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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站長告訴江長明,縣上的領導全到沙漠水庫開現場會去了,要他們先休息休息,六點吃飯,八點鐘縣上安排了小酒會,算是為專家接風。

  “現場會?沙漠水庫情況咋樣?”江長明脫口問道。

  “還能咋,老樣子唄。”羅站長嘿嘿笑笑,不想深談。江長明沒再多問,按縣上的統一安排來到房間,一路風沙,真想好好沖個澡。羅站長卻遺憾地告訴他,縣城停水,不便之處還請各位專家多多原諒。

  房間真是悶熱,室溫大約在35度以上,加上又沒空調,坐了一會便有些受不了。江長明說乾脆到外面走走,還能透透風。羅站長藉故單位還要安排事兒,先告辭了。五個人離開賓館,到沙縣街上轉悠,暴躁的太陽曬得居民們不敢上街,街道上空落落的。儘管好幾年沒來,沙縣縣城變化並不怎麼大,跟五佛相比,明顯是慢了半拍。街道坑坑窪窪的,像是好些年沒修整。兩旁的樹木全都耷拉著頭,無精打采,街上四溢著熱氣,熏得人脊背里起浪。走著走著,尚立敏突然笑起來。尚立敏不但長得像男人,聲音也很男人味,引得恰好路過的兩個人直衝她望,還私下打賭猜她到底是男是女。江長明順著尚立敏指的方向看,惹得自己也大笑起來。

  原來是一處建築工地圍牆上的標語,大約沒來得及把舊圍牆拆完,新舊兩條標語就連在了一起。舊標語是“新婚夫婦要牢記計劃生育”,新標語是“安全為了你我,請你戴好安全帽。”一路轉下去,竟發現能逗笑的標語很多,其中有一條是“少生孩子多種樹,少生孩子多養豬”,學校牆上的一條更是有意思,“結貧窮的扎,上致富的環。”尚立敏直說這是沙縣一大特色。

  晚上的酒會異常熱鬧,沙縣縣長白俊傑沒有到場,說是還在沙漠水庫。幾名副縣長帶著各自分管部門的頭頭腦腦,擺開了陣勢,分別圍著對口的專家組,大有不放倒不罷休的架勢。江長明知道沙縣人愛喝酒,但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給他們接風。天這麼熱,幾杯白酒灌下去,身體裡就像生了炭火,江長明本來就不習慣這種場合,只是礙著面子才不得不應酬。好在陪他們的是沙縣排名最後的副縣長,到這位子上才三個月,說話喝酒還有點放不開手腳,相比之下,場面還算好應付。林業和財政口的那兩桌,就像是打群架,女同志都甩起了胳膊,猜拳聲此起彼伏,直把沙縣的夜晚喝得沸騰。

  喝到中間,突然發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大約是夜裡十點過一些,江長明正想抽身離開,就見省紀委的兩個人面色威嚴地走進來,繞過幾張桌子,徑直走進一包廂。誰也沒想到,沙縣縣長白俊傑居然在裡面,他把所有的人都給矇騙了,大家都以為他此時還在沙漠水庫。陪他喝酒的,竟是孟小舟!

  白俊傑被當場帶走,喝酒者面面相覷,幾乎瞬間,全作鳥獸散。

  江長明跟孟小舟的目光遠遠地一碰,旋即又分開。

  沙縣縣長白俊傑被雙規的消息很快傳遍全縣,傳言紛紛揚揚,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他攪進了龍九苗案,跟龍九苗合夥挪走治沙專項資金三百多萬。有人說他將大片的可耕地以沙化地低價轉賣給馬鳴建農場,從中牟取私利。還有人說他栽在了沙漠水庫二期擴容工程上,那個包工頭已被抓了,咬出了白俊傑。

  沙縣一時大亂,政府一干人陷在傳言裡,哪還有心思開展正常工作。江長明焦急地候在賓館,盼望風波快點過去。但沒想到的是,此後的第三天,省紀委突然來人,將他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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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開禎作品

