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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喜先還以為他真歡喜了,後來看到他的態度不同,也不知道他是發了狂,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如此。靠了石桌站住,呆呆的向他望著。家樹兩手張開,向天空一伸。大笑道:

  “好,我發了財了!我沒有見過錢,我沒有見過四千塊錢一張的支AE?,今天算我開了眼了,我怎麼不笑?天哪!天哪!四千塊一張的支AE?,我沒有見過呀!”說著,兩手垂了下來,又合到一處,望了那張支AE?笑道:“你的魔力大,能買人家的身子,也能買人家的良心;但是我不在乎呢!”兩手比AE?,拿了支AE?,嗤的一聲,撕成兩半邊。接上將支AE?

  一陣亂撅,撕成了許多碎塊,然後兩手握著向空中一拋,被風一吹,這四千元就變成一二十隻小白蝴蝶,在日光里飛舞。家樹昂著頭笑道:“哈哈,這很好看哪!錢呀,錢呀,有時候你也會讓人看不AE?吧!”

  到了這時,鳳喜才知道家樹是恨極了這件事,特意撕了支起來出這一口氣的。頃刻之間,既是羞慚,又是後悔,不知道如何是好。待要分說兩句,家樹是連蹦帶跳,連嚷帶笑,簡直不讓人有分說的餘地。就是這樣,鳳喜是越羞越急,越急越說不出話,兩眼眶子一熱,卻有兩行眼淚,直流下來。

  家樹往日見著她流淚,一定百般安慰的:今天見著她流淚,遠遠的彎了身子,卻是笑嘻嘻的看著她。鳳喜見他如此,越是哭得厲害,索性坐在石凳上伏在石桌上哭將起來。家樹站立一邊,慢慢的止住了笑聲,就呆望著她。見她哭著,兩隻肩膀只管聳動,雖然她沒有大大的發出哭聲,然而看見這背影,知道她哭得傷心極了。心想她究竟是個意志薄弱的青年女子,剛才那樣羞辱她,未免過分。愛情是相互的,既是她貪圖富貴,就讓她去貪圖富貴,何必強人所難!就是她拿錢出來,未嘗不是好意,她哪裡有那樣高超的思想,知道這是侮辱人的行為。思想一變遷,就很想過去陪兩句不是。這裡剛一移腳,鳳喜忽然站了起來,將手揩著眼淚,向家樹一面哭一面說道:“你為什麼這樣子對待我?我的身子,是我自己的,我要嫁給誰,就嫁給誰,你有什麼法子來干涉我?”說著,她一隻手伸到衣袋裡,掏出一個金戒指來,將腳一頓道:我們並沒有訂婚,這是你留著給我做紀念的,我不要了,你拿回去吧。”說時,將戒指向家樹腳下一丟。恰好這裡是磚地,金戒指落在地上,叮鈴鈴一陣響。

  家樹不料她一翻臉,卻有此一著,彎著腰將戒指撿AE?,便戴在指頭上,自說道:“為什麼不要?我自己還留著作紀念呢。”說畢,取了帽子,和鳳喜深深的一鞠躬,笑嘻嘻的道:

  “劉將軍夫人,願你前途幸福無量!我們再見了。”說畢,戴著糙帽,掉轉身子便走。一路打著哈哈,大笑而去。

  鳳喜站在那裡,望著家樹轉入柏林,就不見了。自己呆了一陣子,只見東邊的太陽,已慢慢升到臨頭,時候不早了,不敢多停留;又怕追上了家樹,卻是慢慢的走出內壇。她的母親沈大娘,由旁邊小樹叢里,一個小亭上走下來,迎著她道:“怎麼去這半天,把我急壞了。我看見樊大爺,一路笑著,大概他得了四千塊錢,心裡也就滿足了。”鳳喜微笑,點著頭道:“他心裡滿足了。”沈大娘道:“哎呀,你眼睛還有些兒紅,哭來著吧?傻孩子!”

  鳳喜道:“我哭什麼?我才犯不上哭呢。”說著,掏出一條cháo濕的手絹,將眼睛擦了一擦。

  沈大娘一路陪著行走,一路問道:“樊大爺接了那四千塊錢的支AE?,他說了些什麼呢?”

