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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在車子裡張玲莉一直在閉著眼睛打盹,她坐在后座,把身子蜷縮成起來,像個小孩。半小時前還那麼衣著鮮亮的女強人也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卸下防禦。這個時候差不多接近半夜,路上車輛少得多,但蕭正宇還保持著平時一樣的車速。

  半小時候終於來到她所住的公寓樓下。蕭正宇停穩了車,叫了她兩聲,沒有得到回音,回過頭湊近了看,她差不多睡著了。

  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蕭正宇拉開車門熟練地抱她起來,走進了電梯。她比他想像的輕,一直到來到她公寓門口都不覺得累,因為要開門的緣故,蕭正宇才不得不叫醒她:“玲莉,到家了。要睡到床上睡吧。”

  張玲莉“嗯”了一下,扶著他勉強站起來。蕭正宇推開了門,她徑直走進去,也不換鞋,摸黑朝屋子裡走,碰到疑似床的物體就倒下去睡。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蕭正宇只是無奈,幫她開了空調,脫下鞋子,再彎腰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張玲莉輕輕的“嗯”了一聲,恍如自言自語般說:“今天晚上,又維說他要回來,就這個月。”

  蕭正宇一驚,強自鎮定著,使得自己的聲音帶著點笑:“那很好啊,但這幾年他跟這個圈子脫節了吧,一時回來會不會有些不適宜?”

  張玲莉低低地笑了兩聲:“你到底還是小看他了。”

  蕭正宇沉默片刻:“不論如何,這個擔子你挑了這麼幾年,你也累了,他回來了或許你可以輕鬆點。”

  壁燈燈光落在她的微翹的睫毛上,在眼瞼下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這間高級公寓異常安靜,顯得空調的聲音大得嚇人,呼啦啦的,仿佛莫名的巨獸在有規律的呼吸。

  很久之後她才嘟囔了一句。“他回來……很好……但……未必是因為我。”

  蕭正宇強笑:“是麼,不是你還可能是誰。”

  然而她卻不再說話,翻了個身,把頭埋在枕頭裡,沉沉睡去了。

  她這一翻身,枕頭下卻露出了一個相框。蕭正宇低頭默默看著,那是年輕時候的張玲莉和李又維,兩人坐在糙地上,頭並頭的靠在一起,笑得陽光燦爛。照相的地方並不可考,但他們背後那棟有著紫色屋頂爬滿常春藤的建築卻分外眼熟。他提起相框翻到背後,上面用英文寫著兩人的名字,日期則是十年前。

  蕭正宇腦子裡千頭萬緒,唯一確定的只有一件事,也許他的腦子並不如自己想像的好用。他也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是此時卻毫無對策。

  他的車還停在酒店,於是打車回家。

  在車子裡手機響起來,是薛苑打來的,說自己剛剛在車上,太噪雜,沒有看到他打來的電話。

  他問她:“你還好吧。”

  “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她聲音非常平靜,絲毫沒有波瀾,一兩個小時前衝進電梯時的狼狽和無措蕩然無存。

  薛苑在電話那頭沉默著,他也沉默片刻,才說:“明天可以來上班嗎?不能來的話,我可以幫你給人力資源部請假。”

  “不用了,我會按時去的。”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請儘管說。”

  “嗯。”

  果然如她說的那樣,薛苑除了臉色比昨天稍差,眼睛略有紅腫之外,此外幾乎瞧不出異常。蕭正宇一早到了到畫廊,先送張玲莉去了辦公室,又去找薛苑:“你還好吧?”

  “很好,很好。”她也只是乾癟癟的這句話,然後繼續整理桌上的東西。

  辦公室里還有五六個其他女同事,一個個目光火辣的看著他。蕭正宇在這樣的目光中壓根呆不住,更不方便多問多說什麼,只是跟眾同事笑了一下就迅速離開,走到門邊還聽到極低的聲音飄過來:我跟你打賭,他倆的關係絕對不一般。他聽得一愣,然後兀自搖頭笑了。

  接下來薛苑遭了殃,明明精神和心情不好,卻還是要打強精神面對眾人類似“你跟蕭秘書什麼關係”的追問,她想發作卻沒力氣,抱著頭,一句話都不想說。

  “好了好了,別圍著薛苑了,大家都換衣服化妝吧,馬上展覽就要開始了。”何韻棠的聲音為薛苑解了燃眉之急。

  何韻棠一直感激薛苑昨天幫她解圍,此時看出她精神不濟,但礙於新人身份,對環境不熟不好對這些八卦的同事發作,所以幫著她把眾人打發走散開,自己拖過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倒了杯水遞給她。薛苑接過杯子,沒喝,先說了句“謝謝”。

  “你也別奇怪,”何韻棠聳肩一笑,“跟蕭正宇的消息,總是散布得非常快。大家八卦一點,都是正常的,大家都沒什麼惡意。”

  “我知道,但我跟蕭正宇確實沒什麼關係。”薛苑苦笑,心說我哪裡有時間想這些。

  “那就太好了!”何韻棠詭異的壓下聲音,目光在屋裡曖昧的環過一圈,“我們也不過就是說說玩笑話,誰也不會真的對蕭正宇有非份之想,他跟張總的關係,早就是眾人皆知的秘密了。今天早上,兩個人也一起來的公司,嘿嘿。”

  她那種富有勸誡精神的八卦,薛苑不得不領情,抬起眼皮聽下去。何韻棠卻以為她有興致,於是更加神秘開口:“曾經也有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很有勇氣跑去跟蕭秘書表白,結果第二天就拎包走人了,臨走時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們怎麼問原因都不肯開口。也不知道到底被張總嚇成了什麼樣子。”

