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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了熟人,宋雨喬和符文遠只是平常招呼,季培年自然又是努力裝點他那閒散公子的門面。倒是符舟最不自在,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作為他家中一切衝突源頭的人。

  往常愛吃的菜色吃得興味索然,填飽肚子罷了。蘇融想起那日在果園符舟的饕餮之態,與現下一對比,心揪了起來。一桌四人唯有季培年吃得酣暢淋漓沒心沒肺。

  校慶將近,排練加大了力度,由原來的一個小時延長到一個半小時。夏日午後熱浪滾滾,孩子們最初的興味被蒸得全化作水汽散盡,一片怨聲載道。

  那天回家後,符舟累極了,嗓子渴得直冒火,但家裡再不會有熱騰騰的飯菜和切好的水果等著他。這天更甚,推開門,一片狼藉,於蘭砸一切能砸的東西,大吼大叫,一個人能頂十個當初在隔壁院子鬧騰的女人,劉姨在一旁直勸她。符文遠站在牆邊,皺著眉頭,在按鼻樑,他始終沒說話。

  符舟進來時,於蘭從酒架上抽出一瓶酒狠命朝符文遠砸過去,符文遠閃身避過了,瓶子砸碎了窗戶玻璃,嘩啦一聲,碎塊落下來。

  聲音驚動了還未進屋的蘇融,他大步跑過來,正瞧見於蘭將一隻花瓶舉過頭頂。符舟急忙將蘇融往外推,生怕於蘭傷了他。於蘭見了,扯起嘴角冷笑一聲,“還斷不掉了。”

  於蘭將那隻花瓶砸向符文遠,發了瘋般大吼:“滾!帶著小雜種馬上滾!”

  符文遠帶上門,於蘭只對他發瘋,眼不見心不煩,屋裡只剩她和劉姨時,漸漸安靜了下來。但他不敢走遠,生怕出什麼事故,三個人便蹲坐在大門台階上守著。

  沒人說話,符舟抱膝頭埋在臂彎里,符文遠額上的川字皺得能蓄水。

  過了許久,各家開始亮起燈火時,符舟的爺爺奶奶來了。兩人想先進屋看看,符文遠擺擺手,“先等等。”她不可能會想見這兩位的。

  爺爺聞言,冷哼一聲,杵著拐杖到院裡石凳上坐下了,奶奶也板著面孔挨他坐下。

  符舟的爺爺奶奶退休前都在市立醫院任職,見慣人間哀痛喜樂,尋常百姓家那本難念的經輕易觸動不了二位,總嚴肅著神情,讓人不好親近。這時,兩位老人端坐在石凳上宛若佛像,按平時,符舟敬畏,心裡天大的不歡快也是要先壓下去,挪過去畢恭畢敬問好的,但此下,他仍舊一動不動坐著。

  宋雨喬回來了,在矮籬旁站著等蘇融過去。院子裡幾位大人沒誰注意他,他將一顆奶糖塞進符舟手裡,符舟手掌無力,奶糖落在地上,他又想將奶糖剝開塞符舟嘴裡,符舟卻始終將頭埋著,讓他實在無計可施。

  一輛出租停穩在院前,下來兩位相互攙扶的老人,是符舟的外公外婆。月余不見,原先的身形健朗已全然不在,瘦癟癟一把骨頭。符文遠迎過去,給師傅錢的時候小心背對著沒讓二老看見數目。

  蘇融向兩位老人問好,外婆露出疲累又慈愛的笑容讓他先回去,隨後和外公推開了門。眾人先後進屋,符文遠走在最後,向不遠處宋雨喬一點頭,宋雨喬走過來將蘇融牽走,符文遠便將門落了鎖。

  於蘭原本頹敗靠在沙發上,手裡捏著一張殘破的相片,上面的男孩正在勾勒一隻小狐狸,面對鏡頭滿面春風笑得歡快。原本蘇融站在一旁看著他,現在這一半已不知去向何處。劉姨在一旁握著她另一隻手,此時她看見符舟夾在一行大人之中走進來,忙起身跑過去將符舟抱進懷裡,道:“小舟,不要走,不要丟下媽媽,媽媽錯了,媽媽道歉,想吃蘋果麼?媽媽給你削……”說著便光腳跑進了廚房。

  外婆抹著眼淚跟著她,外公從衣兜里摸出菸斗,隨後又不動聲色放回去。

  外婆在於蘭身旁說了許多勸慰話語,於蘭不答,拿著刀子在蘋果上危險的比劃。

  “孩子,你別這樣,你……”

  “媽,你們知道的吧?”她忽然頓下動作,轉身一雙眸子緊盯著外婆,外婆哽淚不語,於蘭一看那表情便心下明了,道:“當初怎麼就不讓我死了呢?”

  “孩……”

  於蘭再次打斷外婆的話,她發起狠來,將幾隻蘋果砸向爺爺奶奶,符文遠趕緊擋在老人面前,其餘大人急忙拉著於蘭勸慰。所有話語左耳進右耳出於蘭一概不聽,她心裡似乎好大一團火,整個人被逼到了崩潰的邊緣。

  滿地破敗,一片狼藉。於蘭哭喊道:“你們都知道!你們合起伙來陰我!你們兒子是個變態!變態啊!”

