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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喚來平素與自己友善的霍八失(蒙古人)等四人,約定說:“我冬至那天在行省衙門值班,你們幾個人打扮成京城欽差模樣,從驛舍劫取幾匹公家馬匹,乘夜黑時分入河南行省衙內大廳。坐定後,可派門卒喚正當值的我來傳聖旨。大事成就,皆可立得富貴!”

  人數雖少,幾個人膽大心細,果然冬至日依計而行。恰巧的是,當天晚間當班的武官醉酒在家,省內並無“公安”人員。於是,幾個人合演大戲,“欽差”們升堂坐定,“聖旨”宣布孟端為“河南都元帥”,然後,依次傳召平章月魯不花,左丞劫烈、總管撒里、萬戶完者不花等數十位河南行省蒙古、色目高官入衙。每進去一個,跪聽“聖旨”,大鐵骨朵就飛掄而下,砸西瓜一樣,腦漿迸裂,諸人死狀皆是如此(也不知捶“下一個”進來前怎樣收拾屋子)。殺掉諸位高官後,皆陳屍於衙門後園。

  孟端以“都元帥”的身份,拘收行省內大小衙門印信,自佩平章符信,調兵守城,並下令封閉黃河水上交通,發河南各道兵集合聽調。孟端很好玩,關起門來過“皇帝”癮不說,還不忘回河南杞縣拜祭祖墳,大施金鼓,衣錦還鄉,好不威風。過了五天,回城後,思起舊惡,他又把行省諸衙門的“正官首領”數十人集合於一起,盡數誅殺。

  殺官數日,無一人敢問。最後,有一個漢人小官叫馮二舍的,平素與孟端關係不錯,趁這位“都元帥”酒後高興,大著膽子問:“您能讓我巴結一下朝廷來宣旨的官員嗎?”孟端當時已經喝高,順口回答:“什麼狗屁朝廷官,我就是!”

  馮二舍心驚肉跳後,馬上是竊喜,覺得自己立功機會到了,他偷偷溜出,對行省武官講:“欽差是假的,你們趕快關閉省門,我趁機會殺掉孟端。”衙門大小武官半信半疑。

  馮二舍夠狠,趁孟端酒後在馬上不穩,一刀就把他腦袋砍下,然後擲入行省衙門內。孟端同夥霍八失幾個人見事敗,慌忙竄入後園中躲藏,皆被搜出殺掉。就這樣,一台大戲結束。

  可笑的是,堂堂大元一個大行省,孟端幾個人幾把刀,就可以做出如此驚天動地大事,彼時行省內“百官俯首聽命”,不得不說是中國政治史上最大的奇事之一。可以窺見,元代政治,在伯顏時代已經混亂到何種地步。

  孟端事件還有一個附帶後果,即伯顏老根據地河南行省內的“心腹”們幾乎全被幹掉,省得元順帝除掉伯顏後再費事去清洗。

  上天要誰滅亡,先讓他瘋狂。想當初,青年伯顏“弘毅深沉,明達果斷”,擊海都,追失班,被元武宗在和林欽賜“拔都兒”(勇士)名號。江浙、江南、陝西、河南以及南台御史任上,他不畏豪強,一心除jian去穢。特別是武宗二子為帝一事,伯顏大智大勇,捨生忘死,可謂是立下不世殊功。其實,元順帝也對得起他,御詔所署伯顏官銜,長達二百四十六個字,比先前的大權臣燕帖木兒多出近二百字。大官做著,皇后弄著(元文宗皇后),軍權握著,好職優位把持著,伯顏仍不知足,“自領諸衛精兵,以燕者不花為屏蔽,導從之盛,填溢街衢。而(元順)帝側儀衛反(而)落落如晨星。權勢熏灼,天下之人惟知有伯顏而已”。不僅如此,“天下貢賦多入伯顏家”。

  伯顏如此,其侄脫脫憂心如焚,常對其父、伯顏之弟馬札兒台說:“伯父驕縱已甚,萬一天子震怒,吾家肯定赤族無遺。”

