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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黑里也讓干,白日也讓干,你還讓人家毛秀才活不活了?”沙米兒打趣道。沙米兒嫁人早,生娃也早,聽說都快要當婆婆了,說話自然就粗野一點兒。玉音只裝是聽不懂,低了頭佯裝地上找東西。

  “對呀,玉音,你也該成家了吧,甭光顧了念書,念成母光棍了。”沙米兒這張嘴,來啥說啥,一點不管別人受得了受不了。果然,棗花聽了這話,臉嘩就陰了。

  棗花急著出院,並不是她的病好了,沒好,還重著哩。肖院長說,手術只是第一步,以後還得進一步化療、放療等,總之,這種病,沒誰敢說一刀子下去就給好了。可棗花不住了,一天也不住了,再住,她可能就愁死到醫院。棗花不單是愁玉音的婚事,她愁得多,到底愁個啥,說不清,但就是愁。興許,人到了這個時候,都一樣。棗花想在自己死前,盡力為玉音留點兒什麼,能留多少留多少,實在留不下,就把沙窩鋪那一片樹留下,所以她才死催活逼地回來了。棗花清楚,她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那個人催她哩,喊她哩,夜夜都給她託夢哩。這是她的命,活著沒能跟他正大光明在一起,老天爺怕是要她搶先一步,在葉子秋之前趕到那邊去哩。

  拾糙這一次嘴乖,好壞沒提麻五子,提不成,一提,棗花和玉音的心,都就要翻過。麻五子判了,七年,玉虎也判了,輕些,三年。這事兒怕玉音她們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一準給愁死。

  喧了一陣,拾糙說:“走吧,讓棗花姑緩著,病著的人,多喧不得。”沙米兒意猶未盡,她本來還想提提蘇嬌嬌。玉虎蹲了大牢後,她媳婦又很快嫁人了,婚也沒離,就嫁了二家,蘇嬌嬌整天睡著不起來,再睡,怕就給睡死了。見拾糙不停地擠眼睛,沙米兒收起話頭,道:“是該走了,再不走,我男人又該往沙河壩跑了。”

  沙河壩離沙灣村不遠。沙米兒說的是暈話,她兒子找的對象在沙河壩,親家是個小寡婦,嫩得很,自打對了親,男人有事沒事就往沙河壩跑,跑得她整日提心弔膽,都想退這門親了。

  幾個人出了紅木小院,拾糙怪沙米兒:“看你那張嘴,到哪也管不住。”

  “我把下頭管好就行了,管上頭做啥哩。”沙米兒笑著道。

  “誰知道哩,管好管不好只有你自個曉得,說這話,沒人給你立牌坊。”

  紅柳插話道。沙鄉的女子只要一嫁人,嘴裡,就可以不安把門的了,葷的素的。盡著興說。

  “呸,不要臉,你才嘗了幾天錘子,說出的話比鍛出的鐵還砸人。”

  幾個人你罵我我罵你,說說笑笑往前走,走了不遠,看見沙沙。這天沙沙打扮得格外耀眼,一襲紅裙,罩著她勻凸有致的身子,兩條小腿索性裸著,裸出一大片光,沙樑上一站,一下就把沙漠給照紅了。幾個人同時止住步子,伸直了眼往沙梁子上瞅。瞅著瞅著,沙米兒耐不住了,道:“瞧人家活的,啥都敢穿。”

  “眼饞了你也穿上,沒人說。”紅柳道。

  “我是想穿,可沒人買。”

  “讓楊木匠買去,不買不讓他上炕。”紅柳真是練出來了,說啥都不知道羞。

  沙窩子裡爆出一片子鬨笑。

  再走,誰的心裡就都有了事,關於沙沙的事。其實關於沙沙,關於老鄭頭,關於棗花跟玉音,沙灣村早就有閒話,常八官做得再妙,還是堵不住閒話。閒話這東西,比公家的紅頭文件傳得快,只是,人們守著一道線,絕不在棗花面子裡說,背後說也儘量不讓她聽著。所以到今天,真正讓事情瞞住的,怕就只有玉音跟棗花母女兩個。

  “是她哩。”拾糙肯定地說。

  “不是她還能是誰,真是不敢想,她跑來做啥?”狗秧子說。

  “還能做啥,準是為林子的事來,我聽說,上頭要出錢買林子,那可是一大筆錢。”

  “保不准,我就是擔心棗花姑哩,你說,她到底知不知道?”紅柳問。

  “看樣兒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依她的脾氣,還不把這個野丫頭攆掉?”

