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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裡一下變得鴉雀無聲,那些跑出來看熱鬧的職工快速地縮回了頭。苗雨蘭跟秦繼舟面面相覷,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沒了。老王頭這才慢悠悠走出屋子,沖苗雨蘭說:“累了吧,先去喝口水,不急,急個啥呢,住下慢慢吵。這庫啊,也是太靜了,都讓人忘了,吵吵好,吵吵,或許有些東西就記起來了。”

  苗雨蘭真就住下了。苗雨蘭這次來是有目的的,一是想搞清楚雅到底跟鄧朝露把工作做到啥程度,這個她得先拿捏好,如果真如她擔心的那樣,楚雅想讓兒子和小涵離婚,把鄧朝露娶進門,那就甭怪她不客氣。二來她到庫上也不只是為女兒婚姻這一件事來的,她聽常健說,鄧家英跟秦繼舟正在搞一個什麼方案,這方案完全是衝著吳天亮去的,要把流域所有的罪過都背給吳天亮一人。落井下石啊,心太黑。她必須阻止鄧家英。據她掌握的消息,副省長黃國華對鄧家英評價很好,鄧家英如此時出手,吳天亮前景真是不敢想。她家不能輸得一點不剩,保住一個是一個,保住兩個算一雙。這次她真是豁出去了,就算自己栽下來也不能讓丈夫栽,恨了一輩子丈夫,苗雨蘭現在懂得丈夫的重要了。

  第33章

  苗雨蘭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她低估了楚雅,苗雨蘭把啥都想到了,一步步全設計好了,就是沒把楚雅想透,想明白。結果,讓楚雅攪了局。

  這女人,說變就變,變得沒一點徵兆,毫無來由毫無跡象,而且沒一點迴旋餘地。苗雨蘭直嘆,自己遇上神經病了。

  當天晚上,庫管處老王頭給苗雨蘭收拾了房間,清掃乾淨,苗雨蘭心安理得住了進去。奔走一天,她是累了,洗洗,啥也沒再想,睡了。沒想這一覺,睡出了問題。

  晚上很遲的時候,院裡有了響動,一陣緊促的腳步聲後,楚雅拉著鄧朝露出去了。對此行,楚雅絕不是心血來cháo,更不是一時衝動。早在還沒來水庫的時候,楚雅就想過這問題,但當時她猶豫,心裡非常矛盾。一方面,想把真相告訴鄧朝露,這真相害了她半輩子,後來又殃及兒子秦雨。如果早點知道,她的人生就不會這樣,不會無緣無故去恨鄧家英,更不會用一生的“謾罵”與“驕橫”來報復丈夫。這樣想起來,楚雅就悲痛得不成,她是一個被謊言和猜忌傷透了的人,也是一個被假象矇騙了大半輩子的人。所以,想急著把真相告訴鄧朝露,讓她從假象中跳出來。另一方面又怕真相一旦傳出去,會毀了她們。她們是指鄧家英,她用一生來仇恨的女人。還有鄧朝露,她本該像母親一樣去疼愛,結果卻用一把變了形的刀子傷了她的童年、青春還有現在。楚雅怕自己一冒失,再次傷害到她們。到庫上後,楚雅先是揣著忐忑不安的心跟鄧家英母女接觸,好幾次,她把話題投過去,有意識地想試探試探這對母女,結果發現,情況沒她想得那麼嚴重。鄧家英這邊多少還有些驚悸,怕失去什麼,鄧朝露這邊卻毫不介意。有天她跟鄧朝露有意談起了身世,是借別人身世說的。鄧朝露聽了非常平靜,一點看不出被觸動被打亂,反倒用質疑的口吻說:“你覺得糾纏這些有意思嗎,人生是往前走的,我才不會為這些事傷腦筋。一個人不管來自哪,過去怎麼樣,那是他的歷史。人不能總沉湎在過去,過去的不幸還有災難都是為今天準備的,我只要今天幸福,明天比今天過得更幸福。”她臉上真就曬滿了幸福。

  楚雅不大相信地問:“露,你幸福不?”

