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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你們來往的信我全都看過。”

  “她第一封信到我手時(我一直在城裡,所以當時就收到了),我的感情,按普通說法,叫做無法形容;說得再簡單些,也許過分簡單、平淡無奇吧,我的感覺是非常非常痛苦的。每行每字都是,說句陳詞濫調,都是插在我心上的匕首,如果那個親愛的寫信人在這裡,她會不准我這樣說的。知道瑪麗安當時在城裡,說句同樣的套話,這對我真是一聲霹靂。霹靂和匕首!——她會怎樣責怪我啊!——她的種種愛好,她的主張——我相信我全都熟悉,比對自己的還要清楚,真的,還更可寶貴啊。”

  在這次特殊的談話過程中,埃莉諾的心情一直起伏不定,現在又軟了下來,可是她覺得應該阻止他繼續表達最後的那種想法。

  “威洛比先生,這就不對了。記住你是結了婚的人。你只該對我說你良心上覺得非說不可的話。”

  “瑪麗安的簡訊喚醒了我的滿心悔恨,使我相信,她還跟從前一樣愛我,雖然分離了好多禮拜,她自己的感情還是照樣堅定,還是照樣堅信我沒有變心。我說喚醒,是因為時間和倫敦,忙亂和放蕩,已多少平息了我的自責,我已經變成一個十足無情的惡棍,以為自己對她已經淡漠,就想當然地認為她對自己也一定無所謂了;我自說自話,把過去相戀看成只不過是無聊消遣的勾當,聳聳肩表明確是如此;並且暗自不時地說‘衷心希望能聽到她找到個好婆家’,想以此壓住一切指責,消除一切顧慮。但是這封簡訊卻使我清醒過來。我感到她才是我在世上唯一最親愛的姑娘,而我對待她卻毫無良心。但是那時我跟格雷小姐的婚事剛好已完全談妥了。後退決不可能了。我必得躲著你們倆,只能這樣。

  我沒有給瑪麗安回信,想以這種辦法讓她不再注意自己;甚至一段時間我都決定不到貝克萊街去;但是後來覺得還是裝做一個冷淡的一般相識較好,所以一天上午看到你們都出了門,我才敢去送了名片。”

  “看到我們出了門!”

  “正是這樣。你要是聽到我曾多少次注意著你們,多少次差一點碰上你們,你還要驚奇呢。你們的馬車過來時,我曾多次躲進商店,怕你們看見。我住在邦德街,幾乎沒有一天我不看到你們一眼,不是這位,就是那位;要不是我堅持經常留神,一心躲著你們,我們是決不可能這麼長久碰不上面的。我儘量躲開米德爾頓家的人,和其他可能是我們共同的熟人。可是我不知道他們家已來到城裡,我相信,約翰爵士到城的第一天,就是我去詹寧斯太太家送名片的第二天,我就無意中撞上了他。

  他邀我那天晚上去他家參加晚會。即使他沒有告訴我你和你妹妹也要參加,勸請我去,我也會認為你們一定會去,不會放心到他家去的。第二天上午,瑪麗安就來了另外一封簡訊——還是那麼熱情,開朗,天真,信賴——一切都顯出我的行為可恨透頂。我寫不出回信。我想寫來著,可是一句也寫不成。但是我知道,每時每刻我都在想念她。達什伍德小姐,如果你肯可憐我,你就可憐可憐我那時的心境吧。我一心想著你妹妹,卻不得不在另一個女人面前裝成快活的情人!那三四個禮拜再糟不過了。唉!後來我還是被迫見到了你們,這就不必再提了,而且我出了多大的洋相啊!多麼痛苦的一晚啊!一方面,瑪麗安美得像天仙,她用那麼樣的聲調叫我威洛比!哦,天哪!她把手伸給我,那雙迷人的眼睛盯著我的臉,深情地渴望著,要我解釋!而另一方面,索菲婭①嫉妒得像魔鬼,看上去真像——得了,那都沒有關係了;現在都過去了。那一晚呀!我一有可能就跑開,躲著你們,可是還是看到了瑪麗安可愛的面孔非常蒼白。那就是我看到的她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的樣子——她呈現在我眼前的最後模樣。那真是可怕的情景啊!可是今天當我想到她真要死去的時候,這對我倒是某種安慰,因為我自以為能真切地看到她臨終時別人看到的她的那副樣子。我趕路來的時候,她就在我眼前,一直在我眼前,就是那副樣子,就是那種神色。”

