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老人跑去哪裡了呢?一定在喝酒,敏猜想,那臉色、那喘息、那嘶啞的嗓音——沒錯兒!他喝得大醉,完全忘了還有人在車上,關了機,此時正在哪個酒館大喝啤酒或杜松子酒,醉上加醉,記憶愈發蕩然無存。敏咬緊嘴唇,估計要等到明天白天才能脫身,或者傍晚?她不曉得遊樂園幾點開門。

  雖說時值盛夏,但瑞士的夜晚還是涼的。敏穿得很少,薄襯衫加布短裙。風開始吹來。她再次從窗口探身俯視地面。燈光數量較剛才明顯減少了,看來遊樂園的工作人員已結束一天的工作離開了。不過,也該有人留下值班才是。她深深吸一口氣,一咬牙喊道:“來人啊!”喊罷細聽。如此重複數次,仍無反應。

  她從挎包里掏出手冊,用原子筆寫上法語:“我關在遊樂園空中飛車裡,請幫助我。”

  然後從窗口扔出。紙片乘風飛去。風往鎮那邊吹,碰巧可以落在鎮上。但即使有誰撿起紙片看了,他(或她)怕也難以相信。於是她在第二頁加寫了姓名住址,這樣應該有可信性,人們會認真對待,而不當作玩笑或惡作劇。她把手冊撕去一半,一頁一頁拋往風中。

  隨後敏忽然心生一計,從挎包里掏出錢夾,取出裡面的東西,只留一枚十法郎紙幣,將紙條塞入其中:“您頭上的空中飛車裡關著一名女性,請給予幫助。”之後把錢夾投下去,錢夾朝地面筆直落下,但看不到落於何處,落地聲也聽不見。放零幣的錢包也同樣塞入紙條投了下去。

  敏看表:時針指在十時半。她確認挎包里還有什麼:簡單的化妝品和小鏡、護照、太陽鏡、租車和房間的鑰匙、用來削果皮的軍用小刀、小玻璃紙裝的三塊咸餅乾、法文軟皮書。晚飯吃過了,到明天早上還不至於餓肚子。涼風習習,不至於怎麼口渴。所幸尚未感到小便的必要。

  她坐在塑料椅上,頭靠車廂壁,這個那個想了很多想也沒用的事:幹嘛來遊樂園坐這哪家子的空中飛車呢?走出餐館直接回房間好了!那樣,此刻應該正悠悠然泡溫水澡,之後上床看書,跟往日一樣。幹嘛沒那麼做呢?他們幹嘛非得雇用這個昏頭昏腦的酒精中毒老人呢?

  風吹得飛車吱扭作響。她想關窗擋風,然而以她的力氣全然拉不動窗扇。敏只好作罷,坐在地板上。她後悔沒帶對襟毛衣。出門時還猶豫來著,要不要在襯衫外披一件薄些的對襟毛衣,但夏夜看上去非常宜人,再說餐館離她住處不過三條街遠,何況當時壓根兒沒考慮散步去什麼遊樂園,坐什麼空中飛車。總之全亂了套。

  為了使心情放鬆下來,她把手錶、纖細的銀手鐲、貝殼形耳環摘下收進挎包,然後蹲似的蜷縮在車廂角落,打算一覺睡到天亮——如果能睡的話。但當然沒那麼容易。又冷又怕。風時而猛烈吹來,車廂搖來擺去。她閉起眼睛,手指在虛擬的鍵盤上輕輕移動,試著彈奏莫扎特的C 小調奏鳴曲。倒也沒什麼特殊原因,她至今仍完整地記得小時彈過的這支曲。但舒緩的第二樂章還沒彈完,腦袋便暈乎起來。她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應該睡得不長。倏然睜開眼睛,一瞬間她搞不清置身何處。隨後記憶慢慢復甦。是的,自己被關在遊樂園空中飛車的車廂里。從挎包里取出表看,十二點過了。敏在地板上緩慢起身。由於睡姿不自然,全身關節作痛。她打了幾個哈欠,伸腰,揉手腕。