  鳳喜道:“他有什麼可說的!他把支AE?撕了。”沈大娘道:“什麼,把支AE?撕了?”於是就追著鳳喜,問這件事的究竟。鳳喜把家樹的情形一說,沈大娘冷笑道:“生AE??活該他生AE?!這倒好,一下說破了,斷了他的念頭,以後就不會和咱們來麻煩了。”鳳喜也不作聲,出了外壇雇了車子,同回母親家裡,仍然由後門進去,急急的換了衣服,坐上大門口的汽車,就向劉將軍家來。

  因為鳳喜出去得早,這時候回來,還只有八點鐘。回到房裡,秀姑便不住的向她打量。

  鳳喜怕被別人看出破綻來,對屋子裡的老媽子道:“你們都出去,我起來得早了,還得睡睡呢。”大家聽她如此說,都走開了。鳳喜睡是不要睡,只是滿腔心事,坐立不安,也就倒在床上躺下,便想著家樹今日那種大笑,一定是傷心已極。雖然他的行為不對,然而他今日還痴心妄想,打算邀我一同逃走,可見他的心,的確是沒有變的。但是你不要錢,也不要緊,為什麼當面把支AE?扯碎來呢?這不是太讓我下不去嗎?……糊裡糊塗的想著,便昏昏沉沉的睡去。及至醒來,不覺已是十一點多鐘了。坐在床上一睜眼,就見秀姑在外面探頭望了一望。鳳喜對她招招手,讓她走了進來。秀姑輕輕的問道:“你見著他沒有?”鳳喜只說了一聲"見著了",就聽到外面老媽子叫道:“將軍回來了。”秀姑趕快閃到一邊站住。

  那劉將軍一走進門,也不管屋子裡有人沒人,搶著上前,走到床邊,兩手按了鳳喜兩隻肩膀,輕輕拍了兩下,笑道:好傢夥!我都由天津回到北京了,你還沒有起來。手捧了鳳喜的臉,將頭一低。鳳喜微微一笑,將眼睛向秀姑站的地方一瞟,又把嘴一努。劉將軍放了手掉轉身來,向秀姑先打了一個哈哈,然後笑道:“你昨天就來了嗎?”秀姑正著臉色,答應了一聲"是。”劉將軍回頭向鳳喜道:“這孩子模樣兒有個上中等。就是太板一點兒。”又和秀姑點著頭笑道:你出去吧,有事我再來叫你。去,劉將軍忽然向鳳喜的臉上注視著道:

  “你又哭了嗎?我走了,準是你想著姓樊的那個小王八蛋。”兩手扶了鳳喜的肩膀向前一推,鳳喜支持不住,便倒在床上了。鳳喜一點也不生AE?,坐了起來,用手理著臉上的亂發,向他笑道:“你幹嗎總是這樣多心?我AE?什麼想他?我是AE?了一個早,回去看了看我媽。我媽昨晚晌幾乎病得要死,你想想看,我有個不著急的嗎?”劉將軍笑道:“我猜你哭了不是?你媽病了,怎麼不早對我說,我也好找個大夫給她瞧瞧去。小寶貝兒哪,你要什麼,我總給你什麼。”說著,一伸手,又將鳳喜的小臉泡兒撅了一下。

  秀姑一見這副情形,很不入眼,一低頭,就避出屋外去。她心裡想著,這種地方,怎樣可以長住呢?但是鳳喜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自己轉達,卻又不敢斷定,總得等一個機會,和她暢談暢談,然後才可以知道她和家樹的事情,究竟如何?因此一想,便忍耐著住下了。

  劉將軍在屋子裡麻煩了一陣子,已到開午飯的時候,就和鳳喜一路出來吃午飯去了。一會子工夫,伺候吃飯的老媽子來對秀姑說:"將軍不喜歡年紀大的,還是你去吧。”秀姑走到樓下堂屋裡,只見他二人,對面坐著。劉將軍手上拿了一個空碗向秀姑照了一照,望著她一笑,那意思就是要秀姑盛飯。秀姑既在這裡,不能不上前,只得走到他面前,接了碗過來。他左手上的空碗,先不放著,卻將右手的筷子倒過來,在秀姑的臉上,輕輕的戳了一下,笑道:“你在那張總長家裡也鬧著玩嗎?”秀姑望了他一眼,卻不做聲,接過碗給他盛了飯,站到一邊。鳳喜笑道:“人家初來,又是個姑娘,別和人家鬧,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劉將軍道:“有什麼怪不好意思?要不好意思,就別到人家家裡來。我瞧你這樣子,倒是有點兒吃醋。”鳳喜見他臉上並沒有笑容,就不敢做聲。劉將軍回過頭來,和秀姑笑道:“別信你太太的話。我要鬧著玩,誰也攔阻不了我。你聽見說過沒有?北京有種老媽子,叫做……叫做……哈哈,叫做上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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