  接著兩人都陷入了沉思,停了一會兒。威洛比先打起精神,打破沉默說:

  “好吧,我來講得快點,講完就走。你妹妹確是好些了,真是沒有危險了吧。”

  “是這樣。”

  “還有你可憐的母親!她多寵愛瑪麗安啊!”

  “但是,威洛比先生,關於那封信,你的親筆信,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是呀,是呀,那特別要說說。就在第二天上午,你是知道的,你妹妹又寫信給我。她寫的話,你都看見了。我正在埃利森太太家吃早飯,從我的寓所送來她的信,還有其他幾封。碰巧索菲婭比我先看見了那封信;信封的大小、精製的紙張和她的筆跡馬上引起了她的疑心。她早就聽說一些不明確的流言,說我在德文郡愛上了一位姑娘,頭天晚上她親眼看到發生的事又說明了那姑娘是誰,這就使她更加妒忌了。所以她裝出開玩笑的樣子,那種樣子如果來自你愛的女人,原是會討人歡喜的。

  就這樣,她立即拆開信讀起來。她的冒失狠狠地懲罰了她。她看到了使她痛苦的信。她的痛苦我倒是能經受得了,但是她那激怒——她那惡毒——我無論如何得想辦法平息下去。總之,你覺得我妻子寫的信文筆怎樣?——纖巧,溫柔,真正的女人手筆——是不是?”

  “你妻子!——信是你自己的筆跡呀。”

  “是的,不過我只是榮幸地遵命照抄了那些我都沒有臉簽上自己名字的句子呀。原稿全是她一手寫的,都是她自己俏皮的想法和文雅的詞句。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們訂了婚,一切都準備好了,連結婚日期差不多都定下了。——瞧我說的這些鬼話。什麼準備!日期!說實話,我要的是她的錢,我那樣的處境需要我不管怎樣都不能鬧翻臉。而且無論我的回信怎樣措詞,瑪麗安和她的朋友們對我這個人的看法還會有什麼不同?還不是一個樣。我乾的勾當說明我是個惡棍,不管好說還是歹說,都無關緊要了。‘我在她們眼裡徹底完蛋了,’我對自己說。‘她們永遠不會再跟我交往;她們早已認為我是個無恥之徒,這封信只不過讓她們說我是惡棍罷了。’當我抄寫我妻子寫的信,並且要跟瑪麗安給我的① 索菲婭是格雷小姐的教名。

  最後幾件紀念物永別的時候,我的心情就是這樣絕望而無所謂,我就是這樣考慮的。她的三封簡訊,不巧都夾在我的皮夾子裡,否則我會否認有信,永遠珍藏起來的;我不得不拿出來,甚至不能吻一吻它們。還有那縷頭髮,我也放在那個皮夾子裡,總帶在身上,這時太太滿臉堆笑,也惡毒地搜了去——那縷親愛的頭髮——一切紀念物都抄走了。”

  “威洛比先生,你這就很不對,該受責備。你不應該這種樣子談論,無論是對威洛比太太,還是對我妹妹,都不應該,”埃莉諾說,語氣中不自覺地露出了同情。“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呀。又沒有人強迫你。至少你的妻子有權要你對她尊重,對她有禮貌。她一定是愛你的,不然她不會嫁給你。你對她不好,或者說話對她不尊重,決不等於對瑪麗安贖罪,我也決不認為會是對你自己良心上的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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