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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不明白回來聽!”孟小舟吼完這句,叭地掛了電話。

  江長明傻在了那兒,弄不清孟小舟吃了啥藥。過了不到十分鐘,手機響起來,一看是孟小舟,江長明的倔勁就上來了,正要在電話里質問他,猛然一聽是孟小舟的母親歐陽老師,江長明這才按住火。

  歐陽老師說剛才孟小舟在她這兒,因為一件小事,跟她發火,請江長明不要為剛才的事生氣。“他的脾氣越來越大,我這當母親的都看不懂他了。”歐陽老師說。

  “他人呢?”

  “他把手機摜在沙發上,走了。”歐陽老師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顫,她在替兒子跟江長明道歉。

  江長明忙說沒事兒,要歐陽老師不要多想。歐陽老師卻在那頭哽咽起來,末了說:“長明啊,你啥時回來,我想見見你,小舟這孩子,我真有點不放心。”江長明說等他回去就去看望她,請歐陽老師保重。歐陽老師難過了一陣,有點不舍地掛了電話。

  江長明對歐陽老師,雖不及師母葉子秋那麼親,但心底里仍是很尊重的。沒結婚前,歐陽老師還想把自己的一個學生介紹給江長明,後來看到白洋,才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江長明能感覺到,歐陽老師心裡一直是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如果不是孟小舟跟林靜然發生後來的變故,他跟歐陽老師不會生分到現在這個程度。

  第二天中午,老范回來了,一頭的汗,進門就說:“這年月,沒法活了。”江長明忙問咋回事?老范說,亂石崗子兩千號人集體給他下跪,求他給條活路,不要把拴娃子抓走。

  “拴娃子是誰?”

  “就是那個失手打死老漢的年輕人,可憐啊,為了一桶水。”老范直嘆息。

  “抓走了?”

  “能不抓麼,殺人償命。”老范接過水杯,又道,“其實也怪不上拴娃子,老漢是中暑中的,拴娃子只是推搡了他一把,一頭栽過去就醒不過來了。”

  “那咋還要抓?”

  “眼下這關頭,不抓能行?搶水搶得都紅了眼,水車壓根到不了村里,半道上便讓村民搶光了。殺一儆百哩。”

  “可這對拴娃子不公平,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江長明有點急,心想老范咋能這麼糊塗。

  “這理我懂,但不這麼著就鎮不住人,你沒到現場,跟上甘嶺似的,幸虧車是鐵的,要不然車都給你撕成片片子,搶個精光。”

  江長明的心情愈發沉重,從老范臉上,他再一次感受到沙禍對人類的暴虐。他覺得應該很快到下面去,看看滾滾沙浪是怎樣向人類橫施yín威的。

  “范老師,上一個課題的錢還有吧?”江長明一直稱老范為范老師,老范在治沙領域算是老前輩,雖然沒出啥大成果,但一生為人做嫁衣,沙漠所每一項成果都凝結著他的汗水和智慧。

  江長明上一個課題是跟老范合作完成的,得了部里的二等獎,課題成果目前已轉化為生產力,對改造五佛的沙產業結構起了很大作用。按慣例,課題經費的一半先撥到研究地治沙站,由地方治沙站跟課題負責人統籌使用。

  “有,還結餘八萬多呢。”老范說。

  “我想把它拿出來,你雇幾輛車,趕快給農民送水。”

  “這,合適麼?”老范顯得猶豫。

  “怎麼不合適,眼下旱情嚴重,我們也得為農民做點實事。”

  “可這是研究經費呀,亂花亂用會不會挨批?”老范是個本分得有點古板的人,五佛人私下稱他范學究,意思就是不開竅,沒法跟時代融合。

  “研究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沙鄉人的日子。拿出來吧,出了問題我負責。”

  老范再三斟酌了一會,最後算是點了頭。其實他也是讓現實逼的,治沙站要是再不僱車送水,以後他就休想再跟那兒的農民說上話,那幾個點正好又在課題研究的範圍里。

  說做就做,老范很快取錢僱車去了,江長明也收拾東西,要跟老范一道下去。

  水車一上路,老范突然就高興了,說他這次可以露一回臉了,這些日子他都讓老鄉們罵得抬不起頭來。說就他治沙站窮,窮還跑來包點,不是害農民麼?

  江長明讓老范說得苦笑不得,縣上就是這樣,各單位情況不一樣,給下面的實惠也不一樣,老百姓只認實惠,不認你老范。

  五輛水車從龍峽寺水庫灌了水,浩浩蕩蕩上了路,壯觀得很。老范告訴江長明,沙漠近處已找不到水源,送水車每天都要往返幾十公里,到縣城附近或有自來水的鎮子上拉水,沿途的農民提著水桶,趕著牲口,就等著拉水車經過。“那景兒,跟難民一樣,眼裡全是渴。”老范話還沒說完,江長明便看到幾輛車從另一條路開過來,有個司機跳下車,跟老范說:“這條路過不去,農民們堵住車要過路費,說是把他們的橋壓壞了。”

  老范一下火了:“這些貪心鬼,都啥時候了,還發國難財。”老范的話有點誇張,但憤怒卻很真實。江長明也感到農民太缺少大局觀念了,這種時候,怎麼還能製造是非?

  車子只好拐到另條路上,走了沒多久,江長明便看到排在路邊等水的農民。提桶的,端盆的,扛著塑料大桶的,男的全光著膀子,女的用頭巾裹住臉,怕強烈的紫外線曬得臉上起皮,一字兒碼開,排成黑壓壓兩條長蛇陣。路邊不遠的地方,牲口們被集中在一起,圈在臨時搭成的幾個塑料大棚里,也是大張著嘴等水。一看水車過來,人群馬上發出騷動,還好,路邊有值勤的警察,這也是縣上臨時做的安排,確保遠處的農民得到水喝。連續過了幾個村子,都是這樣的情景,江長明忍不住問:“不是送水已有些日子了麼,怎麼還是這樣?”

  老范嘆氣道:“天爺把農民旱怕了,他們搶了水不是喝,而是存在水窖里,怕過幾天縣上不供水,也怕水庫幹掉。”

  “縣上除了這樣,就沒有別的辦法?”

  “能有啥法呢,五佛的情況你知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天一旦大旱,牲畜就成批的死,損失大著哩。縣上也是讓死怕了,暫時顧不上別的,先救急再說。”老范的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是拿五佛跟鄰縣比,上游的蒼浪縣有五座水庫,下游的沙縣有沙漠水庫,就五佛,夾在中間,除了縣城有座小水庫,再沒地兒蓄水。這是由五佛的歷史形成的,五佛以前不是縣,是後來行政區劃變更時從沙縣跟蒼浪劃並過來的。老范認為,五佛吃虧就吃在沒水庫上。江長明卻說:“這麼下去,有水庫又能若何?”一句話把老范給問住了。

  半天了,老范才嘆氣道:“報應,老天爺沒瞎眼,就我到五佛的這幾十年,毀了多少樹,破壞了多少植被。老天爺怒了啊——”

  “可縣上還是意識不到。”江長明不由得聯想到自己曾跟五佛縣政府據理相爭造紙項目的事,這次下來,他已聽說造紙廠有了效益,去年給縣上納了五百萬的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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