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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們又不能不解讀深圳。這不僅因為它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奇蹟,還因為它是中國最具當代意義的城市,代表著一種既不同於西安北京又不同於上海廣州的全新的城市類型。只有解讀了深圳,我們對中國城市的把握,才可能是全面的。何況,在這短短二十年中,中國乃至世界,又有多少雙眼睛一直在關注著深圳

  那麼,這個年輕的城市,這本薄得沒有幾個頁碼的書,又有什麼值得關注的

  也許,我們還得從它那極短的“歷史”說起。

  一 春天的故事

  深圳的故事,是春天的故事。

  儘管事情才僅僅過去二十年,然而不少人已很難體驗到1979年那個春天,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下這個圈的艱難和分量。那時,寒冷的北方,冰河還沒有完全解凍,太平洋季風吹拂的南方也依然春寒料峭。渴望播種的土地焦急地等待著春雨和暖風,擔心又一次失去豐收的機遇;而肆虐慣了的寒流卻伺機捲土重來,妄圖再一次封殺大地。剛剛走出浩劫的共和國,究竟何去何從?以當時之形勢,確實需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殺出一條血路並不容易。除了必須有一位高屋建瓴的英明統帥來運籌帷幄,還要有一個最容易見到實效而萬一失誤又不至於影響全局的突破口,才能出奇制勝,一舉成功。

  歷史選擇了鄧小平。

  鄧小平選擇了深圳。

  深圳似乎命中注定就該擔此重任。深圳的前身是寶安,寶安的前身是新安。1575年,大明朝廷決定在這裡正式設置縣治,取“革故鼎新,去危為安”之意,名之曰“新安”。這實在是一個吉利的名字,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名字。不過,明王朝時代的新安,在革新和安定兩方面都並沒有什麼作為。清王朝更是每況愈下,居然將一河一海之隔的土地拱手相讓。於是,本應“革故鼎新,去危為安”之城,反倒成了喪權屏國唇亡齒寒之地。因此,直到1979年以前,作為寶安縣城的深圳,還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邊陲小鎮。許多中國人還念不准它的名字,管它叫“深川”或“深趁”。如果說多少還有人知道它的話,也僅僅因為它毗鄰香港。從內地到香港,要經過它那裡的羅湖橋。深圳,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只不過是一個口岸罷

  然而這其實已經很夠 對於封閉已久的國度來說,要的就是一個“口子”。

  歷史有時是有些戲劇性的。最早撕開口子的地方,是深圳西南角半島上2.14平方公里的一塊彈丸之地,它的名字就叫“蛇口”。“蛇口”這個地名頗有些耐人尋味和意味深長,而蛇口人的身手和膽識也確乎不凡。早在“招商局蛇口工業區”建立之初,他們就喊出了一個不同凡響的口號:“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一時間,抗聲群起,輿論譁然。蛇口人卻反唇相譏:有沒有搞錯!這是老祖宗的傳統:“一寸光陰一寸金”嘛!的確,正如科學技術沒有階級性一樣,時間和金錢也沒有階級性。它們可以用來發展資本主義,也可以用來建設社會主義。但如果沒有時間和金錢,就什麼主義也搞不成;而如果沒有效率,就什麼主義也搞不好。

  二十年過去,彈指一揮間。現在,“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標語牌依然屹立在蛇口工業區的大道旁,始於蛇口繼於深圳的各項改革:人事制度改革、住房制度改革、醫療保險改革、土地使用制度改革等等,也早已在全國遍地開花。(圖五十一)人們不再把招標、投標、招聘、擇業、股票、期貨、債券、產權等等

  看作異端,也開始習慣了拍賣和投資、供樓和按揭、跳槽和打工、炒魷魚和賣樓花。深圳的改革已成了全國的改革,深圳的觀念已成了全國的觀念。世界輿論公認,深圳的試驗是成功的。鄧小平領導的改革開放,確實為中國人民找到了一條強國之路。而民間說法則更絕:“要看中國的二十年。請到深圳!”

  我們現在已無法確知當時為什麼“碰巧”選定了蛇口這個地方,只知道短短半年以後,口子就越開越大。1979年7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確定在深圳、珠海、汕頭、廈門試辦經濟特區。一年以後,1980年8月,全國人大常委會完成了興辦特區的立法程序。一場偉大的試驗開始了,一種新型的城市也隨之崛起。它的名字,就叫“經濟特區”。

  特區總是有些特別的地方。

  首先是深圳的建設發展速度比國內任何城市都快。80年代,160米高的國貿大廈曾以“三天一層樓”的“深圳速度”震驚全國,十年以後,383米高的地王大廈又以“九天四層樓”的“新深圳速度”在全國乃至亞洲獨領風騷。而且,在建造地王大廈的兩年多時間裡,人們沒有聽到過喧囂和噪音,沒有看見過骯髒和雜亂。它四周的馬路在凌晨時分總是被沖洗得潔淨如初,它的工地圍牆也多次被粉刷一新。地王大廈是安安靜靜又乾乾淨淨長高的。人們說,這就是深圳。只有深圳才有這樣的速度,只有深圳才有這樣的效率,也只有深圳才有這種文明。

  飛速發展的經濟給深圳人帶來了可以看得見的實實在在的好處。

  深圳的農民“先富起來” 他們的人均年收人在短短十幾年間成倍、成十倍甚至成百倍地增長,富裕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們當中不少人成了董事長、總經理或大股東,擁有了自己的產業。深圳的市民也“先富起來” 所有那些當年闖深圳的人,現在毫無疑問地都成了他們同行同學中的“先富”一族。當老闆的固然腰纏萬貫財大氣粗。做文員的也不寒酸。有的買了房子,有的買了汽車,不少人則兼而有之。但他們如果不是來到了深圳,則所有這些都不過是無法充飢的畫餅罷了,甚至可能連想也不敢想。他們也許還會像那些未能一併南下的弟兄們一樣,在辦公室里收收發發抄抄寫寫,當一名月薪數百元的小科員,或者在一座發不出工資的小縣城裡等米下鍋,甚至在一家不景氣的國有企業里等著下崗。所以,當他們和舊日同富同僚再度相逢時,很容易地就能體驗到成就感。

  受惠的不僅是深圳的市民和農民。改革開放的深圳,日新月異的深圳,差不多是全國最大也最活躍的勞動力市場。它的大門,一開始就是向全中國敞開的。成千上萬的外省市青年農民,離開他們親切但又貧脊的故土,cháo水般地湧向深圳。這些離鄉背井的打工仔、打工妹們,在為深圳的發展建設貢獻青春和血汗的同時,也獲得了有形和無形的兩種效益。無形的是全新的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有形的則是實實在在的貨幣。據說,江西某縣打工仔打工妹們每年從深圳寄回家去的錢,就相當於該縣全年財政收入的總和。難怪那些當年家家戶戶“送郎當紅軍”的革命老區,今天要家家戶戶“送女闖深圳” 畢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富裕和先進總是有吸引力的,而“窮則思變”也早已被證明是一個真理。更何況,打工仔打工妹們在深圳“賺”到的,並不只是鈔票,還有商品意識、市場觀念、管理方法、營銷策略、公關手段甚至客戶關係等“軟體”。事實上,這些在深圳這個現代都市和國際窗口經過風雨見過世面的青年,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因此,他們一旦“退役”回家,便有可能成為家鄉脫貧致富的帶頭人。由此而產生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更是無法估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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