  順帝經過系列“考察”,知道脫脫真心站在自己一邊,便日夜與心腹世傑班、阿魯以及脫脫在一起謀劃,商量如何“解決”伯顏。

  至元五年終,順帝次宮皇后奇氏生下一子,起名愛猷失黎達臘,送往脫脫老婆處餵辱。脫脫明大義,奏請正宮皇后翁吉剌氏為皇子嫡母,順帝、奇氏深覺此請合理,對孩子日後的身份也有好處,自然從之。見自己本來派去當“眼線”的侄子與順帝如此熱乎,伯顏心驚。夜間與老蜜“太皇太后”在內宮加班後,抓緊商議廢立之事,準備除去翅膀已硬的元順帝,擁立元文宗之子燕帖古思為帝。

  其間,事出意外,伯顏幾乎被身邊人殺掉。他身邊有兩個貼身侍衛官,一個叫阿義忠,一個叫完者帖木兒王,兩個人見伯顏私通太后,濫殺宗王,心中不平,便私下截發盟誓,準備抓機會行刺伯顏,“為國家除患”。一日,伯顏在自己家中休息,二人立侍左右。僕人來見,說有人送來鑌鐵寶刀來“孝敬”。阿義赤接過寶刀,果然鋒利無比,他馬上讚不絕口。伯顏武士出身,披衣而起,仔細欣賞阿義赤手中寶刀。此刻,完者帖木兒王忙向阿義赤使眼色,讓他趁機推刀,殺掉伯顏。結果,關鍵時刻泄氣,阿義赤“懼不敢發”,滿臉流汗。完者帖木兒王懷疑阿義赤半途變卦告發自己,便忙下跪先告狀:“剛才阿義赤神色有異,有害太師之心!”伯顏大怒,他乃勇武絕倫之人,一腳就把阿義赤踢出數丈開外。阿義赤見此情狀,也忙跪地叫饒:“此人常有害太師之心,我不從,故反告我!”狗咬狗兩嘴毛,世上真沒見過如此愚笨膽怯的謀殺者。伯顏檐下眾衛士湧上,把二人登時捆牢。嚴刑審訊之下,二人承招。伯顏立殺二人,並族誅其家屬。

  熱火烹油之際,伯顏幾乎忘了自己是“人臣”,竟然想以“薛禪”二字加在自己名字之前。“薛禪”是忽必烈蒙古廟號的專用名稱,伯顏再“德高望重”,也受不起這兩個字。諸大臣集議,憋屈半日,終於想出“元德上輔”四個字給伯顏。不久,又有拍馬屁者上言,提調軍馬之人一般給以虎符,太師伯顏乃沖天大功臣,不能與一般人一樣使用普通的虎符。於是,元廷特製“龍鳳牌”一面專門賜伯顏一人使用。這面牌子又大又體面,其中“元德上輔功臣”六字用羊脂白玉嵌造,鑲三粒“徑寸真珠”,通體飾以“紅剌鴉忽寶石”,價值數萬錠寶鈔。日後伯顏被黜貶,有司毀掉“龍鳳牌”,把上面珠寶剔取下來交還物主商人,因為政府賒帳,一直沒給人家錢。好在伯顏倒台快,珍寶還未有大磨損。

  伯顏不僅仇視文化、漢人,又是個文物破壞者。元廷太府監中藏有無數塊上好玉石雕刻的歷代印璽,皆被這個混蛋派人用麻袋裝出來,大一點的就磨去原有印文分贈給同黨、下屬當圖押刻上這些阿貓阿狗的名字,小一點就當作鷹墜系在馴鷹的爪子上。惟一未被破壞的,是武則天所制一塊自用璽章,絕色上等瑩白寶石,僅半寸,不可改用,被伯顏信手扔給藝文監官員。所以,宋代以前國璽之所以不傳,皆是伯顏破壞所致。

  至元六年(1340年)初,伯顏先把燕帖古思叫在身邊,出城在柳林打獵。中間,他派人入宮,請元順帝出城一起參加獵戲。脫脫見事急,忙對順帝說:“伯顏久蓄異志,此行他又率諸部禁衛軍主力出城,必有逆謀。陛下您千萬要堅辭不出。”順帝聽計。但是,君臣諸人合計,又擔憂伯顏在城外擁燕帖古思竄去上都等地立之為帝,那樣更不好辦。最後,順帝派出太子怯薛長(禁衛軍負責人)月可察兒夜間偷出城去柳林營帳,把燕帖古思“偷”回城中。同時,脫脫受密旨統轄都城軍隊,把大都諸門緊緊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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