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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舟與班上同學鮮少來往,平時學校家裡兩點一線,周日還要去心理診所坐半個下午,日子過得十分寡味。為了排遣那點寂寞憂愁的少年心事,他養成了晨跑的習慣,再後來他索性報了個繪畫班,課餘時間都泡在畫具堆里。

  說起來,若不是請了劉姨,符舟恐怕偷不來這點悠閒日子。

  這年寒假的一個周日下午,他和於蘭像往常般去心理診所。二人等在休息室里,叫到符舟時,符舟起身便要進去,於蘭卻突然拉住他,對護士冷聲說:“我看還是給他換一位醫生。”

  護士訝然,好好的突然說這個這是怎麼了啊?

  符舟對於蘭溫聲細語道:“媽,不用換,李醫生挺好的。”

  於蘭斜他一眼,“李醫生挺好?那這麼久都沒半點進步看來全是你的不配合了?”

  “我都聽你的了一個朋友都沒交還要怎麼配合?”數十雙眼睛注視下,符舟被於蘭冷嘲熱諷,語氣不自覺也提高了幾度。

  啪!乾脆利落的一巴掌。符舟愣怔在原地,於蘭拂袖而去。劉姨在一旁看看符舟又看看於蘭,滿面焦急,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後嘆口氣拍拍符舟肩膀,到底還是前去追於蘭了。

  十字路口車水馬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符舟站在原地恍惚了好久,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

  “哥哥。”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軟軟糯糯的童音,一隻小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符舟迷茫地看過去,是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男孩。

  小男孩謹慎措辭,又喚了他一聲後輕聲問:“哥哥,你是不是看不見?我幫你過馬路吧。”

  符舟笑了,蹲下來揉揉小男孩頭髮,誠摯地向他道謝。然後他忽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從單肩包里摸出一把牛肉粒遞給他。小男孩猶猶豫豫,道姐姐說不能收陌生人的東西,終究沒接。符舟還想和他說話,但對方見他不需要幫助,便道了別蹦蹦跳跳跑進一間正在做清潔的店鋪。符舟看著店裡戴著口罩的忙碌身影,這才回過味來,年底了。

  晚上符舟回家時,屋裡竟坐滿了人,符文遠和四位老人都來了。外婆拉著於蘭的手小聲說話,於蘭神情懨懨,半晌才回一句。

  他們是來商量於蘭今後安排的,於蘭的心理醫生已多次或暗示或直白地向符文遠表明他實在黔驢技窮了,最好替於蘭找一間正規的療養院靜養。

  見符舟過來,於蘭叫他一聲,視線卻飄在窗外。

  “小舟,”於蘭始終沒看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瘋了?”

  符舟沒回答,喉頭仿佛梗了千萬顆刺。

  於蘭笑笑,再不理眾人,逕自回房了。

  那間療養院在南郊,從這裡過去兩小時車程,符文遠每周過來接符舟去看於蘭一次。劉姨自然去陪於蘭了,從此符舟一個人住。起先符文遠打算搬過來陪他,但公司離這邊太遠了,早晚高峰期堵車又堵得厲害,只好作罷。符文遠便說要不給符舟請一個保姆阿姨,但符舟始終信奉自己那套“家是最重要的港灣非親朋好友不可進”的主義,果斷拒絕,符文遠只好每周過來接他時順便幫他收拾收拾。

  如此幾趟,符舟看符文遠本就累死累活了還要受自己這番罪,心裡實在不好受,於是父子二人各退一步,符文遠給他請了個鐘點工,每周過來打掃一次衛生。吃飯倒是好解決,符舟自己會做點簡單飯菜,叫外賣或去樓下吃也很方便。

  初二下學期,班上新添了一名女同學,是從某小鎮初中轉來的,衣著樸素乾淨,行為舉止落落大方,一雙眼睛靈動極了,仿若時刻帶著笑。

  根據身高調了幾個座位後,她成了符舟的新同桌。

  竺清人緣不錯,下課後時常有女生來找她聊天,但她隱隱覺察符舟愛清淨,往往沉迷於自己的事,似乎覺得不便打擾,於是此後便換成了她去別的女生位置上。符舟對旁人不太關注,自然沒有發現對方這點溫柔舉動,兩人除了必要交流外並不曾有其他攀談。

  但有一點符舟是注意到了的,一到放學竺清便狂風卷過般衝出教室,似乎天塌了要趕去處理。有一次放學後,身為小組長的符舟收數學試卷時竺清還完全沒動筆。符舟發過幾次試卷,知道此同桌數學極爛,心道等她折騰完恐怕天都黑了。但符舟也沒催她,收完其他同學作業便坐位置上翻畫冊,並體貼做出一副“這本畫冊很好看,我實在不忍釋卷”的模樣來。

  誰知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似乖乖巧巧的一女生竟全無上進之心,符舟這邊凳子還沒坐熱呢,她那邊刷刷刷BDCCAACCDB胡亂幾下填完選擇題,大題一個不碰便將試卷塞符舟懷裡,拔腿走人。

