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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不來公安,沙灣村的人一片子亂,都跑到沙窩裡找駝去了。母親蘇嬌嬌因為駱駝沒找來,整天拉個臉,說話比豬罵狗的,難聽得很,好像駝找不到是玉音的過。玉音因為那晚的事,心裡留了陰影,情緒很低落,一看母親這樣,心就更煩了。這天吃黑飯,母女倆終於頂起嘴來。

  話題是從嫂子蘭香兒身上扯起來的。玉音這次回來,跟嫂子蘭香兒一次照面都沒打。母親叨叨說,玉虎娶了個妖精,一把苦不受,成天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不是上街就是蹲娘家不回來。嫂子娘家在鎮子上,她爹開個飯館,她哥跑買賣,日子在鎮上算是拔尖的。越是拔尖,就越覺嫁給玉虎嫁委屈了,整天喊窮,吵嚷著讓玉虎也做買賣。一說讓下地幹活,不是頭痛便是腦熱,反正總有藉口。說輕了不頂用,說重了她給你還口:“成天背個日頭,跟黃沙討飯吃,種的那把莊稼化肥錢都不值,還指望過好日子呢,哼!”嘴一噘,屁股一擰,又去娘家了。莊稼不值錢是真,再不值錢你也是莊稼人,不指望莊稼指望啥?蘭香兒不這麼想,她成天做著發財的夢,眼裡見的,嘴裡說的,都是鎮上有錢的人。玉虎讓她逼急了,也嘗試著做過買賣,販過大板瓜子,販過樹苗子,跟人合著往西安販過羊。可玉虎像是跟錢沒緣份,真是應了那句俗話:販豬豬貴,販羊羊貴。越販日子越見底了,把爹當村支書掙的那幾個錢全賠了進去,還欠了一屁股債。

  順著母親的話,玉音忽然想,是不是嫂子動的腦子,要玉虎打姑姑林子的主意?如今搞旅遊開發是能掙錢,玉音這次回來,最大的感受就是沙鄉人的觀念變了,知道拿什麼吸引別人的眼球了。市里提出旅遊興市的發展戰略,縣上、鄉上紛紛效仿,都想做旅遊這篇大文章。姑姑的那片林子便有了含金量,聽說縣上已把它定成沙縣的一面旗幟,每天都有遊客和方方面面的人去那兒參觀,蘭香兒是個有經濟頭腦的人,她定是聞到了那裡的錢味,也只有她,才動得了這心思。

  玉音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母親蘇嬌嬌忽然警惕地望住她:“你問這話啥意思?”

  “沒啥,我就是隨口問問。”

  “你姑姑跟你說啥了?”

  母親的反應令玉音起疑,母親向來在家裡啥事兒也不管,油瓶跌倒她都不扶,怎麼在這事上突然有了警覺?

  “姑姑沒說,我自個猜的。媽,我就是不明白,你們為啥要跟姑姑爭搶?姑姑夠可憐的了,你們忍心跟她搶?”

  “她可憐,誰不可憐?這些年我們幫她幫的還少麼,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們供著,輪到叫她幫一把了,她倒好,要死要活的,耍母老虎給誰看?”母親恨恨的,一提姑姑,她的後牙根都有了勁。

  “媽,不許你這樣說姑姑!”玉音突然拔高聲音,不知為啥,只要有誰說姑姑的不是,玉音一準跟她翻臉。

  “喲,三尺的牛肋巴往裡彎,你倒好,知道幫別人說話了。”

  “她不是別人,她是姑姑!”玉音最見不得媽這種陰陽怪氣,酸不拉唧的說話腔調。猛一摜筷子,耍起了性子。

  “比你親媽還親哩,你個沒良心的,是誰供你念的書?去,下學期的學費找她要去!”母親丟下話,走開了。玉音的心像是被母親戳了一錐子,汩汩流出血來,整個人很快被自責和痛苦淹沒了。

  一個二十七歲的人,早該到了自立的年齡,為了求學,玉音卻不得不向父母伸手要錢。每次拿學費,玉音心裡都有深深的負罪感,內疚長期壓在心裡,壓得她透不過氣。母親一把話挑明,她那顆心便再也受不住了。

