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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體事兒上,李楊有過幾種考慮,但因種種原因都擱淺了。一開始他想再搞一場全縣大抗旱,聲勢再造大點兒,比上次更大,人員再發動多點兒,甚至想過讓機關一半的公務員下到基層,下到農戶家中,幫農戶想辦法。但這個建議被否決了,新上任的縣委書記說,不要老想著以運動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農民會煩,幹部也會煩,搞運動搞不出水來。李楊對新來的書記,也是一肚子煩,書記比他年輕,小兩歲,是從市委直接派下來的。一開始他也想試探性地摸摸此人的底子,那次會上,他就出其不意地說:“那你說咋辦?”

  沒想到人家沒跟他爭,輕輕合上文件夾說:“我們在座的各位先下去,認認真真跑上幾個點,回來再議。”

  於是就跑,李楊算是跑得認真,到了哪兒,都住農戶家,吃農戶家,想著法子跟農戶喧實話。沒想,農戶現在不稀罕這個了,去年那場大會戰,轟轟烈烈,結果旱沒抗掉,農戶的羊卻少了不少,雞更是吃了個光。這次,有些人家索性把院門關緊,村支書喊死也不開門。

  李楊犯愁了,他愁的,不只是跑不出辦法,這樣下去,他在沙縣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

  李楊的人生再次遇到黑暗,而且這一次,怕是沒人幫他,是好是壞,只能憑藉他自己的本事了。

  因為曾經將他和吳海韻叫一起吃飯的那位領導,正風光時被突然弄到了人大。成了一位閒角。發生這樣的變局,實屬意外,看來一個沙漠水庫,真是幹掉了不少人的前途。

  江長明再次被召進省城,現場會的日期已經定下,就在這個月底,還有許多準備工作,需要分頭去做,江長明他們應該是最忙的人。

  就在兩周前,沙漠所的班子進行了大調整,派到所里當所長的,是院裡一位中層領導,最早也是從沙漠所出去的,姓曾,很敬業的一位知識分子。交代完工作,曾所長笑著說:“長明,這位子應該是你的,你一推辭,院裡只好趕著我這個鴨子上架了。”

  “你千萬別這麼想,我這人,小打小鬧還行,這麼大的舵,真是不敢掌。”江長明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

  曾所長告訴江長明,龍九苗的判決下來了,三年,兩天前他去看了他,精神很差,像是一下老了許多。

  江長明無言。

  曾所長又說:“孟小舟那邊的情況也清楚了,估計判得會重,畢竟性質不一樣。”說完,很沉地嘆了口氣,“長明啊,你說人這一生,到底該怎麼把握?這次重回沙漠所,我突然感覺到,時光這東西,真能改變掉太多東西。”曾所長說的是實話,他離開沙漠所時,剛剛三十歲,如今已年過半百了。二十年,這世界發生了多大變化?曾所長說,國際林業組織早就對羅斯產生懷疑,孟小舟走到這一步,跟羅斯有很大關係,不過羅斯跑了,他壓根兒就沒敢回美國,他把姓董的女人又給騙了一把,到目前為止,國際方面還沒查到羅斯的下落。姓董的女人在國外待不下去,乖乖又回來了,目前已投案自首。

  “你說,他哪來那麼大唪事,騙誰誰上當,不就頭上有頂美國帽子嗎?”曾所長似乎是自言自語。

  從所里出來,江長明本想去看看龍九苗,曾所長也告訴了他龍九苗服刑的地址。坐到車上他又想,見了面,咋說?再者,就算自己是誠心的,龍九苗會怎麼想?

  算了,猶豫來猶豫去,他還是跳下車。

  這個空氣里飄著淡淡花香的春末的下午,江長明的心情有些暗淡,不知是曾所長告訴他的那些事感染了他,還是省城灰濛濛的天空壓抑了他,總之,很不好受。他拖著有點兒疲憊的心往濱河路那邊走,想去駝駝的悲情騰格里坐坐。好長日子,他都沒見到駝駝了,也不知他過得咋樣。快到黃河鐵橋時,江長明拐上了林蔭小道,撲鼻的花香湧來,薰染著他的心,他感覺睏倦稍稍退去了一些。他在黃河母親雕塑前默站了一會兒。還衝兩個玩耍的孩子扮了個鬼臉。那個鬼臉扮得真是難看,跟真鬼沒啥兩樣,一定是齜牙咧嘴,嚇跑了兩個孩子。

  再往前走,他的心情便又回到先前的狀態,這種心情困擾他已是很久,他想調整,卻總也調整不過來。相反,生活中不斷發生的變故。總在影響著他,讓他本來就不快樂的心情越發不快樂。這個下午他再次想到了白洋,想到了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那才是充滿快樂的日子。江長明停下腳,閉上眼,使鋤兒想了一會兒,忽然就有一種叫做淚的東西濕了雙眼。人真是一種怪動物啊,這麼長時間,居然忘不掉一段日子!

  刻骨銘心的日子!

  再往前走,行人多起來,一到春天,濱河路便又繁忙起來,仿佛情人們總在迫不及待等著春天。可自己的春天在哪兒?這麼想著。腦子裡閃出一些面孔,很模糊,卻又帶幾分清晰。江長明搖搖頭,將她們一個個驅趕走了。後來,他的眼前就閃出一個極為清晰的影子,思維也隨之定格在肖依雯身上。他想了良久,終還是沒有勇氣拿出電話,打給她。

  他更為沮喪地往前走,快走過兒童公園的時候,江長明猛地看見林靜然。是林靜然,披著一頭長髮,坐在柳樹下那張長椅上,身邊是位年輕英俊的男土。從兩個人談話的動作看,像是在戀愛。

  江長明的步子僵住了,不知是該走過去,還是該悄無聲息地繞開?

  從那座樓走出來後,林靜然主動提出離開省政府,周曉哲讓她選單位,回沙漠所也行,去更好一些的單位也行。林靜然既沒選擇回沙漠所,也沒挑所謂的好單位,她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孤兒院。

  聽到這個消息,江長明的心猛地一疼。這世上,怕是只有他能理解,林靜然為什麼要去孤兒院。

  林靜然是位孤兒。很小的時候,一場車禍奪去了她父母的生命,她先是被寄養在叔叔家,後來跟嬸嬸有了矛盾,沒法在叔叔家生活下去,便去了孤兒院。上完小學,該上中學了,她在鄉下的姥姥找到她,將她帶到了鄉下。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江長明見過她,是白洋帶他去的。姥姥靠著養豬還有到城裡撿垃圾,供她念完了高中。然後就一蹬腿走了。林靜然的大學念得很苦,一半靠自己打工,一半靠親朋接濟。有段時間,她是在白洋家度過的,這也是她為什麼能那麼早認識江長明的原因。可惜,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江長明指的是感情,可感情這東西,實在由不得人,江長明還是能理解林靜然,並不覺得她道德有什麼問題。不能原諒的,恰恰是他自己。現在他終於承認。當初急著給林靜然和孟小舟做媒,真是有種掩人耳目或找退水溝的心理,很卑鄙。林靜然跟孟小舟戀愛,更是不能排除有報復心理在作怪。想想,他還是原罪的製造者,或叫禍根。

  一股苦味泛上他的心頭,江長明咽了一口唾沫,悄然走開了。

  這個下午他是在悲情騰格里孤獨地度過的,駝駝不在,又去演出了。眼下駝駝的名氣已有點兒叫響,不少演出單位找他,聽說他都有了經紀人。那個露胳膊露腿的女歌手倒是想陪他坐會,被他拒開了,他抱著一杯咖啡,一直喝得太陽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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