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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謹河,外公說或許在離開以前我應該和你單獨談談……可現在我實在沒有那個心情,抱歉。”江淮微微低著頭。

  席謹河依然擋在他身前:“邵老說,會將你送出G市休養一段時間,有決定好想要去哪裡嗎?”

  被全程忽略的季衡棠顯然已經開始不爽,他上前拉住江淮的手腕:“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今天這個下午,江淮由我負責,就不勞席社長費心了。”他趁機先一步拉起江淮跑開,伸手隨意攔了輛計程車把人塞進去,洋洋得意地遛了。

  “還是我厲害吧?”季衡棠逮到事情就愛炫耀的行徑暴露,他任由臉上的口罩松落下來,還因為心情好打算給司機簽名。結果司機根本不認識他,最後冷著臉拒絕了。

  季衡棠黑著臉最後又把口罩心不甘情不願戴上的模樣,惹得江淮噗嗤一聲笑了。

  他湊在車窗前去看這個城市的模樣,計程車過了大橋,穿過叢叢綠化後是沿江而建的繁華高樓大廈。夕陽折射出溫暖的光輝,他開了一半的車窗,有風從外灌進車內,掀起他的發梢。

  手術後凌染來看他,說是為了慶祝他的劫後餘生,曾特地給他聽過一首歌,叫做《(失明前)我想記得的四十七件事》。

  江淮記得那首歌的最後,溫柔輕快的女聲低低念著:我必須全部都記得。因為我害怕有一天有人會大聲質問我,對著我看不見的眼睛。我會輕輕地說,我看不見,但是,我全部記得。

  ——在離開以前。

  季衡棠問身邊專心致志看風景的人:“有什麼很想去的地方嗎?”

  “嗯……想去看看我爸。”

  江尚的屍體最後並沒有能運回故土。

  大概對於一個生前為了理想和未來付出生命的攝影師來說,他的結局太悽慘,也沒能被太多人記得。江尚在世間連一樣東西也沒能給江淮留下,可活著的人永遠比逝者要更滿懷遺憾,這似乎成了道德法則。

  邵家替他在市中心的墓園立了碑,江淮每年都去好幾回,也不分固定的時間段,只是想起來就跑去在江尚碑前坐一會兒,有時候會帶著鮮花和酒,有時候忘了也就作罷。

  季衡棠在上台階時就已經摘下了口罩,他只與這位從未聽說過的人物拜了三拜,就將時間都留給江淮,自己一人到門口等候。他站在一個沒什麼人的角落輕輕開了機,被連續轟炸的簡訊嚇了一跳。

  循著時間劃回去,直到一個小時前,他的經紀人還在鋪天蓋地地找他,問他為什麼不開機。可那一個小時就像個分水嶺,自那以後居然再沒任何消息找上他。季衡棠把手機放回口袋,作為一位稱職的公眾人物,想必席謹河一定是在背後做了什麼,才能有這樣一個清靜的下午。

  江淮並沒有逗留太久,季衡棠的存在實在太耀眼,最後兩人只能打包了東西帶回醫院病房,嘻嘻鬧鬧了一晚。

  醫院停止訪問的時間是九晚上點,席謹河在醫院也是大股東,按理說不必嚴格遵守這項規定。但他的人確實會在那個點以後就全部撤離。九點一過,江淮悄然拉上窗簾,起身出門。儘管他跟席謹河說會在離開前有一對一的談話,但卻也從未打算允諾。

  離開的時間被他悄然提前。

  江淮任何人都沒有知會,只是留下了給外公的信件,他拿回了公寓玄關就那樣被隨意他扔下的行李箱,又挑挑揀揀了幾架相機三腳架和鏡頭,塞滿了箱子,再心滿意足地離開。

  江淮只買了一張臥鋪巴士的票,跟著人群上了車,他躺在上鋪,摘下眼鏡,看向窗外的方向,大腦閃回了許多場景。

  周圍是安靜的夜,四周是遠離城市後山巒蟄伏的黑色暗影。臨冬的寒意隱藏其中,像是被黑暗所加持後越發壯大了自己的團體,呼嘯著往這輛形單影隻的大巴車襲來。冷風滲透進窗戶,刺得江淮直打了一個寒顫。

  遙遠的地方,公路兩旁的暖橙色路燈規律有致地延伸開來,在這片黑暗中像是撕開一角希望來臨前的幻影,最後還是歸祭於光明的盡頭。

  江淮只茫然地看著自己能看清的東西,最後伸出雙手抱住自己兩臂,蜷縮在鋪位上。

  那些閃回中,席謹河的影子無處不在。

  黑暗中,手錶秒針輕輕轉了一圈,與分針時針合併跳到零點以後,迎接生命新的第一天的來臨。

  第 37 章

  37.

  “人呢?”

  對著空蕩蕩的特需病房,席謹河沉默了許久,只朝身邊看守醫院的手下問了一句。他的聲音低沉蘊著怒氣,這接連數天忙碌後的疲憊不堪終於表露無遺。

  那人戰戰兢兢地回應:“江少爺他……應該是走了。我們已知會過邵家那邊,他們的態度十分冷淡,不知道是不是他們……”

  “謹河,算了吧。”沈非間站在病房門口,朝一群人揮揮手,讓他們都退出房間去。門輕輕闔上,室內只剩下這兩人,此時屋內的窗簾被拉開,一室都浸染在臨冬熙和的暖陽中。席謹河背對著他面朝窗戶,不知在想什麼。

  “謹河。”沈非間輕嘆一口氣:“之前我就和你說過……現在契約精神變成了什麼?不過一紙合約罷了,何必入戲太深。”

  席謹河依然沒有回頭,他緩緩開口:“原本我以為自己是給他東西的那個人,可是現在我才發現,他給我的比我以為自己得到的要多得多。”

  “那冬冬算什麼?謹河,你怎麼能夠確定自己是愛還是因為習慣?”

  室內忽然沉寂,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久,席謹河終於回過身來,他直直看著沈非間的眼睛,神色黯然憂傷,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他說:“是習慣,也是愛。”

  江淮當年寫下的那些“檢討書”都擺在他的書桌上,只是他從未認真看過內容,只是一掃而過。似乎江淮後來知道他的敷衍了事,後期的這些紙頁中除卻開頭三兩行流水帳似的交代以後,江淮總是用剩餘的大篇幅去寫給席謹河的“訴狀”:【真是奇怪,席謹河似乎沒有說過喜歡我,可是今天你朝我笑了。你老讓我寫檢討,是不是對我偷溜出門上山拍照很失望呢?下次還是提前告訴你好了,喜歡你喜歡到不行的事,也一齊告訴你。】

  席謹河總是看這些潦草的手稿看到深夜,心痛後陷入沉重的自責中。後來他才知道生病的事,但那個時候的江淮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寫的這些呢?他獨自在臨湖別墅待了許許多多個日夜,自己消化著病況,慢慢去接受自己的未來,同時,一如既往地喜歡著他。

  沈非間的目光仔仔細細地略過他的眼眉,終於笑彎了眉角:“我知道了。”

  秦冬就靠在門邊,剛才的一番對話他全部聽見,也再沒有什麼異議。對席謹河,他本來便沒有想那麼多,只是一心想回國,一心想要陪伴在他身邊。剛才沈非間問席謹河這是習慣還是愛,秦冬腦海中掠過無數過往童年的回憶,他愛過席謹河,但更多夾雜在兩人中間的,是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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