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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飯時氣氛非常安靜,蕭正宇不說話,薛苑也不可能主動挑起話端。看到她吃得差不多了,蕭正宇站起來。“好了,過去吧。”

  “去哪裡?”

  “看畫。”

  來到外面,薛苑才發現這個莊園比昨晚所見的更大,一眼都看不到綠蔭籠罩的盡頭。而建築也不是單一的,主樓屋旁還有附屬的建築,是一棟兩層的小樓,仿佛是主樓的縮小版一樣,不論是外觀還是結構和顏色和主樓如出一轍,在陽光和樹木的掩映下仿佛是個蜷縮手腳正在睡覺的嬰兒,讓人不忍吵醒。

  可還是要醒過來的。

  蕭正宇從兜里拿出把鑰匙,打開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他推開左側的那扇,大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就象巨大石塊扔進水裡,打破了清晨的和諧,也打破了莊園裡的寧靜。蕭正宇站在門旁,沒有說話,亦沒有多餘的表情,只無聲無息的對她比了個“請”的姿勢。

  第十九章

  踏進走廊的第一步,薛苑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這棟樓的分量。

  她來到了某個小型的博物館裡。整棟樓空無人跡,就像那一幅幅掛在牆上的油畫一樣,充滿了濃郁的色彩和安謐的氣息。

  這裡仿佛是古老傳說里的寶庫,無處不是奇珍,溫暖的陽光從歐式風格的窗口傾瀉而下,足以讓任何一個藝術愛好者不知今昔何昔。

  這裡的藏畫遠遠比她想像中的多,至少整個一樓都是外國的美術作品,走廊和每個房間裡都掛著一幅幅油畫,甚至還有倫勃朗和塞尚的兩幅真跡。看到那幅顏色鮮艷的靜物寫生時,薛苑簡直目瞪口呆。若是平時她肯定會好好參觀這些外面不可能看到的傳世名作,不過此時卻無暇顧及,直奔二樓而去。

  一樓的藏畫,多是世界名畫,但凌亂無章,沒有完整的系統,共同特點是所有藏畫都有極高的收藏價值。從二樓的樓梯口開始,全部是李天明的作品。從畫廊延伸到每個房間裡去。因為整層樓都被改造成了藏室,因而顯得格外空曠。

  薛苑總算知道,為什麼幾乎沒有人看到過李天明三十歲之前的畫,原來與不聲不響中,這些畫都被費夫人收集到了這裡。

  她雙腿忽然一軟,幾乎要扶著牆才能站穩。想起四年前的自己,李天明開全國畫展的時候,為了能夠多看到一幅畫而跑遍了全國,如今,他大多數作品都袒露在自己面前,他的整個人生,也對自己徐徐展開。

  李天明向來會在畫布上寫上創作時間,最前的幾幅畫看下來,薛苑得出了一個結論——這裡所有的藏品都經過細心的整理,按照時間排列的。

  最早的一幅是四十三年前。按照時間反推,那時候他剛剛到了國外,開始學習一些先進的油畫創作手段。如田健飛所言,李天明年輕時候的作品的確欠缺水準,仿佛用盡了心思把所有能畫的題材都畫上一次,把所有能用的顏色都用上;隨後的幾年,他在慢慢改進這個問題,到了二十八九歲時,他的油畫水平可以稱得上相當出色了。不過引人注意的是,他的人物畫,肖像畫從來都出奇的好,不論是老人,小孩,婦女,神韻抓得相當準確,仿佛天生就能看出每個人的特質並且用畫筆表現出來,在捕捉細節上,他的確是個天才。

  三十歲出頭時,他的作品奇特的少起來,一年也只有一幅甚至沒有。薛苑想起在雜誌上看到的那句“那種狀態跟我剛剛結婚有關係,我陷入了瓶頸”,忽然有些明白他了。

  到了三十三四歲時,就象他曾經形容的“再次邂逅了靈感”,他的畫風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攀升到了一個新的境界,這若干年的蟄伏沒有白費。那之後他的畫風就是人們所熟知的那一類,畫中人物都大都是柔美的江南女子,或坐或行,背景各不一樣,姿態也不一樣,他那“善於抓取女人最美的一瞬”的名聲也因此而來。如果說之前他是一流畫家,那之後幾乎可以堪成“當世翹楚”。

  她記得,全國畫展時,李天明展出的作品也不過四五十幅,可是此間,大約有七八十幅,除去兩三張贗品,數字依然可觀。其中不少的油畫,薛苑以前都只在畫冊上看過甚至根本未曾聽聞,她完全入迷,渾然不覺時間流逝。

  薛苑來到最後一個房間,這間屋子和其他所有房間的陳設都不一樣。幾乎沒有任何的裝飾,牆上空無一物,只是簡單裝修了一下——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地板,除了一隻巨大的箱子靜靜躺在牆角,房間內再也找不到引人注意的東西。

  因為年代悠久,箱子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雖然看上去灰濛濛,可其表面一點灰塵都沒有,完全不像在這裡放置已久的感覺。儘管箱子樸素,但讓人不能不在意,箱子沒有上鎖,就象無聲的邀請:打開我。很難有人能經受得住誘惑。

  掀開箱蓋的一瞬間,她倒吸一口涼氣。

  滿滿一箱子的素描和糙圖。

  素描和糙圖擺放得非常整齊。小一點的素描在箱子的前半部分,整整齊齊的堆成了兩摞;大一點的每三四張就捲起來,用皮筋精細的捆成一個個畫卷,占據了這口大箱子的後半部分。

  薛苑激動得恨不得大叫三聲抒發感情。這麼大一口箱子,糙圖起碼有數百張。她挨著箱子坐下,背靠著牆壁,一張張仔細看起來。這些糙稿大都是未完成的狀態,有幾張甚至只有寥寥可數的幾根線條,自然沒有日期,判斷不出年份;小部分是完成的糙稿,畫紙上總會有一個小小角落寫著一個“李”字,同時標註著各不相同的日期。相似的糙圖也特別多,薛苑知道,李天明每創作一幅油畫,之前都會畫數不清的素描稿和糙稿。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這箱子裡的所有糙圖都有與之對應的油畫。

