問題。如果說之前她還抱著期盼的話,但是聽到剛剛那番言談,更多的情緒卻變成了無奈。她不喜歡英國,尤其是上次在英國的那些記,憶實在是糟糕到了極點,但蕭正宇卻在很認真地考慮這件事情,她不想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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