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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樹順著路,繞過了一帶未曾開門的茶棚,走到古殿另一邊一個石凳邊,這正是上次說明幫鳳喜的忙,鳳喜樂極生悲,忽然痛哭的地方。一切都是一樣,只是殿西角映著太陽的陰影,略微傾斜著向北,這是表示時序不同了。家樹想著,鳳喜來到這裡,一定會想起那天早上定情的事,記得那天早上的事,當然會找到這裡來的,因之就在石凳上坐下,靜等鳳喜自來。但是心裡雖主張在這裡靜等,然而自己的眼睛,可忍耐不住,早是四處張望。張望之後,身子也忍耐不住,就站起來不住的徘徊。這柏林子裡,地下的糙,亂蓮蓬的,都長有一兩尺深。夏日的糙蟲,現在都長老了,在深糙里唧唧的叫著。這周圍哪裡有點人影和人聲……正是這樣躊躇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陣之聲,只見糙叢里走出一個人來,手中拿著一把花紙傘,將頭蓋了半截,身上穿的是藍竹布旗衫,腳由糙里踏出來,是白襪白布鞋。家樹雖知道這是一個女子;然而這種服飾,不像是現在的鳳喜,不敢上前說話。及至她將傘一收,臉上雖然還戴著一副墨晶眼鏡,然而這是鳳喜無疑。連忙搶步上前,握著她的手道:"我真不料我回南一趟,有這樣的慘變!"鳳喜默然,又嘆了一口氣。家樹接過她的傘放在石桌上,讓她在石凳上坐下,因問道:"你還記得這地方嗎?"鳳喜點點頭。家樹道:"你不要傷心,我對你的事,完全諒解的。不看別的,只看你現在所穿的衣服,還是從前我們在一處用的,可見你並不是那種人,只圖眼前富貴的。你對舊時的布衣服還忘不了,穿布衣服時候交的朋友,當然忘不了的。你從前在這兒樂極生悲,好好的哭了出來,現在我看到你這種樣子,我喜歡到也要哭出來了。"說著,就拿出手絹擦了一擦眼睛。

  鳳喜本有兩句話要說,因他這一陣誇獎,把要說的話又忍回去了。家樹道:"人家都說你變了心了,只是我不相信。今日一見,我猜的果然不錯,足見我們的交情,究竟不同呀。你怎麼不作聲?你趕快說呀!我什麼都預備了,只要你馬上能走,我們馬上就上車站。今天十點鐘正有一班到浦口的通車,我們走吧。"家樹說了這幾句話,才把鳳喜的話逼了出來。所說是什麼,下回交代。

  第一卷 第一十七章

  ?第十七回 裂券飛蚨絕交還大笑 揮鞭當藥忍痛且長歌卻說家樹見著鳳喜,以為她還象從前一樣,很有感情,所以說要她一路同去。鳳喜聽到這話,不由得嚇了一嚇,便道:大爺,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這樣敗柳殘花的人,你還願意嗎?”家樹也道:“你這是什麼話?”鳳喜道:“事到如今,什麼話都不用說了。只怪我命不好,做了一個唱大鼓書的孩子,所以自己不能作主。有勢力的要怎麼辦,我就怎麼辦。象你樊大爺,還愁討不到一頭好親事嗎?把我丟了吧。可是你待我的好處,我也決不能忘了,我自然要報答你。”家樹搶著道:怎麼樣?你就從此和我分手了嗎?我知道,你的意思說,以為讓姓劉的把你搶去了,這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不好意思再嫁我,其實是不要緊的。在從前,女子失身於人,無論是願意,或者被強迫的,就象一塊白布染黑了一樣,不能再算白布的;可是現在的年頭兒,不是那樣說,只要丈夫真愛他AE轡子,妻子真愛他丈夫,身體上受了一點侮辱,卻與彼此的愛情,一點沒有關係。因為我們的愛情,都是在精神上,不是在形式上,只要精神上是一樣的,……"家樹這樣絮絮叨叨的向下說著,鳳喜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白布鞋尖,去踢那石凳前的亂糙。看那意思,這些話,似乎都沒有聽得清楚。

