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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苑的手指從照片上撫摩過去,“他當過老師?”

  “算是,給學生做報告時照的,”費夫人微微眯起眼睛,說,“他是真正的數學天才。那場報告會我在場,可惜啊,一個字都聽不懂。”

  薛苑完全無法理解,“他是數學天才?啊?是這樣嗎?又怎麼會改學商科?”

  “你對他的過去還真是一無所知。”費夫人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因為數學不能掙錢,也不能讓他出人頭地,數學家怎麼比得上金融家在社會上的影響呢?”

  薛苑簡直不可置信,“正宇不是這種人。”

  費夫人目光里包含輕蔑和憐憫,或許還有一絲微微的譏諷,“他就是這種人,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薛苑說不出話來,昨天晚上自己說的“我絕對相信你”就像質檢不合格的房屋那樣搖搖欲墜,她發現自己在費夫人面前根本就是一個傻瓜。

  “他變成這個樣子我是有責任的。”費夫人慢慢地開口,“當年我生下他後,實在無力撫養,懷孕的時候還想著什麼困難都可以扛下來,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三十年前,未婚生子的女人……你能夠想像我會受到什麼白眼和待遇。恰好這時我遇到了費啟明,他那時老婆剛去世……後來,我就把正宇送給了別人,遠嫁他鄉……”

  時至今日,費夫人完全可以算得上薛苑看到過以最優雅姿態老去的人。薛苑能想像費夫人年輕時是何等美麗,鰥居的費啟明已經是一個老年人了,但老年人的愛情一旦爆發,從來不遜於年輕人。

  明亮的屋子裡,費夫人微微垂下了頭,臉上明暗交替,眼瞼下有著淡淡的陰影,那些往事是她這一生里永遠揮之不去的深刻哀愁。她停了一下,自嘲地笑了,“好了,這些都不用說了。總之,我後來找到正宇的時候,他已經變成那個樣子,冷漠孤僻,但是非常聰明,你都想不到他有多麼聰明。那時候他還不到十六歲,已經在學習很複雜的微積分,他在數學上非常有天賦,這樣的天才,我這一輩子也只看到他一個。我想這種才能跟他父親還是有關係的。”

  費夫人在言語之中驕傲之感油然而出。以前的事情姑且不論,現在薛苑了解到一個事實,那就是費夫人是真的愛這個兒子。

  “我把他送到了國外,他是恨我的,可從來不說,也沒有因此拒絕我的錢和幫助。”費夫人說,“足足兩年的時間,他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我不介意,這是我應得的報應。我這一生只有他這一個兒子,他怎麼對我,我都不在乎。我花了很多年時間接近他、幫助他,後來,他終於和顏悅色地站在我身邊了。”

  薛苑沉默片刻,終於坐在了沙發上,“費夫人,您有沒有想過,他如果知道您勸我離開他,會對您怎麼樣?”

  “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壞,”費夫人目光一閃,說,“上次你們來英國的時候,我已經勸過他一次,時至今日,他對我依然心存芥蒂。”

  談話發展成這樣,是薛苑之前想不到的,費夫人的坦誠讓她驚訝,但她還是無聲地笑了,“所以您知道勸不動他,就來動員我?我主動離開他,他就不會歸罪於您了?”

  費夫人臉色不變,“你要這麼理解也對。”

  “為什麼我要聽您的?”

  費夫人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扯了個貌似不相干的話題聊起來。

  “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他為了你拒絕了我的財產。現在他昏了頭不管將來的事情,但是以後,他可能會耿耿於懷。他有難以想像的雄心壯志,曾經說過要出人頭地。這些細節,你都不知道。他壓根兒不願意把過去的事情告訴你,跟你一起分享,這樣的男人,你相信他真的愛你嗎?他只是迷戀你,就像李天明迷戀你母親一樣。”

  費夫人怕冷般地瑟縮了一下身體,不再看薛苑。她站起來走到窗邊停了許久,仿佛是在看窗外的風景。她維持那個姿態很久才轉身過來,回憶痛苦的往事使她臉色極其差,“你可以看看他父親李天明做的事情,他跟唐藝結婚後遇到了你媽媽。你媽媽很聰明,知道他有老婆,一直跟他劃清界限。他又找上我當模特,但把我當成葉文婕的替身……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懷上正宇?”

  薛苑知道費夫人說的是事實,慢慢地渾身發冷。仿佛有個名叫往事的蒙著面紗的女子一點點地被人揭開面紗,讓人遺憾的是,不是什麼絕世美女,面紗下的那張臉布滿了傷痕。

  “迷戀這種情感,得不到總是最好的,但你既然決心嫁給他,那就要做好準備。你們認識不到半年時間,一旦他對你的迷戀散去,你又如何自處?感情這種事情,他從來都拿得起放得下。我這麼多年看過來,對待女人,他沒有什麼真心,說扔就扔,說利用就利用。不要忘了,他也是李天明的兒子,骨子裡的東西是改不了的。”

  薛苑沉默著,臉色蒼白。明知費夫人是在挑撥,可字字句句清晰入耳,她也忍不住聽下去,腦子裡浮現出的是那天他把她扔在路邊的一幕。

  那絕對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當時是半夜,夜風凜冽,四下無人,路燈忽亮忽滅,田野上的夜空一片空寂。公路上寂靜得就像世界的盡頭。她站在路邊,舉目無親,被冷風吹得通體透涼,腦子裡一片空白。

