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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聰笑了笑,看蘇錚的眼光古里古怪,然後招呼跑堂的結帳。

  蘇錚問:“要不,你再和路亞談談?年輕人,一時意氣,沒什麼階級矛盾別輕易分手。”

  葛聰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臉皮抽抽著比鍾馗還難看。

  一晚上,葛聰至真至純地和蘇錚吃了一頓飯,沒受賄沒騷擾,對蘇錚老大姐式的勸解連個屁都沒回。

  蘇錚要送他,他要自己打車走。蘇錚眨巴眨巴眼,突然覺得很喜劇,原來這個世界除了她糾結難過之外,還有人痛得肚子拉不出屎!真是太慡了!

  蘇錚心情大好,鑽進駕駛位,發動車剛開出沒幾米,就瞅見葛聰筆直的身子在夜幕下變成一道黢黑的剪影,那些好心情一下就被剪碎了。

  別人的悲傷不能消減自己的半分,倘若還與自己有關,那就是煩上加煩。

  蘇錚承認,今晚一直在躲避目光的人,是她!

  怕什麼來什麼。

  合伙人不知道想起什麼,竟然交給蘇錚一樁離婚委託。

  蘇錚在所里是律師助理,而且工資是由孟紱給開的。也就是說,雖然蘇錚在這裡坐著,但是是給孟紱打工的,別人想用?對不起,您沒掏錢。因為這個原因,所里一般也不會給蘇錚分案子。

  蘇錚略微躊躇了一下,如果接下這個案子,以後分錢怎麼辦?合伙人似乎看出蘇錚的猶豫,告訴她,所里已經充分了解她的履歷,像她這樣的人做助理是委屈了。如果蘇錚介意,可以在簽合同之後再做;如果信得過所里,不妨雙管齊下。蘇錚寄身孟紱門下,本來就是一時沮喪。如今時過境遷,還有秦朝要照顧,再這樣躲著也不適合。至於的孟紱的那些案子,偷偷做便是,並不影響。

  孟紱回來聽說了,聳聳肩,詭異地問蘇錚:“好啦?”

  蘇錚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秦斌的那點兒事,苦笑道:“好不好的,還能不過日子嗎?”看著茶杯里金色茶湯上下翻飛的茶葉,“都這麼久了,該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孟紱眼睛轉了轉,“不會是第二春吧?那個小警察?”

  蘇錚胳膊肘一抬,撞了他一下,“別瞎扯啊!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你這可是主觀故意!”

  “行行行,算我沒說。”孟紱摸摸頭,“哎呀,我看這樣挺好,你這裡好了,秦斌那裡也開花了。大家各奔前程,真不錯。趕明兒,咱們聚聚,也來個相逢一笑泯恩仇!”

  蘇錚心裡一愣,秦斌開花了?郎曼?

  孟紱卻不說了,嘿嘿一笑,掏出手機,藉口打電話走出茶水間。蘇錚有點兒閃神,她可以恨趙丹,卻不能恨郎曼。可是如果真的問她的感受,她大概可以學一學秦朝,只是蛋糕不會扔到牆上,而是直接扔到郎曼的臉上。

  原來,恨是可以和愛共生的,恨有多強烈,愛就有多深。這句話她一直覺得很肉麻。可是今天想起來,卻像是一頭鑽進一個大口袋,把自己深深地裝進去,怎麼撞也撞不出來。肉麻也好,無奈也罷,感情就像得病,來時如山倒,去時如抽絲。

  蘇錚有點兒感冒,輕輕地撫了撫鼻子,看起來像是扶眼鏡。向對面的女士道聲抱歉,輕輕地推開手裡的小本,詢問委託事由。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女人在閒話家常,那位女士似乎也不經意間隨著蘇錚的輕輕一推,把緊端著的雙肩放下了。

  合伙人隔著條紋的毛玻璃輕輕點了點頭,對孟紱說:“嗯,不錯,是個好律師。對了,原先你怎麼不說?”

  孟紱笑了笑,“她以前可不是,剛變好的。”

  合伙人想了想,“不會以後又變回去吧?我這裡可是忙得很。”

  “未來的事兒誰知道,我可不管以後。不過,她很疼她兒子的。為了孩子,恐怕不能總是變來變去吧?”

  孟紱若有所思地看著蘇錚,合伙人嘆了口氣,好像深有感觸,“嗯,這個年輕,上有老下有小,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兒,不容易。慢慢來吧!哎?你能不能找個年輕點兒的,沒什麼負擔的?”

  孟紱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合伙人重新鎖緊了眉頭,世上不如意太多,到年紀不結婚的,脾氣好的不多;到年紀結了婚的,工作熱情就少。哎,他該怎麼辦呢?

  蘇錚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是聽第一句話就有種伸腳絆倒門檻上的感覺。

  委託人姓羅,羅女士很平靜很淡定地說:“我離婚,是因為男人那活兒不行,前幾年說可以治好,我一直忍著。可是一晃三年了,我三年沒有過過夫妻生活。這日子沒發過。必須離,不離也得離!”

  蘇錚知道這時候笑有點兒不道德,忍著嘴角的抽動,低頭喝茶。

  羅女士繼續說:“很好笑是吧?我都四十多歲了,還想著這種事。”

  蘇錚愕然,立刻意識到在自己面前的是個敏感聰明的女人。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種話,又如此安然地面對別人的訕笑,不僅需要勇氣也需要智慧。轉念間,蘇錚對這位羅女士起了好奇之心,連忙道歉。羅女士卻揮手讓她不必介意。

  “其實,我去了很多律師所。去了我就要求找一個離過婚的女律師辦這件事,至少離過婚的人知道做這麼個決定不是一時心血來cháo。可惜,即使離過婚的人也難免……”羅女士無奈地聳聳肩,“這是第三家了,你是我見的第四個律師。”

  蘇錚臉臊得通紅,鎮定了一下心神說:“對不起,是我失態了。”蘇錚突然失語,該怎麼安慰她呢?似乎任何一種安慰看起來都像是一種諷刺!

