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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順帝已懂得玩弄政治手腕,他在棕毛殿端坐,見脫脫入殿跪拜,劈頭就問:“我讓你在甘州侍父,是誰召你來京?”這一問,順帝身邊的奇氏皇后嚇得花容失色。脫脫很鎮靜,回答說:“陛下命我侍親,現服喪已滿,故回京見至尊。”順帝念憶舊情,也不再裝,忙起身降階,與脫脫相抱而泣。

  轉天,元廷下詔,再拜脫脫為相。

  至正十年(1350年),戶部尚書薛世南、武子春揣摩脫脫心意,知道他再入相後想大有興作,便勸他只有大行更張,才能“垂名竹帛於無窮也”。他們兩人首先勸脫脫進行鈔法“改革”。改革手段很拙劣,即印製新的中統交鈔,以中統交鈔壹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准至元寶鈔二貫。說是新鈔,實際是用先前的中統交鈔加蓋“至正交鈔”幾個字而已,故而又稱“至正中統交鈔”。同時,又鑄銅錢,準備以紙幣為母,銅錢為子。元代初期的中統鈔,以絲為本;中統元寶鈔以及後來的至元鈔、至大鈔皆以銀為本,而現在的新鈔本末倒鈔,目的只有一個,多印交鈔,用紙錢掠奪民間財富。漢臣呂思誠等人馬上提出異議,認為新鈔法一行,民間定會把銅錢藏起而棄用紙幣。順帝、脫脫皆不大懂經濟,不聽勸阻,下詔大量印鈔,最終導致通貨膨脹,物價騰飛,新鈔變成廢紙一樣。如此一來,元朝國內的經濟凋敝,先前那鈔票通行無阻的神話終於破滅。

  自1342年以來,黃河流域災禍頻頻,多次泛濫,睢陽、歸德一帶數為澤國。同時,河北、山西等地又發生幾十年不遇的大旱,出現重大饑荒,已有人相食景象出現。1243、1245、1246、1248數年,黃河在曹州、濟陰、汴梁等地數次決口,漂毀民房,死人無數。脫脫復相後,以工部郎中賈魯為治水總管,大舉治河。賈魯有兩策,一策是修築黃河北堤,一策是挽河東行,疏塞並行。前策容易,後策不僅實施艱難,且耗費人力物力巨大。脫脫是幹大事的人,最後拍板,決定採納後策。當然,脫脫和賈魯的出發點是一致的:根治黃河,不僅疏災,還能制止“盜賊滋蔓”。但對此議,元朝內部反對聲浪甚高,首先,反對者認為工程量巨大,施行不易;其次,一二十萬人聚在一起開工,加之黃河各個工地連年饑饉,萬一有人鬧事,一呼萬應,百姓如果藉機造反,那可比河患要大上一萬倍。

  脫脫“大政治家”氣魄,當然不聽,堅持“役不大興,害不能已”,要干就一勞永逸。甭說,賈魯治河效果真不錯。至正十一年陰曆四月開工,七月鑿疏工程完畢,八月底放水,九月通船並堵塞掘口,到十一月全部工程完工,總共用了不到二百天時間,使得黃河南河一線日後二十多年沒有發生大的水災(歸惠於明朝了)。

  治河過程中,雖然並無出現大規模暴動,但韓山童、劉福通那“一隻眼”的石人,正是埋在黃河工地,日後燎原之火,正是閃自這一點“星星”火焰。於元朝而言,治小害大,得不償失。當時就有人做詩曰:“丞相造假鈔,舍人做強盜。賈魯要開河,攪得天下鬧。”

  元朝大廈之傾,開河造鈔,由漸而蔓,終於傾塌。

  至正十一年(1251年)陰曆四年二十二日黃河治理工程正式開工前,河北欒城人韓山童已經與劉福通等人事先雕刻石人一具,背鐫“莫道石人一石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埋在河工必經的黃陵崗上。結果,當月月底,工人們已經把這獨眼石人挖出,消息傳出,遠近震駭,人心思亂。

