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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什麼乾飯的,不是再三叮囑,要做好當事人的保護工作麼?!”被訓的是公檢法方面的幾個頭頭,馬鳴一度時間曾是沙縣的紅人,這麼不聲不響走了,的確很有點兒不夠意思。當下,就有人奉命去查那個沙生植物開發公司,結果,查來的消息讓人大跌眼鏡。帳面上的資金早在三個月前就全被轉走,公司里除了幾張桌子,啥都沒了,一台破電腦都沒捨得留下。再往下查,就爆出一個更大的新聞:那個姓董的女人早在三個月前就已離開沙縣,公司大筆資金正是她帶走的。人具體去了哪兒,誰也說不清。

  立時,沙縣方面緊張了。不能不緊張。沙生植物開發公司名義上是沙縣政府跟北方光大實業合資興辦的股份制企業,實質上,馬鳴只投了區區二十萬,其餘資金,全是沙縣的。不只如此,這些年,縣上為了發展沙產業,或者說為了造勢,從方方面面折騰進的資金,差不多有八百萬元。加上因政策傾斜帶來的豐厚利潤,沙生植物開發公司實有資金應該在一千萬元以上。如此一大筆資金不翼而飛,縣上能不急?

  消息很快報到市里,市里更是驚愕。一千萬巨款去向不明,這在全市甚至全省也是大案要案!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是有頭腦清醒的人,而且絕對應該占多數。當下,市委主要領導便做出批示,立刻成立專案組,追查巨額資金及當事人下落,同時責成有關部門,迅速查清這些錢從哪個渠道來,又是怎麼到了沙生植物開發公司的帳上?

  這一查,就把沙縣政府的老底給抖了出來。

  其實壓根兒就不用查,消息剛一炸響,立刻就有人坐不住了,紛紛跑到李楊辦公室,又是檢討又是叫冤,很快就將沙縣原縣長白俊傑供了出來。

  這家公司原本就是違法的!它是政府私設在沙縣的一個大金庫!馬鳴和姓董的女人周轉的資金,全是政府各部門小金庫里調出來的,實在沒有小金庫的,索性就貸款入股,名義是支持沙產業的發展,儘快將沙產業做強做大,做成沙縣的支柱性產業。其實是政府各部門合夥謀福利,說穿了,就是把小金庫的錢集中起來,交給馬鳴和姓董的女人做生意,賺了利潤,大家再暗中分紅。

  怪不得這麼長時間,開發公司這塊蓋子,竟能捂得嚴嚴的!

  “我們一分都沒拿到啊,說是要分紅,可錢由白縣長親自批,他說沒賺到利潤就沒賺到利潤,誰個敢較真?”

  “現在連老本也沒了,那錢可是我們拿辦公樓抵押,從銀行貸來的。”叫冤聲此起彼伏。還有更冤的,因為單位小,又是清水衙門,沒有小金庫,迫不得已,只好拿職工的住房做抵押貸了款,這下,哭都來不及了。

  一時之間,再也沒有誰還認得那個過去的白縣長,更沒有誰還敢指望他能回到沙縣,生怕說得晚了,這責任全落到自己頭上。望著這荒誕的一幕,市上來的專案人員簡直驚訝得說不出話。

  李楊冷著臉,聽大家一個個把情況說完,沉默了好長一會兒,然後道:“大家先回去吧,這事太突然,一時半會兒,我也無法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還是等專案組的同志介入後再說吧。”

  案情重大,專案組也不敢馬虎,迅速將情況報告五涼市委。到了這時候,市委想保護一下誰,都沒了可能。馬鳴跟姓董的女人,把事情做得太絕,簡直就把方方面面都給逼到了梁山上。

