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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雨蘭轉身看住鄧朝露:“看,還是我們小露會疼人,女大十八變,我們小露是越變越招人疼愛了。剛才在峽里,我還以為是陪著你親媽轉呢,唉,人老了,眼睛不好使,親媽不親媽的都分不清。”說著,佯裝親熱地伸過胳膊,鄧朝露趕忙學剛才挽著楚雅那樣挽住她,往壩下去。

  楚雅心裡那個氣喲,真鬧心,要論說缺德話干損人事,楚雅自知永遠不是苗雨蘭對手,苗雨蘭這輩子乾的缺德事兒損事兒,多得去了。她敗下陣來,有點心氣不平地跟在她們後面,走一步嘆一聲,心想這輩子中了啥邪,怎麼會拿她當朋友呢,還把兒子也毀成那樣。

  苗雨蘭像是逮著了機會,一邊走一邊不停地跟鄧朝露說著話,她說露呀,阿姨可想你了,你可是阿姨看著長大的,想想你小時候,樣子真逗人。鄧朝露就嗯一聲,說謝謝苗阿姨。苗雨蘭故意叫一聲,謝什麼啊,看著你們一個個長大,阿姨不知有多開心。處對象了吧,啥時結婚,可不能少了阿姨,阿姨最喜歡湊這個熱鬧了。鄧朝露臉紅了幾下,一顆心兒怦怦亂跳,想回頭看看楚雅,又不敢,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苗雨蘭是成心要挑出些事的,走著走著,冷不丁就說:“咱們小露越來越出息了,身上越來越有你爸的味,真不愧是你爸的小棉襖。”

  “我爸?”鄧朝露的步子突然停下,極其陌生地看著苗雨蘭。鄧朝露心裡,極少有爸爸這概念的。小時看著別人都有爸爸,她跟媽媽吵過,要過,媽媽流著淚說,爸爸被大水沖走了,就那條河,說著手指向水庫下游奔騰的龍水河。鄧朝露就奔向河邊,沖河吼吼地哭。再後來,她聽到許多關於她的傳言,有同學說她是撿來的,是被人家扔棄掉的。也有同學說是鄧家英抱養的,鄧家英沒嫁男人,怎麼會生出她呢?她再去問母親,母親就黑了臉訓她:“不許聽那些,再聽,把你也丟到河裡去。”鄧朝露就不敢,真怕母親一氣將她丟進河裡呢。等她長大,上了大學,關於她的身世,有兩種傳言,一種說她是鄧家英和導師秦繼舟的私生子,一種說她是反動學術權威的女兒,是鄧家英收養她的。但這個時候,鄧朝露對這些已毫無興趣,不管外面怎麼說,她內心只堅定一個想法,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去懷疑。她是鄧家英的女兒,至於父親是誰,鄧朝露真的不去問不去想了。

  這陣突然聽苗雨蘭這麼說,鄧朝露堅定著的心猛一下搖曳了,就跟一棵立在風中不動的樹,竟莫名其妙晃動起來。

  苗雨蘭嘿嘿一笑說:“天呀,瞧我這嘴,啥不該說偏說啥,小露咱們快走,阿姨急著見你媽呢。”

  到了院裡,秦繼舟已回房間了,鄧家英還站在外面。夕陽已經退去,黃昏像一層紗,從西天處移過來,要把整個世界裹住。苗雨蘭搶在鄧家英發現她之前,高聲說:“家英啊,我來看你了。”對什麼專注著的鄧家英驀然轉身,有點不相信地看著苗雨蘭,等確信走進院裡的就是苗雨蘭時,臉一紅,聲音發起了顫。

  “真是雨蘭啊,我怎麼有點不敢信呢。”

  “啥話嘛,一直想看你的,就是工作忙,家裡事兒又不斷,這不,剛有點空,就追到這來了。”苗雨蘭的聲音既熱情又真切,聽不出一點假意。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我們仨,算是聚齊了。楚雅呢,你沒遇見?”

