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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往沙羅的住處打了個電話。但電話是錄音狀態。“信號音響後請留言。”該怎麼辦?作略一猶豫,沒說一句話就放下了話筒。牆上時鐘的指針顯示剛過下午一點。他想,要不給她的手機打一個試試?可又改變主意作罷了。

  說不定此刻她正在跟戀人一起享用假日的午餐。這個時間上床還太早。作想起了和沙歲手牽手在表參道漫步的中年男子。無論如何試圖趕走那人的身影,它也不肯離開腦際。在沙發上躺下,迷迷糊糊地想著這樣的事,覺得後背上彷佛有針在扎。細得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針。微微地疼,也不出血。大概是。但疼痛還是疼痛。

  騎上自行車去健身館,在游泳池裡遊了平日的距離。渾身還殘留著古怪的麻木,邊游泳邊感覺似乎忽然睡熟了。實際上當然不可能邊睡邊游,只是感覺而已。但身體在游泳時變成了近乎自動操作的狀態,不必再想沙羅和那個男人。這對他來說值得慶幸。

  游完回家,睡了半小時午覺。那是無夢的、意識被徹底截斷般濃稠的睡眠。然後熨了幾件襯衫和幾塊手帕,做了晚飯。將鮭魚加上香糙放進烤箱,烤好後擠上檸檬汁,和土豆沙拉一起吃。還做了豆腐蔥花味噌湯,喝了半罐啤酒,看傍晚的電視新聞。隨後躺在沙發上看書。

  夜間九點前,沙羅打來電話。

  “時差綜合徵沒問題嗎?”她問。

  “睡眠簡直亂七八糟,但身體狀況不算壞。”作笞道。

  “現在說話不要緊吧?困不困?”

  “困是困,不過我打算堅持一小時再睡覺。明天就開始上班了。在公司里可沒辦法睡午覺。”

  “我看這樣蠻好。”沙羅說,“對了,今天下午一點左右往我家裡打電話的是你吧?我一直忘了查看錄音電話,剛剛纔發現。”

  “是我呀。”

  “我正好出去買東西了。”

  “嗯。”作說。

  “可你沒留言。”

  “我不太會往錄音電話里留言。總是緊張得說不出話。”

  “那也有可能,可自己的名字總說得出來吧?”

  “那倒是。的確該把名字留下。”

  她稍微頓一頓。“喂,我也很擔心,不知你的旅行是否順利。你總該留個話,就一句也行嘛。”

  “對不起。的確該那麼做。”作道歉說,“對了,你今天一天都做了些什麼?”

  “洗衣服,買東西,做菜,打掃廚房和衛生間。我偶爾也需要這樣樸素的假日。”她說,然後沉默了一下,“那麼,芬蘭的事情辦妥了嗎?”

  “我見到黑了。”作答道,“跟她好好談了談。奧爾加幫了我很多忙。”

  “太好了。她人很好吧?”

  “非常好。”他說了從赫爾辛基驅車一個半小時到美麗的湖畔去見惠理(黑)的情形。她同丈夫、兩個年幼的女兒,帶著一條狗,一起在夏季別墅度暑假。附近有個小小的作坊,她和丈夫每天在那裡製作陶器。

  “她看上去很幸福。芬蘭的生活大概很適合她吧。”作說道。除了漫長陰暗的冬夜。但他沒說出口。

  “萬里迢迢趕到芬蘭去見她,你覺得值得嗎?”沙羅問。

  “嗯。我想值得。有些事情一定得當面談才行。幸虧去了這一趟,許多事情變得清楚多了。不能說對一切都恍然大悟,但這對我而言有重大意義。我是說,對我的心而言。”

  “很好。聽到這話我很開心。”

  一陣短暫的沉默。像測量風向般意味深長。然後沙羅說:

  “對了,你的聲音聽上去跟平時有點不一樣,是我的錯覺嗎?”

  “我不知道。聲音聽上去怪怪的,也許是因為我太累了。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坐這麼長時間的飛機。”

  “該不是出什麼問題了吧?”

  “沒有問題。我有好多話得跟你說,但說來話長。還是過兩天咱們見個面吧,我慢慢從頭說給你聽。”

  “是啊,見個面吧。不過總而言之,芬蘭這趟沒有白跑就好。”

  “辛苦了,謝謝你。全虧了你。”

  “別客氣。”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作仔細地傾聽。那裡的深長意味尚未消解。

  “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作下定決心,開口說,“這種話也許不說為妙,但我還是覺得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更好。”

  “好呀。”沙羅說,“當然是誠實面對自己更好。不管什麼,你只管問好了。”

  “我說不好,但覺得除了我之外,你好像還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這件事我一直有點掛心。”

  沙羅沉默片刻。“覺得?”她說道,“你是說,僅僅是朦朦朧朧地有這種感覺嗎?”

  “是呀。僅僅是朦朦朧朧地有這種感覺。”作說,“但就像我跟你說過的,我本來就不是直覺靈敏的人。我的大腦基本是為了製作有形的東西才形成的。人如其名。結構相當簡單,往往理解不了人類複雜的心理活動。這麼說起來,我好像連自己的心理活動都不能理解。在這種微妙的問題上,我屢屢犯錯,因此許多事情儘量不在腦子裡想得太複雜。可這件事情一直有點掛心。所以我想,與其傻乎乎地想來想去,坦率地直接問你更好。”

  “哦。”沙羅說。

  “那麼,你是不是還有喜歡的人?”

  她沉默著。

  作說:“希望你明白,哪怕情況就是如此,我也不是要說三道四。那也許不該由我多嘴多舌。你對我沒有義務,我對你也沒有權利。但作為我來講,只是很想知道自己的感覺是否正確。”

  沙羅長嘆一聲。“什麼義務呀權利呀,最好別用這樣的詞。怎麼聽上去就像討論修改憲法。”

  “明白了。”作說,“是我的說法不太妥當。但是,剛纔我也說過,我是個相當簡單的人。心裡抱有這種念頭的話,怕是很難好好相處。”

  沙羅又沉默片刻。她對著話筒緊閉著嘴唇的模樣歷歷在目。

  過了一會兒,她靜靜地說:“你可不是簡單的人。只是你自己樂意這麼想罷了。”

  “既然你這麼說,說不定真是這樣。這方面我也不太明白。但簡單的生活方式更適合我的性格,這也是事實。尤其是在人際關係上,我多次受過傷害,可能的話不願再有這樣的經歷。”

  “我知道了。”沙羅說,“你誠實地對待我,所以我也要誠實地對待你。不過,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要多久?”

  “嗯……三天左右吧。今天是星期天。到了星期三,我想就能跟你認真地談談了。大概就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星期三晚上你有空嗎?”

  “星期三晚上有空。”作答道。用不著查看記事簿。天黑以後,他什麼安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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