  有消息說,本來已經打算到另一個崗位上繼續工作的白俊傑,這一天被批准逮捕,此案正式進入司法程序。

  5

  一連數日,江長明帶著人,苦戰在烈日炎炎的沙窩鋪。

  初秋的日頭,毒起來真是能曬死人,到處是旱,到處是渴盼水的聲音。包括三道梁子在內的幾大片林地,仿佛一夜之間,成了另一種顏色。

  急。江長明嘴上起滿了泡,心裡的火就更旺。喧騰在沙縣的軒然大波,似乎沒給他帶來任何的寬慰,眼望著這一片接一片倒下去的綠色,他恨不得在地上劈個口子,把水劈出來。

  倒是尚立敏幾個,整日像是被什麼激動著,唧唧喳喳,說個不停。

  世上真是少有尚立敏這種女人,再苦再累的活兒,到了她手裡,一點兒不在乎。跟幾個大男人一起,住在熱氣四騰的地窩子裡,她居然還直叫喚著過癮。江長明算是服她了,以前在所里,兩個人接觸並不是太多。課題組就是那樣,兩個課題組的人,幾年裡是很少打一次交道的,仿佛人跟人的交往,都讓課題給左右了。這次下來,江長明算是發現她不少優點。這女人能吃苦,而且仗義,有時衝動起來,比男人還血性。她跟馬鳴原本沒啥過節,關係甚至還能稱得上好,就是因為那次吃飯,她對馬鳴的看法一下變了。“算個什麼鳥,不就多掙了幾個錢,把譜擺到老娘面前了。”這些日子,她出口就是一個老娘,好像漠風還有烈日真把她給連吹帶曬變成了老娘。不過這樣叫著也舒服,至少能把心裡那股野火給發泄一下。

  六根以前備下的水早已用完,眼下他們連洗臉的水都沒,飲水都要靠羊倌六根天天去排隊拉。羊倌六根也是一肚子怨氣,他的羊快要曬死了,曬得都趕不出圈,縮著脖子窩圈裡等死。六根想把羊賣掉,不能養了,照這個曬法,再曬十天半月,他的羊一準兒要死光。但誰買?打聽來打聽去,村村都是賣羊的,那些縣城來的羊販子,使勁兒往下壓價,壓了價還不收,眼睜睜瞅著讓羊死。一死,就有可能白撿。

  日他娘的,這世道!

  水是越來越難拉了,六根連著排了三天隊,都排空了。拉水的人比羊多,大車,小車,四輪子,三碼子,還有架子車,只要能裝個水桶的,都往沙漠水庫涌。因為縣上搞生產自救,各單位都在下麵包了點,都想把自個點的問題先解決掉。這可是政治任務,李楊在會上講得很清楚,哪個點出了問題,哪怕是渴死一隻羊,就要拿包點單位的一把手是問。這樣強硬的語氣下,誰個敢掉以輕心?於是紛紛使出手中的勁兒,拼命搶水。

  真的是搶。偌大的沙漠水庫,四周黑壓壓擺滿了車,全縣動員,你想想,能動員出多少車輛?管理處提供的泵不夠,有些單位索性就買了泵,托關係給放進去,直接往外抽。沒關係的,只好排隊,實在排不上隊的,就搶!六根原想找老鐵走走後門,想法給弄一點,先讓沙漠所那幾個專家把水喝著,誰知半個月前老鐵內退走了,說是老鐵自己不想幹了。六根罵了句羊日的,鬼才信哩,一準是幫著姓周的女人說瞎話冤枉了蘇教授,心裡不安,不敢幹下去了。要不就是有人逼迫他退的。自個兒不想干,這樣的屁話誰信?放著幹部不當回老家放羊啊,奶奶的。沒了老鐵,六根就氣短許多,連著三天,一盆水都沒搶到。

  這樣下去實在不是個辦法,樹苗再不澆,就會全乾死在沙漠裡。江長明只好去找李楊,他在縣城奔波一天,愣是找不著李楊,都說李楊就在縣城,但就是找不到。手機關著,辦公室沒人,秘書也不知他去了哪兒。奶奶的!江長明也學六根,罵了句髒話。罵完,就茫然了,跟六根一樣茫然。到這時他才發現,啥叫個專家,專家其實就是在社會上最沒能耐的一些個人,只能鑽在學問里,鑽在書堆里。可多的時候學問或書堆是解決不掉問題的,要想解決實質性問題,還得靠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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