  那個人前一秒還說愛她,下一秒卻沒有任何猶豫,就這樣扔下她走了。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所有的幻想都不復存在之後,就只剩下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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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我想那也是愛

  你離我近嗎?就像樹枝與樹枝的距離;我了解你嗎?你從不談及你的過去;你很陌生嗎?我能想像你看我的表情;我恨你嗎?我想那也許是愛。

  那天蕭正宇處理完事情回到家裡,差不多是傍晚。以前這個時候薛苑多半在廚房做飯,此時她卻坐在客廳的地板上,身邊散落著一地的照片。

  他好奇地湊過去,才發現竟然都是他早年的照片。

  說不清楚是尷尬還是被人揭開傷疤之後的疼痛,莫名的情緒油然而生,蕭正宇迅速把照片都收起來,“你在哪裡找到的相冊?”

  “在書房裡找書的時候不小心看到的,”薛苑竭力讓自己說話的態度顯得輕鬆隨意,聲音也不那麼繃緊,“怎麼?觸犯你的隱私了?”

  “不是。”蕭正宇從她手裡拿過相冊,把照片胡亂地夾進相冊。

  “我發現你以前跟現在還真不一樣,板著臉,一副‘別惹我’的樣子。”薛苑的手指在他臉上描摹片刻,“如果你現在還是那個樣子,我跟你說話前都要猶豫三分鐘。”

  “你是存心取笑我的嗎?”蕭正宇無奈地搖頭,把她抱到沙發上,“地板上涼。”

  薛苑抿嘴微微一笑,回吻她的面頰,把手裡另一張照片遞到他手裡,“你的照片真多,這張是什麼時候照的?”

  那是一張他支著頭坐在教室里看書的照片,蕭正宇把照片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搖頭,“沒有日期,我也不記得了。”

  他邊說邊順手把照片扔回相冊里,然後拿起來走到書房,放回原來的抽屜里。

  薛苑抱著腿縮在沙發里,側著頭,慢慢把臉頰枕在膝蓋上,“照片和油畫不一樣,油畫反映了畫家的內心,對細節有所刪減,看的時間久了,總能發現熱烈的感情。照片總是冷冰冰的,因為太精細了,精細得讓人覺得照片的人物是那麼僵硬和刻板,都懷疑是不是戴上了一副面具。”

  “你怎麼忽然說起文藝理論了?”

  薛苑就笑,“是啊,我怎麼忽然說起文藝理論了?”

  天氣越發冷了,他乾脆裹了條毛毯縮,就窩在沙發上不動,也不看電視。

  蕭正宇看到毛毯外那張精緻的面孔,心裡、手裡都發空,過去把她抱在懷裡。薛苑靠在他身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才慢慢說:“費夫人……嗯,你媽媽回國了,你知道嗎?”

  “嗯,”蕭正宇聲音頓時冷下來,“她今天來家裡來了?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薛苑察覺到他聲音里的冰冷,伸手拍拍他的手背,疲憊的開口,“費夫人的確來了,大概說了一點兒你的過去,也沒什麼具體的。”

  “照片是她給你看的?那麼她肯定勸你跟我分手了,說我過去性情古怪、待人冷漠?”

  沒想到蕭正宇居然只憑三言兩語就推斷出這麼多情節,薛苑暗暗心驚,才說:“差不多是這樣。我沒有理她,送她離開了。她走之前留下了所住酒店的電話,讓你打電話給她。無論怎麼樣,她總是你的母親,年紀也大了,你對她好一點兒吧。”

  因為對母親太了解的緣故,蕭正宇幾乎已經想像出她說了什麼內容,但薛苑輕描淡寫地據實相告讓他的憤怒消散了一點兒,反而有些安心。還好,她依然相信他。

  他嘆口氣,“薛苑,你未免也太善良了,她的居心你不是不清楚,還幫她說好話?”

  有一會兒她沒說話,抓過一本書拿在手裡翻了幾頁,才說:“不是我太善良。我只是懷疑,一個人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愛,又怎麼會真心愛上別的女人。”

  這下震驚的人換成了蕭正宇,手心沁出一層層冷汗。從來不知道薛苑心裡的想法竟然是這樣。費夫人的話對她是有影響的,並且還相當巨大,毫無疑問,這幾天的事情連續發生,她已經開始疑心他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疑心這種東西,一旦生根發芽就再也不會消失。

  可她依然靠在他的懷裡看著某本大部頭書,表情跟平常毫無二致,好像完全不知道她那句話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震驚。他簡直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蕭正宇定了定神,很久之後沉聲道:“我不希望從她那裡聽到你的壞話。”

  “我不在乎什麼壞話,你也不要在乎。”薛苑把書扔在一旁,伸手勾過他的頭,自己支起身子湊過去在他臉上一吻,微微一笑,“其實,你要能拿對李先生的一半態度去對待費夫人就好了。”

  臉頰上那個吻是實實在在的,那個笑臉也是真實的。蕭正宇凝視她片刻,果斷地伸手拿過桌上的便條,又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他跟電話那頭簡單地說了幾句,然後推她從沙發上坐起來,“去換身衣服,一起出去吃晚飯。”

  “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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