  羅女士說:“沒關係,你是第一個沒安慰我的人。”這時候,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蘇錚只好沉默地隨著她說下去。

  “要說他不行吧,倒也簡單了。”羅女士似乎頗為困惑,戴著鑽石戒指的手指在額角輕輕地抿了一下。

  一絲藍色的幽光滑過蘇錚的視線,她這才看到羅女士的手腕上戴了一隻Cartier雙時區腕錶,那絲藍光是鑲嵌在凹槽錶冠上的藍寶石發出來的。

  蘇錚這才意識到,這個女人可能非常非常富有。按照常理,這樣的案子男人多半願意和解。為什麼看起來羅女士很困惑?

  羅女士輕輕地抿了一下一次性紙杯的邊緣,茶水點濕了她的嘴唇,並沒有留下唇痕。蘇錚現在寧願相信她用了頂級的唇膏,也不願說她是一個人老色衰破罐子破摔不願意照顧自己的女人!

  “其實,我們也試過。他不想離婚,我也不想離。可是,無論如何,我們在一起,他就是不舉。”羅女士輕垂眼帘,修飾整齊的眼睫毛微微地抖動,蘇錚幾乎分辨不出哪根是真的哪根是假的,“我甚至允許他到外面去包女人,可是,他一到外面就生龍活虎,連藥都不需要。”

  “您先生……多大?”蘇錚小心地探問。

  “他比我大五歲,可是身體一直很好。”羅女士眼珠向一邊輕輕地轉了轉,“這種事只能說他對我沒感情了。既然如此,我說那就離婚吧,反正孩子也大了,在國外上學,不需要我們操心。可是,他還不同意。我知道,他是捨不得那點兒家業。老實講,雖然我要離婚,但跟了他那麼多年,又是因為這個,我沒錯啊,憑什麼不能分財產?”

  蘇錚恍然,原來還是財產分配的問題。

  “我不僅要分一半,還要他賠償我。無論他嘴上說得多麼天花亂墜,我是不會相信他了。他‘弟弟’可比他誠實多了!”羅女士有些氣憤。

  不知為什麼,蘇錚想起了秦斌。離心離德不離嘴的事兒,擱在任何一個身為人妻的女人身上都是一種煎熬。得要多大的勇氣去忽略哪些漂亮的假話,得流多少血才能承受那些真相啊!

  羅女士又把家裡的情況介紹了一下,果如蘇錚所料,就是兩個字:“有錢”。而且,夫妻兩個白手起家,也算是同甘共苦。按照羅女士的介紹,她的先生並沒有出軌的行為,少數幾次也是夫妻兩個為了“治病”尋找的“驗證方法”。羅女士並不願意以此為要挾離婚分財產。

  蘇錚送走羅女士,心裡不以為然,恐怕那個先生早就在外面玩夠了,只是這個做妻子的一廂情願不肯承認罷了。她寧願相信是不可抗力造成的離婚,也不想面對一個男人負心帶來的背叛。換了蘇錚自己——她承認,她也寧願讓秦斌不舉。

  羅女士的意思還是以和解為主,不想鬧到公堂上。蘇錚整理了一下思路,決定見一見她的丈夫——黃先生。

  正想著,電話響了,接起來是秦媽媽的。蘇錚揉了揉額頭,這位老人家又有什麼主意了?

  “蘇錚,明天就是周末了,你爸爸想見見你們。”秦媽媽一如既往地輕聲細語。不過,蘇錚卻覺得頭上好像壓下來一座大山。和秦斌以夫妻的身份回家,還要帶著秦朝,萬一假戲真做,自己再要抽身怕是難上加難!她當然明白,秦媽媽那裡根本就希望“假作真”。人們都想給秦斌一次機會,可誰想過給自己一條生路呢?

  想到這裡,蘇錚輕輕地“哼”了一聲。嘈雜的辦公室里,這聲輕哼沒有引起多少注意,連走來走去忙活的孟紱都沒有注意到。蘇錚抬頭看了看,咬緊下嘴唇,覺得自己無聊。人家憑什麼注意你呢?!

  蘇錚心裡念叨著“假夫妻假夫妻”,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和秦斌在一起玩過家家的樣子。那時自己最喜歡扮演秦媽媽,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揉著秦斌的頭。他的頭髮毛毛的,硬硬的,放在掌心讓她以為自己是平坦的沙灘承受著天上跌落的無數雨滴。那一個個小坑,起先只是痒痒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地變成一種難言的羞澀,在她悄然生長的身體裡變成最大膽的秘密。

  蘇錚下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掌心,不自覺地想起夜深人靜的甜蜜時分,手指順滑地插進他的發叢間,摩挲時聽著他發出微微的呻吟……

  “你知不知道他喜歡罵人?在最高興的時候罵人?”趙丹的話猛地闖進腦海,蘇錚倏地放開手,使勁地咽了口唾沫。

  她不知道秦斌在忘形時喜歡罵人,但也許秦斌在她身上從未忘形?

  一場婚姻下來,背叛和被背叛之間有許多隱秘的難以宣之於口,甚至難以向自己承認的理由。沒有誰是無辜的,也沒有誰是正義的,從精神到肉體,任何一個細節的落差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打擊。比如趙丹對她的嘲諷:一條床上的死魚!

  ——秦斌說的。

  蘇錚搖搖頭,竭力甩開這些不堪入腦的東西。羅女士的事帶著表面的滑稽,竟繞過層層防線,深深地擊中她心底最自卑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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