  “幸福啊。”鄧朝露大方地甩了甩頭髮,仰起臉來,非常愉快地說,“天下怕是沒有比我再幸福的了,該有的我全有,我還奢求什麼?”那一刻,楚雅真是被震撼,她看到了一張陽光燦爛的臉,鄧朝露渾身被幸福包圍著,浸透著,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甜蜜的微笑。原來幸福的人是這個樣子,苗雨蘭這一生,怕都沒有這樣一個時刻。

  楚雅自此堅信,鄧朝露有一顆堅強的心,什麼也甭想摧倒她。

  楚雅改變了主意,決計不把這秘密說出去,她不能打碎這孩子的幸福!

  但是苗雨蘭來了。苗雨蘭一來,情勢迅速發生變化。她會說出來的,一定會。從看到苗雨蘭那一刻,楚雅的心就開始發緊,恐慌得要死。她在堤壩上慢悠悠走,不急著進院裡,就是在想到底要不要阻止苗雨蘭,怎麼才能阻止。等到了院裡,看到苗雨蘭跟秦繼舟在院裡公開吵架,楚雅就知道,災難來臨了。

  那張嘴是封不住的,或許這次來,她就是想把一切攪翻,包括被歲月塵封了的秘密。楚雅明顯感覺到苗雨蘭的敵意,這敵意既跟苗雨蘭夫婦目前的處境有關,更跟她家秦雨有關。楚雅沒怕,這個晚上,楚雅比平時鎮定得多,她把鄧朝露叫進屋子,先是說了一通無關緊要的話,然後說,今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鄧朝露不解,問:“見誰,為什麼要在晚上?”楚雅非常神秘地說,見他必須在晚上,白天我們誰也看不見他!

  鄧朝露已經知道,她的生活要發生一些變化了。事實上最近她的生活一直在發生著變化,她在變化里痛苦著,思考著,也成熟著。現在的鄧朝露已經不再懼怕這些變化。讓該來的都來吧,生命如水,會把各樣的船渡過去。鄧朝露不是悲觀,也不是絕望,因為她在一次次的痛苦裡終於明白一個道理,人生其實就是一個渡的過程,你在不同的階段渡著不同的事。苦難也好,悲情也好,它只有一個目的,反過來渡你,把你渡到陽光中去,渡到路寬的地方去。鄧朝露以前是很被一些事糾結的,比如身世,比如愛情,比如事業,也比如流域。這個階段,鄧朝露真是不被這些事糾結了,尤其路波的死,仿佛把她一下渡出老遠。站在很遠處看現在的自己,鄧朝露發現,那些所謂打在自己身上的傷,其實都是別人的。世界有時候會很混亂,會把一些本不該你承擔的東西錯放在你身上,讓你累讓你痛,也讓你對世界的看法變得混雜,變得疑慮重重。人還是輕裝上陣的好,沒必要讓陳舊的過去拖住你自己。有些事有些人,如果你留戀得太久,它就像影子一樣附體,讓你不再是純粹的你,要麼成為別人的化身,要麼變成別人情緒的儲存器。鄧朝露年輕,她希望自己的腳步更明快些,行走的力量更大些,速度也更快些,要想這樣,就必須放下許多。她忽然記起好友宋佳宜跟她說過的一番話,是在宋佳宜從西藏回來後。我們不是被別人擋住的,腳步真要前行,怎麼也擋不住,事實是我們總被自己拖住,被我們混亂的思想拖住,被我們揣在心裡總也不忍丟棄的過去拖住。我們總在糾結過去有什麼錯,卻不肯去想明天應該走向哪。

  楚雅把鄧朝露帶到了路波墳上。如果說必須有人撕破某道黑幕,楚雅決定自己先來。或者她和苗雨蘭間註定要有一個先下地獄,這個人必須是她自己!

  楚雅說的時候,鄧朝露看似很淡定,夜色很濃,掩住了鄧朝露的臉,楚雅看不到她的表情,當然,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剛開始講時,楚雅還有點膽戰心驚,更有點力不從心,生怕舌頭突然打軟,講不下去。講著講著,楚雅就被故事迷住了,身不由己掉入一個迷宮,裡面不只是黑暗,更有誘人的愛,有令她心靈震顫的傷悲。她更像一個掉進深潭的溺水者,講述的過程也是她自我救贖的過程,她用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把雜木河水管處那個夜晚路波講給她的故事複述完,然後長長地吁口氣,如釋重負般抬起頭,跟鄧朝露說:“我原想把它帶進墳墓,但是我做不到,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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