  沒辦法馬上接著睡。為了分散注意力,她從挎包里取出沒看完的軟皮書,繼續往下看。書是從鎮上書店裡買的新出的偵探小說。幸好車廂燈通宵開著。但慢慢看了幾頁,她發覺書里的內容根本進不了腦袋。兩隻眼睛逐行追擊,意識卻在別處彷徨。

  敏只好合上書,揚頭觀望夜空。薄雲迷離,不見星影,月牙也若隱若現。燈光把她的面孔格外清晰地照在車廂玻璃上。敏已好久沒好好注視自己的臉了。“這也總要過去的,”她對自己說道,“打起精神!事後提起不過笑話罷了——在瑞士遊樂園的空中飛車裡整整關了一夜。”

  然而這沒有成為笑話。真正的故事由此開始。

  *

  過了片刻,敏拿起望遠鏡,再次往公寓自己房間望去。與剛才毫無二致。理所當然。她想。隨即獨自微笑。

  她的視線往公寓其他窗口掃去。午夜已過,多數人已入夢鄉,窗口大半黑著。也有幾個人沒睡,房間裡開著燈。樓層低的人小心拉合窗簾,但高層的無需顧忌別人的目光,開著窗納入夜間涼風。各自的生活場景在裡面靜悄悄地、或明晃晃地展開(有誰會想到深更半夜有人手拿望遠鏡藏在空中飛車裡呢),不過敏對窺視別人的私生活情景不大感興趣。相比之下,更想看的是自己那空蕩蕩的房間。

  當她迅速轉了一圈,把視線收回自己房間窗口時,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臥室窗口出現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不用說,一開始她以為自己看錯房間了。她上下左右移動望遠鏡,然而那的確是自己房間。家具也好瓶里的花也好牆上掛的畫也好,都一模一樣。並且那男人是菲爾迪納德。沒錯,是那個菲爾迪納德。他一絲不掛地坐在她床上,胸腔布滿黑毛,長長的陽物如昏迷不醒的什麼動物一般垂頭喪氣搭在那裡。

  那傢伙在自己房間到底幹什麼呢?她額頭津津地沁出汗來。怎麼會進到自己房間去呢?敏摸不著頭腦。她氣惱、困惑。接下去又出現一個女的。女的身穿白色半袖衫和布短裙。女的?敏抓緊望遠鏡,凝目細看:是敏本人。

  敏什麼都思考不成了。自己在這裡用望遠鏡看自己房間,房間裡卻有自己本人。敏左一次右一次對準望遠鏡焦點,但無論怎麼看都是她本人。身上的衣服同她現在身上的一樣。菲爾迪納德抱起她,抱到床上,一邊吻她一邊溫柔地脫房間裡的敏的衣服。脫去襯衫,解開辱罩,拉掉短裙,一面把嘴唇貼在她脖頸上,一面用手心包籠似的愛撫辱房。愛撫了好一陣子。然後一隻手扒去她的三角褲。三角褲也和她現在穿的完全一樣。敏大氣不敢出,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注意到時,菲爾迪納德的陽物已經勃起,棍一樣堅挺。陽物非常之大,她從未見過那麼大的。他拉起敏的手,讓她握住。他從上到下愛撫、吻舔敏的肢體。花時間慢慢做。她(房間中的敏)並不反抗,而任其愛撫,似乎在享受肉慾的快樂。還不時伸出手,愛撫菲爾迪納德的陽物和睪丸,並把自己的身體毫不吝惜地在他面前打開。

  敏無法把眼睛從那異乎尋常的場面移開。心情糟糕透頂,喉嚨火燒火燎,吞唾液都困難,陣陣作嘔。一切都如中世紀某種寓意畫一般誇張得十分怪誕,充滿惡意。敏心想,他們是故意做給我看的,他們明明知道我在看。可是敏又無法把視線移開。

  空白。

  往下發生什麼來著?

  往下的事敏不記得了,記憶在此中斷。

  想不起來,敏說。她兩手捂臉,平靜地說道。我所明白的,只是厭惡至極這一點。我在這邊,而另一個自己在那邊。他、那個菲爾迪納德對那邊的我做了大凡能做的一切。一切?什麼一切?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