  “她在後面呢,我急,就跟小露先往院裡來了。”說著,拽了一把後面的鄧朝露。鄧朝露正疑惑師母怎么半天不進來呢。

  “快進屋,真是沒想到呢,我這一病,反把大家都招來了。也好,平日哪有這機會。小露,快去伙房看看有開水沒?”鄧家英顯得有點激動,苗雨蘭的到來對她來說真是份驚喜,她現在已不再對任何人抱成見了,尤其過去歲月里的這些人,見一個親一個。

  鄧朝露去伙房打開水,院裡已有人聞聲走出來,齊齊地盯住苗雨蘭看。對庫管處的人來說,院裡來的這幾位客人,可都是如雷貫耳呢。庫管處那間展覽室里,掛滿了他們的照片。每每有外人來參觀,她們就像歷史一樣被人重溫。

  恰在這時候,秦繼舟那間屋子的門打開了,秦繼舟出乎意料地走到苗雨蘭面前:“你來幹什麼,這裡不歡迎你,馬上離開!”

  所有的人都被這聲震住,大家的目光刷地集中到秦繼舟臉上,有點看西洋景似的。苗雨蘭臉上剛還笑容燦爛,瞬間就被疑惑和尷尬取代。

  “老秦!”鄧家英斥了一聲,情急地想拉秦繼舟回屋。

  “讓她走,我不想看到她!”秦繼舟一把打開鄧家英,態度蠻橫地又說。

  “老秦你這是幹啥,快進屋去。雨蘭,咱不管他,走,到我屋去。”鄧家英拽著苗雨蘭胳膊,想給苗雨蘭一個台階下。

  苗雨蘭豈是秦繼舟能恐嚇住的,再說這樣的場面,這輩子她真是見得多了。只見她輕輕拿開鄧家英的手,剛才變得僵死的臉上又恢復出笑來,步子輕盈地往一臉凶氣的秦繼舟這邊走了幾步:“是老秦吧,我說你藏在這兒,他們都還不信,說老秦不是這樣的人。看,讓我說中了吧。”

  秦繼舟略一怔然:“藏,我藏什麼?”

  “是啊,我也這麼跟他們講,老秦又沒做啥虧心事,犯不著藏。可他們都說,良心是道坎,最終是過不去的。”

  秦繼舟火冒三丈的神情發生細微變化,知道剛才是上了苗雨蘭的當,這女人,時時處處都挖陷阱,這輩子,他是掉進過陷阱的,可此時他並沒懊悔,以牙還牙說:“良心,你還配談良心,你是我見過的最恬不知恥的女人!”

  苗雨蘭沒惱,依舊笑吟吟說:“是啊,秦老閱人無數,尤其女人,秦老真是精通得很。我算什麼呢,我就是跑到水庫上恬不知恥來了。”

  一旁的鄧家英又急又惱,怎麼能這樣啊,成什麼體統,讓人家看笑話。

  “老秦!”她又叫一聲,正好楚雅進了院,鄧家英緊忙求援:“楚雅快來幫幫我,這兩人,都吃火藥了,一見面就吵。”

  楚雅早就料到這一幕,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吵吵好,吵吵,有些事就清楚了。”

  沒想這句不打緊的話擊中了苗雨蘭,馬上轉身對住楚雅:“什麼事不清楚,不清楚就往清楚里說!”

  “你慢慢說吧,我累了,想睡。”楚雅看也沒看苗雨蘭,漫不經心的步子還有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像她真是一個局外人,丟下這句,散淡地走開了。快要進屋時,看見鄧朝露提著暖瓶傻站在院裡,顯得無辜又委屈,一雙眼睛不知道往誰身上放。楚雅心一動,跟鄧朝露說:“露,把水放回去,到阿姨這裡來,阿姨有話說。”

  “說了幾天還沒說完啊,還以為你們把啥都說好了,我來聽結果呢。”此時的苗雨蘭,已經沒了剛才壩上對鄧朝露的那份親熱,話不但酸而且尖刻。這女人一旦顯出狠來,別人真是無法招架的。

  等苗雨蘭又挖苦一句,院裡突然響出一聲,一直忍著的鄧朝露忍不下去了,將暖水瓶猛地摔地上,爆發出來:“吵,吵,吵,你們吵了一輩子,還沒吵夠,你們嘴上都積點德行不,難道不嫌噁心?”說完,捂著臉跑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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