  真真是風一般的女子。

  目瞪口呆就是用在這種地方的,然而更讓符舟同學驚掉下巴的是雖同樣數學渣渣但態度良好的自己選擇題只對了三個,竺清同學則一路紅勾亮到底。

  他真懷疑竺清是不是偷瞄過學霸的答案,於是他虛心求教。

  “沒有啊。”竺清一臉無辜,“昨天你看著我寫的吧,你收作業的時候我才知道竟還有數學試卷,哪還有時間抄啊。”

  似乎很有道理。符舟信了,然而數學老頭兒不信,他篤定只做了選擇題的竺清抄襲無疑,態度不端加品行不端,竺清一肩一座大山在教室後面整整站了兩節課。符舟替她洗刷冤屈,被判了個包庇罪,晃悠悠走到後面,竺清貼牆站著,舉著數學課本,兩人相視一笑。

  共患難後,兩人開始互通有無。

  “誒?這些都是你畫的嗎?好棒!”竺清翻閱著符舟的畫冊,不住讚嘆,正在寫作業的符舟放下鋼筆,為竺清介紹起來。

  “這裡是九寨,上次暑假老師帶我們去寫生時畫的。”又翻過一頁,“這裡是玉龍雪山,去年寒假時去的。”

  竺清興奮地往後翻,符舟一一為她介紹。

  “好棒!去過這麼多地方!”

  “以後你也可以去。”

  “那我要好好學習努力掙錢了!”

  “哈哈哈,你先把這道數學題做了吧。”暴擊!竺清捂心口吐血一刻鐘。

  “這從玫瑰開得真好。”竺清忽然說。一聽這話,符舟心裡砰的敲響警鐘,他幾乎是以搶的姿勢把畫冊從竺清桌上抽回來。片刻後冷靜下來,自嘲道,一叢憑記憶勾勒的玫瑰罷了,未免太過此地無銀三百兩。然而竺清似乎不曾覺察出他的失態,恍恍惚道:“以前我們家院子裡也有一叢玫瑰。”

  第9章第9章

  玫瑰玫瑰,蘇融曾說宋雨喬最喜歡的花不是玫瑰而是馬蹄蓮,但蘇禹不記得這些,就像他不記得蘇融不愛吃甜卻老愛給他買甜食一樣,他送給宋雨喬的第一束花是玫瑰。那時候他們新婚不久,蘇禹工作忙,一連出差幾天。宋雨喬懷著蘇融,生日那天晚上只給自己下了一碗麵,正吃著,蘇禹突然開門進來,風塵僕僕。那天,不懂浪漫為何物的蘇禹將一捧紅艷艷的玫瑰塞進宋雨喬懷裡,除此之外還有一隻禮盒,裡面躺著件做工精細的旗袍。宋雨喬愣怔片刻,隨即哭得比黃河還洶湧。從此,她愛慘了玫瑰,愛慘了玫瑰色的旗袍。

  但他忘了。蘇融說。他忘了,他總是這麼記性不好,他嫌媽媽老是穿著旗袍不夠變換多姿。

  真愚蠢啊。

  於蘭評價。她曾反覆誇讚宋雨喬即使一件旗袍也能穿出十種顏色,但她到底美得不對那人眼。而於蘭呢,她和符文遠之間更為複雜,該如何清算。

  符舟喜歡蘇融,第一眼就喜歡。但他想,如果不是這一場變故,他對蘇融的喜歡會更純粹,或許根本就不會去考慮友誼之外的其他可能,或許永遠都不會朝著愛戀的方向傾斜。而現在,當他知曉了愛情還有別的組合時,很多事情一旦深究就讓人仿佛凝視深淵般戰慄。

  思緒像蒙著鬼面倏忽閃過的惡怪,他想要抓住卻又害怕看清。

  門鈴響了,是來做家政的鐘點工。對方是一個面目油滑的中年男人,之前來過幾次,符舟不太喜歡他的為人,手腳有些不乾淨。符舟本打算今天過了就換一個的,但這次他卻不是一個人來。他進門後,一個小姑娘提著裝滿清潔用具的水桶走進來。等她關上門,符舟和她都是一愣。

  竟然是竺清。

  男人打破寂靜,害怕符舟告他僱傭童工,忙道這是他女兒。

  符舟把目光遞向竺清,對方只靦腆地朝他笑笑。

  先前竺清與中年男子去別的地方做家政,老實說遇見有小孩的家庭她是有幾分局促不安的。小孩們光腳在沙發上跳來跳去,拿著玩具槍四處掃she,剛擦過的地倏忽間便被弄得一塌糊塗。更有甚者,她這邊正半跪在地上擦地板呢,突然冷硬的槍口抵上她額頭,對方頗有幾分匪徒架勢,大聲喊道:“舉起手來!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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