  第四章

  1

  黑雲是從西天那邊騰起來的,先是一疙瘩,絮狀,很快便散開,越散越野,越散越濃。棗花抬起頭,猛就讓黑雲嚇住了。

  這是八月里一個極為乾燥的日子,棗花的心情比天氣還糟。就在昨兒傍晚,她跟哥哥牛根實又吵了一架,兄妹倆算是戳破了臉,成仇人了。吵架是玉音這死女子引起的。本來她在沙灣村家裡住著,卻突然跑沙窩鋪來,哭得恓恓惶惶,那份憋屈相,把棗花的心猛給掀翻了。緊著問她出了啥事兒,玉音只說是跟玉虎吵了架,玉虎還搧了她一嘴巴。一聽玉虎搧玉音,棗花猛就跳了起來:“吃他的了,喝他的了,生下是他打的?”棗花一把將玉音摟懷裡,眼淚止不住往下掉。看到玉音才來幾天,人就黑了,瘦了,皮膚粗粗糙糙的,哪還像個念書人?心就越發難過得不成樣子。她問玉音:“到底憑啥事?”玉音支吾著,不肯說緣由,只是罵玉虎不是人,狼都比他強。玉音越不說,棗花心越急,玉音長這麼大,很少說玉虎壞話,有時明明被玉虎欺負了,也忍。知道自己念書花了錢,理虧,便處處讓著玉虎。

  “你倒是說呀,憑啥要受他氣?”棗花忍不下去了。老的算計她,小的打玉音,這不明擺著是往絕里做麼。這麼一想,便有點不管不顧。也難怪,玉音在她心裡,遠比自個要緊一百倍,一千倍。

  棗花最終還是沒問出來,玉音這死丫頭,嘴就是硬。明明跑來訴冤的,完了還是拿她當外人。棗花心裡那個憋屈喲,真是沒法提。

  剛把玉音安頓好,哥哥牛根實跟著跑來了。氣恨恨的,抖著鬍子,一進院就罵:“反了天了,說不成你了,不就說了你兩句麼,跑,家裡放著一大堆活不做,成天跑東跑西的,由著你了,回去!”

  “是說了兩句麼,臉上的巴掌誰擱給的?”棗花沖哥哥牛根實吼。

  “打她咋的,打也是為她好!”牛根實一幅蠻橫樣,“家裡都曬得著火了,人家都在捋黃毛柴籽兒,一斤賣兩塊多呢,你們倒好,誰也看不進眼睛裡,就想著啃我這張老皮呀。”

  “誰啃你了,誰吃你了,明里說是靠你幫哩,可你算算良心帳,這些年你打我這拿的錢,怕是比你爺父們掙的還多。”

  棗花的話讓牛根實楞住了,他斷然沒想到,棗花會跟他提錢。喲嘿嘿,她居然跟他提錢,還當著玉音的面。錢是你提的麼?你咋就這麼沒擋拌的提出來?他吭了幾吭,心想既然你連錢都提,我也就不顧啥了。

  “拿你的錢,你倒是能說出口,你吃的,用的,喝的,哪個不是我供的?拿錢咋了,忘了當初你說的話,後悔了?”

  “我吃了多少,喝了多少,用了又多少?這些年我起早貪黑,啥事兒沒做,就是當長工我也把情還了。”棗花實在是忍不住了,似乎有一肚子委屈要吐。這些年她閒時進沙窩抓髮菜,捋黃毛柴籽兒,幫六根剪羊毛,這些錢要是細算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她自己一分捨不得花,全都給了牛根實。單是玉虎娶媳婦,前前後後她就給了五千多。

  “那錢是你的嗎,那是老鄭頭的錢,他該給!”牛根實突然粗著脖子,道。

  猛地,棗花白了臉,瘮白,慢慢變青,變紅,又變暗,最後,沒一點血色了。“你走,你走啊!”棗花扯著嗓子,用盡氣力吼。她眼前一黑,險些栽過去,忙扶住牆,身子忍不住劇烈地抖。玉音跑過來,驚嚇聲響了一地:“姑姑——姑姑——”棗花強忍住心頭的痛,用勁直起腰。玉音的臉色更是瘮白,她一定聽出了話味,目光在她和牛根實臉上哆來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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