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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宮變開始一連七日,除卻長衛姬儷蘭宮,易牙豎刁拘禁了後宮所有人,只在每日三餐之時各宮有機會開門納食,其餘時辰均被深鎖。

  宴娥兒的寢宮,包括宮人在內不過幾人,況她無嗣無寵亦無勢,易牙豎刁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看守不嚴供應不足,她與宮人亦是飢一餐飽一餐挨到初七日。

  入夜,宴娥兒在宮女的幫助下,翻牆出去直奔壽宮。她一路躲避巡邏禁衛來到壽宮時,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偌大的壽宮殿空無一人,桓公寢殿四周築起一道約三丈的高牆,竟無一出口,宴娥兒瞬間淚崩。

  君上是被他們往死里整了,她更急切的想要見到戀慕一生的桓公。宴娥兒繞著寢宮尋找可以攀附之處,終於找到修築高牆時堆砌在牆邊的廢料,她拼命攀上高牆,再鼓足勇氣跳下去,噗通一聲落地,宴娥兒的雙手膝蓋均受傷出血,她一瘸一拐摸黑往裡走時,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低緩卻急切地問道:“來者何人?”宴娥兒落地的聲音驚動了桓公。

  宴娥兒開門進來,激動道:“君上,是賤妾宴娥兒。”

  桓公虛弱道:“是宴娥兒啊。”

  宴娥兒摸出袖中火石,點亮桓公榻前油燈,桓公仰臥著,面容蒼白羸弱,花白的頭髮散落枕上。宴娥兒噙淚跪在榻前握住桓公的手啜泣。

  桓公迫切道:“孤正飢餒難耐,你去為孤取些粥來。”

  宴娥兒泣道:“君上,粥飲此時覓不得。”

  桓公舔舔乾裂的嘴唇:“尋些熱水來解渴也好。”

  宴娥兒垂淚不忍:“君上,水亦無處可覓啊!”

  桓公疑惑道:“為何?”

  宴娥兒難過道:“君上,此時妾不必瞞君上了,您患病之初,可是堂巫為您診視?”

  桓公道:“正是。”

  宴娥兒切齒道:“堂巫為您看診後,私下對易牙豎刁講您命不久矣,並道出某日某時絕的謬語。豎刁易牙聽聞之後密謀宮變,他們將您的寢殿築起三丈高牆,驅散所有宮人侍從,密引公子無虧入住長衛姬儷蘭宮,兵圍宮門將諸公子擋在宮外不許探視,妾聞臨淄四門關閉道路不通多日了。”

  桓公悲嘆:“啊呀!悔不聽仲父之言啊!仲父臨終的諄諄告誡,孤拋諸腦後一意孤行,聖人遠見孤短視,終落得今日下場啊!”桓公落下悔恨的淚水,良久又道:“世子昭安在?”

  宴娥兒道:“應該在宮外,妾等婦人,凡有子者俱嚴密監控,無子無勢者看守便不盡力,故妾身得以逾牆而入,來此看望您。”

  桓公萬念俱灰:“宴娥兒,起來說話。”他用枯瘦的手拍拍床榻,示意宴娥兒坐在身邊。

  宴娥兒起身斜坐在床榻邊上,她將桓公身上的錦被掖好。

  桓公輕聲道:“宴娥兒,你為何而來?”

  宴娥兒溫柔道:“妾知君上被困,每思探視不得機會,今日總算成功,妾能見到您守著您此生無憾了。”

  桓公愧悔道:“宴娥兒啊!孤甚悔昔日不曾看到你的好,不曾厚待與你。孤寵妾六人,媵妾無數子十餘人,今日為孤送終的唯你一人矣。”

  宴娥兒安慰道:“君上不必灰心喪氣,或許情勢逆轉亦未可知,萬一君上不諱,妾塵世再無可戀,妾與君同往。”