  五月份,韓、劉二人聚眾三千多在潁州起義,宣布韓山童為宋徽宗八世孫,打著興宋滅元的旗號舉事。元政府知道消息,地方迅速出兵,韓山童命不好,混亂中被元軍抓獲,在鬧市中凌遲,但其妻楊氏與其子韓林兒逃出。

  劉福通善戰,殺出血路後,攻占了潁州城。由於這隻軍隊的信眾多是白蓮教徒,天天燒香拜佛,時人稱為“香軍”。他們另一個特色是頭裹紅巾做標識,所以又被稱作“紅軍”。韓、劉二人剛剛起事時力量並不大,但示範效應極大。暴動如同傳染病一樣,越傳越快,越傳越遠,蘄州有徐壽輝、彭瑩玉,徐州有李二,鄧州有王權,襄陽有孟海馬,濠州有土豪郭子興等等,烽煙四起,天下大亂。“民久不見兵革,一時見亂殺,皆束手聽命。”

  亂聞上報,中書省官吏抱大疊檔案題為“謀反事”想上呈元順帝,丞相脫脫仔細閱觀,為轉移視線和減輕自己的責任,他用筆改“謀反事”為“河南漢人謀反事”,如此,大興族群打擊,隱藏起義規模,引起更大的矛盾,“識者知元朝不能有天下矣”。

  元廷得知劉福通在潁州興兵,也很重視此事,馬上派出樞密院同知(國防部副部長)赫廝禿率六千“阿速軍”為主力,調集各路漢軍,與河南行省漢人一位姓徐的左丞一起,集兵數萬往討“紅軍”。

  所謂“阿速軍”,乃“綠睛回回也”,是西域種人高馬大的勇悍職業軍人,“素號勇悍,善騎she”。但是,這一行官軍一路剽掠百姓,幾位主將天天酒色成性,根本沒有打仗的心理準備。所以,到達潁州後,赫廝禿遠遠望見“紅軍”的戰陣,立刻嚇得肝膽俱破,揚鞭大叫:“阿卜!阿卜!”意即蒙古語“快跑!”其手下阿速軍和各部漢軍此時特別聽命令,轉身狂逃,一路上自己人和自己人馬踏人撞,傷亡不少,“淮人傳以為笑”。

  其後不久,赫廝禿因驚嚇過度及逃跑過度,得急性肺炎病死,漢軍將領徐中丞被元廷誅殺,而那數千名綠眼珠的“阿速軍”,水土不服,病死大半有餘。這些純種的西亞重騎兵,只是看著唬人的“道具”軍隊,禁看不禁用,完全是繡花枕頭一大堆。

  為撲滅“紅軍”,脫脫派其弟時任御史大夫的也先帖木兒“知樞密院使”,帶著幾個宗王以及禁衛精兵十多萬殺往河南。同時,元廷又以鞏不班代替死掉的赫廝禿為大將,這拔元軍仗打得不錯,攻上蔡,陷汝寧,殺掉不少義軍。得意忘形之際,元軍大飲勝利美酒,一夕醉倒營中。半夜,殘餘的義軍偷營,元軍慌忙抵拒,卻一直不見主將身影,轉天一大早,元兵檢視昨夜惡鬥中雙方死掉的兵將,赫然發現主將鞏不班渾身滿是血洞的屍體,一手還緊握酒瓶。心慌之際,這部元軍撒丫子後撤數百里,屯軍項城。此時,元廷下詔,以也先帖木兒任總兵官,掌管各道軍兵,“凡精兵三十餘萬,金銀物帛車數千輛,河南北供億萬計,前後兵出之盛,無如此者。”這位脫脫弟弟根本不知兵,行至沙河後,他按兵不動,天天求神問卜,沒有一天發動過真正的進攻。結果,一個多月後,軍營“夜驚”,即不知就裡的半夜“炸營”。如果主將有智有威,只要稟燈開帳,殺幾個人即可平定。但也先帖木兒庸才,以為是軍變,自己撒丫子就跑,結果“盡棄軍資、器械,糧運車輛山積”,元兵全部跑散,最後僅能收散卒一萬餘人。一行人逃至汴城下,守城元將氣惱,也不讓也先帖木兒進城。結果,他悄悄溜回大都,轉天“仍為御史大夫”。正是有哥哥撐腰,朝臣中也無人敢彈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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