  沙米兒說。

  “我揣摩著,棗花姑像是知道,你瞅她那眼神,像是把啥都知道了。就是裝心裡不說。”拾糙的語氣一下暗了。

  正走著,又碰上一伙人,也是結伴來看棗花的,幾個人忙岔開話,說別的事去了。

  沙粱子上,羊倌六根跟常八官頭對頭坐著,兩個老傢伙這段日子神神秘秘,像是在一起搗鬼。時不時地,就湊一起,頭對著頭,吧嗒著旱菸鍋,詭詭計計喧謊兒。

  “放羊的,你是不是聽岔了,這段日子,我咋揣摩著你這話不可靠?”常八官說。

  “聽岔?喲嘿嘿,我羊倌能把話聽岔?常老八,你是不是兜不住了,想尿尿?”尿尿也是沙鄉人的土話。意思是這人撐不下去了,想坐蠟。

  “媽媽日,尿尿,我常老八啥時幹過那丟人事?我是說,這沙丫頭,看著也像老鄭頭,事兒沒那麼邪吧,一人一個,都是跟別人養的。”

  “像老鄭頭?天爺呀,你這豬眼睛,哪點兒像老鄭頭?別的不說,單說那穿著,要是老鄭頭的,能那麼穿?你看看,裙子把尻蛋子繃的,眼看要崩出來,還有前面,整個不敢讓人擱眼。我就不明白,江專家咋就喜歡個她哩,聽說江專家在醫院有個相好的,可惜我沒碰上。要是碰上了,一眼就能給他瞅出個高低。”

  “你這沒出息的,一輩子就知道瞅,你瞅出個啥來了,不正經。”

  “你正經,你正經老模糊的老婆咋了?我還懷疑哩,秀丫頭到底是不是老模糊的?”六根就愛抬槓,明明說的是沙沙,他偏又把話題扯到了別處,氣得常八官掄起煙鍋就磕了一下他的頭。

  常八官不敢確定的,這沙沙到底是不是葉子秋跟別人養的?這事以前沒聽說過。他是個不愛多事的人,最不喜歡聽的,就是閒話。偏是怪六根,冬日裡閒球著沒事,硬拉他喧,喧著喧著,嘴裡就冒了這糞。六根喧完,他也沒往心裡去,六根那張嘴,能當個嘴?可近來,他不得不信了。尤其是看到玉音跟沙沙兩個別彆扭扭的樣子,他就想,這兩個冤家,怕真還都來路不清哩。六根見常八官還在皺眉頭,索性又將那晚聽到的看到的重複了一遍,這下,常八官信了。六根再會編謊。也不會兩次把謊編一樣圓。

  六根說的,就是沙沙跟孟小舟兩個人跑沙窩鋪搶資料的事。

  要說這事怪沙沙,沙沙上了孟小舟的賊船。當然。那個時候沙沙並不知道這就是賊船,沙沙要辦人與沙漠的模特大賽,缺錢。羅斯呢,嘴上說得很動聽,就是不往出拿錢。沙沙只好找孟小舟,孟小舟答應得很痛快,還說這個主題跟沙漠所的工作相吻合,沙漠所可以贊助。沙沙真是激動,這是多年來孟小舟第一次痛快地幫她,而且還是以贊助的形式,不讓她還錢。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並不見孟小舟真的把錢打到她帳上。沙沙有點兒生氣,跑去質問孟小舟,孟小舟結巴著說,是鄭達遠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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