  桓公眼角滑落一滴淚,氣若遊絲:“宴娥兒啊!你要好好活著。孤死後若無知便罷,如若有知,何面目去見仲父……”言罷一聲嘆息,衣袖掩面溘然長逝。

  宴娥兒放聲慟哭,陰冷幽寂的壽宮殿傳出女子悲悲切切的哭聲,令聞者脊背發涼毛髮倒豎。

  壽宮高牆留有狗竇大小一洞,留十來歲的小侍遜,每日鑽進查視桓公有無咽氣。今日他聞得壽宮女子號哭之聲,漸漸嗚嗚咽咽直至寂然,他壯起膽抖抖索索爬進去,開啟門扉往裡探視,但見殿內不知何時燃起了燈,地上一攤鮮血俯臥著一人。遜大驚失色不及細看呼叫著奔出壽宮殿,報知易牙豎刁君上碰死了。

  易牙豎刁急忙帶人過去,燃起火把照明,拆了高牆一處舉著火把進去,桓公寢殿瞬時亮如白晝。易牙親手翻轉地上死屍,卻是滿面血污的女子,他驚詫之際,豎刁已認出女子乃是宴娥兒。柱上留有血跡,知是撞柱而亡。

  再看榻上,一人錦被蒙頭,易牙上前慢慢掀開露出桓公,不知何時已氣絕。

  桓公四十三年十月初七,齊侯小白薨逝,在位四十三年享年七十三歲。

  嘆桓公一世英雄,四十餘年號方伯,一朝疾臥,竟被自己最信任的近臣活活圈禁餓死,以世人匪夷所思的方式走完了他最後的人生,他臨終所受的苦難煎熬令人唏噓不已。

  公子雍得知君父薨逝悲痛萬分,沒想到臨去孤竹辭別君父竟成永訣。雍換上喪服攜楚江六侍衛乘車奔喪,幾乎同時公眾子及大臣們紛紛趕來。豎刁手捧所謂桓公傳位公子無虧的遺詔大聲宣讀,放言擁立新主的可進宮參拜,反之格殺勿論。

  此言一出眾公子與大臣無人服從,於是一場混戰立刻爆發,手無寸鐵的大臣們,僅靠牙笏對抗擊打手持兵器的甲士,不一刻便被殺得血流成河。齊國朝臣十停去三停,余者傷的傷殘的殘逃的逃,逃生者從此掩門閉戶苟且偷安。

  公子潘與公子開方盡起家丁死士迅速攻占了右殿,公子元攻占了左殿,公子商人列營於朝門,易牙與豎刁牢牢把住正殿。殺退群臣倉促間易牙與豎刁擁公子無虧登上齊侯之位,參拜的臣下只有他們一干同謀等,場面一度令無虧羞惱,然到底成就了自己的宏願。

  雍麻衣孝服進殿遭公子商人攔截,雍痛斥道:“君父屍骨未寒兒子們已刀劍相向,身為人子父逝不殮,此種遺臭萬年的行徑做之有愧否?你等且爭,我乃無爭之人,我入內是為收殮君父,與你等大業無干為何欄我?”

  公子商人面無愧色狠戾道:“無毒不丈夫,成大業者不拘小節。你說你不爭卻又急著收殮君父,你難道不是沽名釣譽以此獲得民心?我卻不信你那一副無為無爭的嘴臉。你若想找死我不攔你,你敢再往前一步試試。”

  公子雍不屑地瞥一眼商人,昂首挺胸向前跨出一步,楚江與六侍衛持劍護住公子雍,公子商人的死士家丁亦劍拔弩張,形勢一觸即發之際,右卿高子忽然出現,拼死攔在中間將公子雍強行推開。

  高子冷靜勸導:“公子曾與老臣有過翁婿之緣,雖然緣盡老朽亦不曾怨憎公子。今日亂局非一兩日可解,不宜急躁。”

  公子雍悲慟道:“君父無人收殮,身為人子怎可放任不管。”

  高子真摯道:“公子侍從皆佩劍而來,楚江更是萬夫不當的勇士,一旦與他公子發生衝突,傷亡在所難免為其一,公子難道不懼史筆?史官更添一筆,公子雍亦率眾爭奪君位。公子,您可有覬覦君位之心?若無便回府閉門不出,靜待世子借兵回來,老臣肺腑之言望能打動公子。”

  公子雍仰天長嘆,灑淚向著壽宮殿方向長跪叩首,高子含淚扶起公子雍。聞訊趕來的死傷朝臣家眷各自認領自家親人屍首,一時哭聲震天,朗朗乾坤之下的齊國臨淄城,十月初八日的齊宮,不啻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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