  薛苑勉強答了一句:“是嗎。”

  女人說起這些花邊新聞來就像剎車壞掉的汽車一樣,何韻棠也不例外,辦公室里再無旁人,她嘆口氣後壓低了聲音:“張總這麼些年沒結婚,據說跟蕭正宇或多或少也有些關係。具體的細節我是不知道了,總之,小苑,在博藝想待的久一點就不要跟蕭正宇交往太密。”

  薛苑打強精神,點了點頭。看到她這副虛心受教的模樣,何韻棠覺得成就感油然而生,於是拍拍她的肩頭:“關於博藝的各種事情,都可以來問我,雖然我也知道不多,但好歹比你在這裡多呆了三年。這裡放眼望去,隨便一幅畫都是幾千上萬,都是所謂的高雅藝術,光線靚麗,但這背面的事情可沒那麼光彩了。”

  第七章下

  隨後的幾天展覽會照常進行,人流量雖然不如第一天大,也相當可觀,諸事繁雜,忙得脫不開身,才送走一位客人,接下來是更多參觀者的詢問。

  但她並不介懷,甚至恨不得這樣忙下去,最好可以一分鐘都不用考慮自己事情。薛苑不但忙自己本職工作,其他人的工作也是能幫則幫。看在領導的眼睛裡,絕對是個“孺子可教”的新人。沒過多久,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走在路上都經常會被人行注目禮。

  忙忙碌碌的一個星期結束,面臨的下一個事情,就是畢業。

  舉行畢業典禮那天,薛苑回了趟學校。圖書館二樓的報告廳坐得滿滿當當,空調的功率遠遠不夠,加上穿著極其不透風的學士服,人人眼睛都睜不開,汗水順著眼睫毛往下滴。天氣一熱,什麼畢業感懷也沒有,只把不得早前拿了證就閃人。

  學校領導大概也是認為這裡實在不適合久呆,畢業典禮進行得非常迅速。“結束”兩個字一響起來,畢業生們蜂擁般往外擠。薛苑抱著兩本證書,聽著耳邊嘈雜的嗡嗡聲,擠來擠去還是人,看來看去都是人,一瞬間只覺得何去何從。

  四年前的九月來到這所學校,覺得自己和這裡格格不入;四年後的今天面臨畢業,那種格格不入的陌生感仿佛發酵的酒一般,越來越入骨。

  各自的朋友圈子約好了晚飯時間,三五成群的分批離開,照相的,回宿舍打包的,搬家的等等。

  薛苑不想回寢室面對滿室狼藉,也半點不想跟同學照相,實際上前來邀請她合照的人也不多——她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這大學四年在別人眼底是何等的怪物和特例獨行,三歲的差距,骨子裡的不認同感,隔閡無論如何都在那裡存在著,像一根刺。四年過去,人際關係乏陳,除了丁依楠,可以說一個朋友都沒有。

  薛苑說:“依楠,你不用陪著我,自己去找朋友吧。”

  丁依楠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這怎麼行,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我玩著也沒意思。”

  薛苑忍不住擁抱她:“沒關係。”

  因為天氣太熱,兩人脫了學士服,交還到輔導員手裡,然後站在報告廳外的鋼琴旁等黃灣過來。

  “這麼些年,你後悔過嗎?我看得出來,你對繪畫啊,藝術設計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丁依楠看著她,“其實,我也就現在才會問你。”

  “我也不知道,”薛苑苦笑,“我儘量讓自己不去想。”

  “我一直覺得非常對不起你,”丁依楠說,“大一的時候,不應該跟她們一起排擠你。”

  “我沒怪過你們,”薛苑搖頭,“我到底是你們的姐姐,怎麼會怪。那時候我在你們眼底,是又清高又可惡吧。”

  “老實說也許都有,”丁依楠想起這大學幾年,頗多感慨,“你那時候考進來的時候,文化課成績似乎是全校第一吧,實在高的離譜,你還那麼漂亮,滿身都是書卷味,跟我們太不一樣了。加上你又比我們大,自然覺得你高不可攀。你那時候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總是板著臉,一個人在圖書館默默的看大部頭的書,獨來獨往的,就更加難以接近了。”

  這些都是她之前沒有想到的。薛苑默默聽著。

  “接觸之後才發現你真是個好人,”丁依楠拉著她的手,“雖然我也是大三才發現這個事實,但我很高興我沒有錯過你。”

  她滿不好意思的笑了,薛苑也忍不住會心一笑,扶著她的肩頭在原地打了個轉:“黃灣來了,小兩口親熱去吧。我在學校到處轉轉。”

  “你去哪裡?”

  “去教室看看。”

  她從圖書館一樓報告廳出來,先去隔壁大樓的展廳看了本屆畢業生的學生的優秀畢業作品——其實參觀過不止一次了,可她還是想去再去看看。展廳里的參觀者只有寥寥數人,遠遠不如一兩個月前的盛況。國畫,水彩,油畫,雕塑,種類繁多;論質量比,和博藝畫廊的展出的作品的確有著相當的距離。

  但這自然也是難免。真正的畫畫天才,兩千年來全世界也就只能數出那麼幾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能掌握嫻熟的繪畫技巧已經相當難得了。現在的年輕學生受到了千篇一律的教育,思想上大都雷同,絕大多數人所能想到的都有前人珠玉於前,所謂優秀的作品不過是比別的作品多一點兒靈感或者多一點感動吧,但也夠了。有的時候也許就是那麼一點的靈感和感動,最終誕生出了不起的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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