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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陶陶又聽說,六味地黃丸男人要長年服用,就像女人要長年服用婦科千金片。星期天,她打發丈夫和兒子吃過早飯,就要出門去。交待關隱達:“你管著兒子做作業,我給你買藥去。等我回來,再去看爸爸媽媽。”

  一家人每周要上桃嶺一次,陪老人家吃頓飯。每次都是星期天去,星期六通通學校要補課。關隱達自己是教委主任,一年到頭強調不准加重學生課業負擔,可是自己兒子照常補課。

  放假時,嚴令不准補課。可是學校自有辦法。他們化整為零,每次補二十幾個學生,還讓家長輪流值班,守在教室里。只要上面來人檢查,家長就出面糾纏,說補課不關學校的事,都是家長們強烈要求的。他真拿著這事沒辦法,只好睜隻眼閉隻眼。

  門口就有藥店,沒多久陶陶就回來了。她進屋就說: “這藥又不貴,又沒副作用。養生藥。我買了五十盒。”

  “這麼多,當飯吃?”關隱達就像很聽話的孩子,連說明書都懶得看,只問,“吃幾顆?”陶陶搶過藥瓶,說:“你怎麼開交喲,就像三歲小朋友。”她怨著丈夫,心裡甜蜜而滿足。

  她故意淘氣,大聲念道: “藥物組成,熟地黃、山茱萸,括號,制,牡丹皮、山藥、茯苓、澤瀉。功能主治,滋陰補腎。用於頭暈耳鳴,腰膝酸軟,遺精盜汗……”

  關隱達忙壓著嗓子叫了聲:“陶陶!”

  陶陶吐吐舌頭,笑了起來。通通在裡面做作業。“兒子聽不懂的。”陶陶繼續頑皮, “口服,一次八丸,一日三次。規格,每八丸相當於原藥材三克。批准文號……”

  關隱達一把奪過藥瓶,說: “拜託了,文號就不要念了。 我一天到晚看文件,聽說文號就條件反she,頭痛。”

  陶陶倒來溫開水,遞給關隱達,說:“你還得修煉。你什麼時候有老爸那種心態,就自在了。”

  關隱達吞下六味地黃丸,說:“老爸能夠有個好心態,巴不得。但我總懷疑他的淡泊是做給別人看的。他不把什麼都看淡些,又能怎樣呢?”

  陶陶嘆道:“做官一輩子,有什麼意思!”

  關隱達笑道:“是沒有意思。所以人就要想通達些。我見識過省里一些老領導的秘書、司機,想來真是心寒。那些老書記、老省長,當年誰不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很多人削尖了腦袋想鑽到他們身邊去,哪怕給他們擦屁眼都願意。他們的秘書、司機,都風光得不得了。如今他們退下來了,就誰也嫌棄了。

  他們仍然配有秘書和司機。這些秘書、司機就恨自己運氣差,等這些老傢伙沒用了,他們才輪到這份差事。他們當面叫某老某老,背地裡都叫人家老東西。只要哪個老領導病了,他的秘書、司機就暗自高興,巴不得人家一命歸西,他們就可以解放了。陳副省長快八十歲了,身體還很健旺,他的秘書就成天在外面對別人搖頭,說怎麼得了,哪天是個頭喲!”

  陶陶聽著很生氣,說:“這些老人家自己也不爭氣,他們的兒女也不爭氣。我爸爸若是省級幹部,他只要退下來,我堅決不要人家配什麼司機、秘書。自己兒女天天守著老人家,多好。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傢伙!”

  關隱達笑道:“你還真生氣了。人沒到那步,到那步就會那樣的。老領導照樣比秘書、比司機、比房子、比車子。他們生病了,有兒女守在醫院他們不會滿足,寧可讓秘書守著。這叫享受待遇。”

  陶陶搖頭道:“官場真是害人,把人都弄成瘋子了。”

  關隱達笑笑,不再議論這事了。他想官場就是如此,誰也拿它沒辦法。關隱達琢磨過孟維周對他稱呼的變遷,就很有意思。孟維周剛參加工作那會兒,見了關隱達就叫關兄;過了幾年,孟維周當了縣委副書記、縣委書記,就叫他關老兄了。

  “關”和“兄”中間加個“老”字,意思沒變,意味卻不同了。

  關兄是那種剛人仕途的年輕人叫的,顯得斯文、拘謹、恭敬。

  孟維周開始叫關老兄了,老成多了,同關隱達就是平輩之禮。

  孟維周當上地委領導後,第一次見了關隱達,就直呼老關了。

  通通作業完成了,揉著眼睛出了房間。陶陶說:“我們看外公外婆去。”

  通通點點頭,不多說話。陶陶就說:“兒子你怎麼了?比你外公還深沉。”

  兒子仍是不說話,面無表情,等著爸爸媽媽叫出門。

  關隱達就想兒子讓沒完沒了的作業和考試弄得沒朝氣了。

  他摸著兒子的頭頂,說:“我們走叫吧。”

  從教委去市委機關要坐兩站公共汽車。關隱達體諒司機,星期天一般不用車。卻又不想坐公共車,每次都是走著去,只當散步。

  路上碰著王洪亮。握了手,關隱達說:“聽說你要下海?”

  王洪亮說:“關主任消息這麼靈通?不是下海,地委派我去企業掛職。”

  關隱達就笑笑,說:“你洪亮老弟是什麼人物?你是一舉一動,萬人矚目啊。好,你們年輕人,還可以好好干一番。”

  王洪亮說:“關主任比我才大幾歲?就充老大了。我是想就著這個機會,去企業算了。你關主任可要抓住機遇啊。”

  關隱達搖頭道:“我還有什麼機遇可抓?老了。”

  兩人玩笑幾句,握手而別。陶陶說:“王洪亮是個人物。”

  關隱達回道:“是個人物。”

  走在街上,關隱達的手機老是響。他便不停地接電話,有的是工作電話,有的是朋友問候。陶陶說:“你乾脆關了電話。”

  關隱達說:“市委最近有個新指示,上班時間,部門主要負責人離開辦公室,就得開著手機。晚上和周末,不在家裡也得開著手機。”

  陶陶說:“你們這官也當得真可憐,人身自由都沒有了。”

  關隱達說: “都因上次星期日,一幫農民到市政府上訪。 堵了大門,砸了汽車,市委領導要找下面幾個部門的頭兒,怎麼也找不到。孟維周一發火,就下了這麼個通知。”

  陶陶突然抿嘴而笑,說:“當年有手機就好了,爸爸找你,不用我去跑腿了。”

  關隱達笑道:“就搭幫那時候沒手機,不然我哪有機會同你來往?天知道你現是誰的老婆。”

  陶陶扯扯兒子,逗他:“那也就沒有通通了。”

  通通一直在東張西望,根本沒聽爸爸媽媽在說什麼,懵懵懂懂地問:“說什麼呀?”

  陶陶朝關隱達做了個鬼臉,對兒子說:“媽媽在說那年漲洪水……”

  通通搶了話說:“水中漂過來一個木盆,木盆里躺著個小孩,小孩就是通通。講了一百遍了,沒意思。”

  關隱達哈哈大笑,說:“現在小孩,都是摔頭主義。”

  進了地委大院,盡碰著熟人。有些人同他打著招呼,卻不太自在。關隱達就知道,他們正像王洪亮說的,是跑到大院裡面抓機遇來了。休息日往市委機關跑,能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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