  玉音哭了一夜,把自個哭得好不迷茫。本來,這個假期她是要留在省城打工的,地兒都聯繫好了,給水利廳下屬的一家公司繪圖。可她急姑姑,自從陪姑姑參加完鄭達遠的葬禮,玉音心裡,就一刻也放不下姑姑,恨不能天天守在姑姑身邊。這倒好,人雖是來了,心愿卻被母親攪了。第二天一早,她決計跟拾糙一起,去沙窩裡抓髮菜。玉音這樣做,一半,是為了姑姑,只要在沙窩裡,她就能感覺到姑姑的存在。一半,是跟母親鬥氣,她就不信掙不夠下學期的學費。

  剛到拾糙家門口,就聽裡面吱嘛亂喊的,像是有人吵架。細一聽,才知是麻五子來了,跟拾糙家要丫頭。拾糙的大女子招弟虛七歲了,瞎仙不讓念書,說是白花錢,拾糙也是這個想法,說丫頭念了書心就野了,反正遲早是人家的,與其白花那個冤枉錢,還不如早些跟著瞎仙學賢孝,還能幫湊著掙個錢。白日裡就見招弟攙著瞎仙,走村串寨,四處唱曲兒。七歲的孩子,早就跟大人似的,一雙察眼觀色的眼,一張飽經風霜的臉。麻五子一聽招弟唱賢孝唱得有了名,四鄉八鄰的人都愛聽招弟唱曲兒,便動了腦子,想把招弟弄到涼州城去唱。涼州城的茶園子戲園子有不少唱賢孝的,一年下來能掙好幾千。拾糙家哪肯,爭來搶去的,拾糙就跟麻五子打上了。

  玉音攆進去,就見麻五子騎在拾糙身上,撕住拾糙頭髮,左一巴掌右一拳頭。拾糙在他身底下嗷嗷叫,邊叫邊沖招弟喊:“快跟爺爺出門,往遠里走。”七歲的招弟嚇得直哆嗦,鑽在瞎仙懷裡不敢動彈。屋子裡響出迎弟盼弟的哭嚎聲,瞎仙的雙眼瞪成個黑窟窿,手裡舞著棍子,卻打不到麻五子身上。

  “麻五子你咋能這樣?”玉音撲過去,一把推開麻五子。拾糙從地上爬起,猛就抱住了招弟。

  “給不給,不給我打死你!”麻五子又威脅道。

  “我就不給,有本事你把我們一家子殺了。”

  “你個賤骨頭,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麻五子說著又撲上去,掄起拳頭就要砸,玉音猛地一喝:“麻五子,你敢?!”麻五子瞅瞅玉音,像是怯了,不過話還是硬得很:“我們家的事,你跑來湊哪門子熱鬧?”

  “你家的事?”麻五子的暴橫和無恥激怒了玉音,“麻五子你別欺負拾糙沒文化,三個娃娃判給了拾糙,跟你沒關係,當初你狠心拋棄了她們,這陣兒又想靠招弟發財,你還是不是人?你要再敢胡來,我這就報案去。”

  “報案?派出所是你家的?還當你老子是支書,告訴你牛玉音,別拿個大學生嚇唬人,老子不吃你這套。”麻五子羞惱成怒。要不是玉音,今天他的事兒就成了。

  “你不怕是不,好,拾糙,把招弟給他,我倒要看看,他怎麼領出這個莊子。”玉音忽然間就像個大學生了,眉宇間滿是正氣,比鄉幹部還讓人害怕。正說著,聞訊趕來的沙鄉人圍住了拾糙家,紛紛指責麻五子的不是。麻五子一看不妙,說了幾句不甘心的話,跺著腳走了。臨出院門,還惡惡地瞅了玉音一眼。

  拾糙抓著玉音的手,抖得說不出話。麻五子把她嚇成了這樣。死麻五子,隔三間五跑來嚇她,今天幸虧玉音。玉音打心眼裡可憐拾糙,拾糙太軟弱了,這麼下去,招弟遲早逃不過麻五子的魔掌。可她一時也沒更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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