  “他喜歡男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篇文的初衷,基本上就是想要在小說的世界裡探討一下同性戀的孩子將來會走上怎樣的道路,雖說我在這裡自嗨對三次元而言並沒有什麼卵用……

  第6章第6章

  一語既出,從前遮遮掩掩的秘密被悉數捅破。劉姨心裡驚極,但到底沒有過分表露。

  屋子裡安靜透了,仿若無活物呼吸。劉姨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驀然發覺符舟始終一聲未吭,獨自站在牆角,手裡拿著不知何時從地上撿起的蘋果。嘴裡塞著半個,喉里哽著又半個。

  符舟臉漲得紫紅,劉姨忙跑過去順他的背,連聲道:“孩子,吐出來,快吐出來。”

  眾大人這才從僵持中清醒過來,忙圍到符舟身邊,符舟咳了好幾下,總算將蘋果吐出來,臉色卻依舊驚懼難平。

  經此一嚇,原本蓄勢待發的爭吵被生生咽回去,眾人圍著餐桌坐下來。外婆揉著衣角,不知所措,每回她來這城裡都十分拘謹,謙卑烙在骨子裡,先前慌亂不覺得,這一靜下來那些細小蟲子便撓著她心讓她實在坐立難安。頰邊兩條淚痕始終沒幹過。前些年她得了白內障,後來壞了一隻眼睛,總翻著白,從此只留一隻眼睛可以視物。符舟以前問過她為什麼不做手術,外婆笑笑說發現得晚了。其實還是怕用錢。

  窮人眼裡的錢不算錢。

  用的了多少呢,符舟不明白。

  符文遠臉色灰敗,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坐在長桌這頭,視線低垂落在桌布的邊沿上。於蘭緊緊抱著符舟坐在長桌那頭,兩人保持最遠距離。

  從前、從前,於蘭翻著繪本給符舟講故事時,開頭總要這般念。從前,農村姑娘生了重病,從鎮衛生所轉到縣立醫院,又從縣立醫院轉到市醫院,兩位老人帶著獨女與心焦,花光積蓄,負債纍纍。

  屋漏偏逢連夜雨,醫院檢查出腫瘤,不開刀不行,兩位老人山窮水盡,在走廊上嗚咽落淚。彼時還在職的尤玲著白褂從長廊那頭走來,見這一幕,只匆匆一瞥便別開視線,之後與同事查房看見床上蜷縮著的虛弱少女時,除卻醫生職責也並未多想其他。

  哪知這對夫妻卻突然下跪,挑的對象還是旁人眼中最鐵石心腸的尤玲。尤玲看兩人抽抽搭搭一說要賣血一說要賣腎,十分無奈,道還未及那地步,這樁手術簡單,成功率還是很高的。兩人卻仍舊痛哭流涕似要斷腸。

  旁邊護士向尤玲附耳低聲道,不是愁手術,是實在沒錢,賣器官的事兒打聽了好幾趟。

  那來求我做什麼,我還能二話不說幫你把錢墊了?於是將人敷衍推搡開去。

  兩人實在走投無路,在醫院看見人就拉著央求幫忙聯繫配型。誰敢摻和?從此市立醫院醫生護士遠遠見了兩人便都繞道走。

  這天回來,被纏了好幾次的符琛一邊把外套往衣帽架上掛一邊對尤玲道:“且不說眾多規定,就他倆這年紀,保不齊出什麼大差錯。再窮也不該走這條路,三姑六婆不就是這時候顯神通的麼。”

  尤玲正要接話,電話急突突響起來。

  “嫂子啊,”那頭一相熟友人的聲音,一開口,低沉話音便將尤玲一顆心吊將起來,“這風氣在部隊盛行你怕是也聽說過的,有的人就近取水解一時之渴,有的人至真至誠一顆心都奉上。我也就不彎彎繞繞了,就此來說,這地方,文遠這孩子實在不適合,久待下去怕生大事。”

  放下電話,尤玲仿佛被抽乾了力氣,直直落在沙發上。那話符琛也聽見了,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掃開桌上一隻花瓶,“這兔崽子!老.子真想捏死他!”

  但虎毒不食子,符琛的心腸到底是軟的,再狠的話他嚷了多年也並未實踐。這天晚上,尤玲躺在床上睜大眼睛凝視黑夜,符琛則左右翻來覆去。

  “你別翻了,擾得我頭疼。”尤玲沒好氣道。

  “送他去歷練倒把他送到男人堆裡頭了!”符琛冷嘲熱諷一句,而後忽的起身,蹭蹭火氣直往上漲。

  “你做什麼去?”

  “我去宰了季家那禍害!”

  “省省吧,單文遠心裡不乾淨,那孩子知道什麼。”說到此,尤玲嘆口氣,竟為兒子生出幾分遺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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