  如果說油畫是位打扮入時,衣著鮮亮的美女,那麼素描就相當於她的骨架。美女的衣服可以隨時更換,但骨架是不論如何都不會發生大的改變。素描就像是畫家的字跡,受過專業訓練對畫家又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過她的高興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薛苑隱約覺得不對勁。在這之前,她之前幾乎沒有看過李天明的任何糙圖或者素描稿,可這麼看下去,他的畫風竟讓她產生久違的熟悉感。

  她乾脆跪在地上,把所有的畫在地上排列開,那些大幅的素描,因為卷的時間太久,一放開手就自動的捲起來,每到要看的時候,薛苑手足並用的壓住四角,仔細觀摩。

  最後,她習慣性的再次把手伸入箱子,摸到了最後的那個畫卷。

  薛苑急不可耐的展開,當即愣在了當場。

  眼看的時近中午,蕭正宇合上電腦,起身叫薛苑吃飯。

  剛一離開主樓,就遇到了岳萬里,兩人點點頭算是招呼,走出幾步後蕭正宇停了停,問他:“你也去畫樓那邊?”

  “是的,”岳萬里略一欠身,“昨天夫人讓我收拾一些畫帶到她房間裡,剛收拾完,還沒來的及送,就出門接你們。剛剛夫人想起這件事,讓我把畫拿給她。”

  蕭正宇緩行一步:“我也正要過去,可以幫你拿畫過來。那是什麼畫?在什麼地方?”

  想著薛苑正在畫樓里,而他卻在這裡,岳萬里眼神一冷,說:“蕭先生,我知道你跟薛小姐關係非同一般。不過我想跟你確認,難道這一個上午,你都把她一個人留在畫樓里?那裡每一幅畫都是價值連城。”

  再怎麼涵養功夫到家,蕭正宇此時依然有一些不悅,冷冷開口:“岳先生,你多慮了。薛苑對藝術品的尊敬之心比起你來毫不遜色。”

  岳萬里避開他的視線,依然堅持己見:“不論如何都應該有個人跟她在一起,如果你沒有時間,我可以代勞。萬一,我是說萬一那些作品有什麼損失,怎麼辦?誰負責?那不是錢和抱歉可以解決的問題。”

  “你想的那些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更何況我還在這裡,你又在擔心什麼。這裡的畫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價值連城,但對薛苑而言,全部送給她,她都未必肯要。她這輩子,也就只在乎一幅畫而已。”

  他態度這麼強硬,岳萬里沉默片刻:“你這樣維護她,我也沒什麼可說的。那些畫就麻煩你拿過來,在二樓靠窗那個房間裡的箱子裡。”

  “好。”

  蕭正宇想起幾年前第一次來這裡,當時只是走馬觀花的看了看,那之前他對費先生的財產多少並沒有直觀的感受,可看了這小樓里的藏畫後,足足有三分鐘說不出話來。

  一樓沒有人,連人的呼吸都沒有。於是來到樓上,慢慢看過去,終於在角落的房間裡發現岳萬里說的那個箱子;也發現散亂一地的素描和手稿,視線一轉,薛苑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裡。

  地板是白色的,散落的素描紙也是白色的。她的頭埋在膝蓋里,一動不動。她頭髮散亂著,幾乎觸到了地面。

  “怎麼了?薛苑?薛苑!”

  蕭正宇心驚,幾步奔到她身邊,在她面前蹲下,哪怕這樣,也還是看不清她的臉;又急又怒,乾脆強行扳起她的臉,撥開散亂的頭髮,下面是一張蒼白而冰冷的臉。

  她目光失焦,整個人仿佛沒有了呼吸。除了胸口的起伏,幾乎看不出是活著的。

  “薛苑?”

  聽到聲音,光一點點回到眼睛裡,反而更緊了縮了縮身子,明明已經無路可退,還是固執的朝那邊縮過去。

  “有事你就說話!別嚇我,”蕭正宇臉色全變,一下下拍著她的臉,“薛苑,怎麼了?跟我說話,跟我說話啊。”

  她身體單薄,渾身都在發抖。蕭正宇扶著她的脖頸和腿,要抱她起來,她終於有了反應,猛一把推開他,連連搖頭。

  “啊,蕭正宇,是你,”她露出個虛弱的笑,“我沒事……沒事。”

  “你這樣哪像沒事?跟我起來!”

  此時她神志清醒不少,仿佛剛剛從一個可怕的夢裡醒過來。雖然餘悸猶在,但已經能順利清晰的交談。

  “不,我不想走。”

  她肯說話,這讓蕭正宇放心不少,還是收拾起揀著地上糙圖,一一放回箱子裡。

  直到剛剛她還像個活死人一樣,忽然恢復了力氣,伸手去搶他正在小心捲起來的那幅畫:“這幅,你不要拿走,讓我再看看。”

  她的動作和神態就像個希望得到糖果的小孩,蕭正宇詫異她的變化,但還是把那張糙圖遞到她手裡。

  畫紙非常大,長寬約有一米,薛苑和蕭正宇各摁著畫紙的一頭。那是一張未完素的手稿,窈窕修長的年輕女子,穿著件碎花的連衣裙,衣袂輕飄;她一隻手壓著裙子,一隻手伸向天空,手的形狀非常美好,構圖設計的站立的姿態堪稱曼妙,人體的比例把握得相當精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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