  家樹一見這樣,很著急,伸手攜著她一隻胳膊,微微的搖撼了兩下,因問道:“鳳喜,怎麼樣,你心裡還有什麼說不出來的苦處嗎?”鳳喜的頭,益發的低著了,半晌,說了一句道:“我對不AE?你。”家樹放了她的手,拿了糙帽子當著扇子搖了幾搖道:“這樣說,你是決計不能和我相合了!也罷,我也不勉強你。那姓劉的待你怎麼樣,能永不變心嗎?”鳳喜仍舊低著頭,卻搖了兩搖。家樹道:“你既然保不住他不會變心,設若將來他真變了心,他是有勢力的,你是沒有勢力的,那怎樣辦?你還不如跟著我走吧。人生在世,富貴固然是要的,愛情也是要的。你是個很聰明的人,難道這一點,你還看不出來?而況且我家裡雖不是十分有錢,不瞞你說,兩三萬塊錢的家財,那是有的。我又沒有三兄四弟,有了這些個錢,還不夠養活我們一輩子的嗎?”鳳喜本來將頭抬起來了,家樹說上這一大串,她又把頭低將下去了。家樹道:“你不要不作聲呀!你要知道,我望你跟著我走,雖然一半是自己的私心,一半也是救你。”

  只在這時,鳳喜忽然抬起頭來,揚著臉問家樹道:“一半是救我嗎?我在姓劉的家裡,料他也不會吃了我,這個你倒可以放心。”家樹聽到這話,不由得他的臉色不為之一變,站在一邊,只管發愣。停了一會,點了一點頭道:“好,這算我完全誤會了。你既是決定跟姓劉的,你今天來此地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和我告別,今生今世,永不見面了吧?”鳳喜道:

  你別生AE?,讓我慢慢的和你說,人心都是肉做的,你樊大爺待我那一番好處,我哪裡忘得了!可是我只有這個身子,我讓人家強占了去了,不能分開一半來伺候你。”家樹皺了眉,將腳一頓道:“你還不明白,只要你肯回來……"鳳喜道:我明白,你雖然那樣說不要緊,可是我心裡總過不去的!乾脆一句話,我們是無緣了。我今天是偷出來的,你不見我還穿著這樣一身舊衣服嗎?若是讓他們看見了,放了好衣服不穿,弄成這種樣子,他們是要大大疑心的。我自己私下也估計了一下子,大概用你樊大爺的錢,總快到兩千吧。我也沒有別個法子,來報你這個恩。不瞞你說,那姓劉的一把就撥了五萬塊錢,讓我存在銀行里。這個錢,隨便我怎麼樣用,他不過問。現在我自己,也會開支AE?,拿錢很方便。”說到這裡,鳳喜在身上掏出一個粉鏡盒子來,打開盒子,卻露出一張支AE?。她將支AE?遞給家樹道:“不敢說是謝你,反正我不敢白用大爺的錢。”

  當鳳喜打開粉鏡,露出支AE?的時候,家樹心裡已是噗突噗突跳了幾下;及至鳳喜將支AE?送過來,不由得渾身的肌肉顫動,面色如土。她將支AE?遞過來,也就不知所以的將支AE盶接著,一句話說不出來。停了一停,醒悟過來了,將支AE?一看,填的是四千元正,簽字的地方,印著小小的紅章,那四個篆字,清清楚楚,可以看得出,乃是"劉沈鳳兮"。家樹鎮定了自己的態度,向著鳳喜微笑道:“這是你賞我的錢嗎?”鳳喜道:“你幹嗎這樣說呀?我送你這一點款子,這也無非聊表寸心。”家樹笑道:“這倒確是你的好心,我應該領受的。你說花了我的錢,差不多快到兩千,所以現在送我四千,總算是來了個對倍了。哈哈!我這事算做得不錯,有個對本對利了。”越說越覺得笑容滿面,說完了笑聲大作,昂著頭,張著口,只管哈哈哈笑個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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