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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巴嫩的詩人紀伯倫說:“我們走得太遠,以至於忘了為什麼而出發。”我們其實總是在一次次地重複,但是不知道依據在哪裡。從這一點來講,復歸內心,重新發現自己,這是我做“心得”闡發的唯一目的。我所做的不是對《論語》的解讀,也不是對《莊子》的注釋,我所做的無非兩個字,叫做“心得”,一心有一心所得,千心萬心,只要用心,皆有所得。

  這樣的一種心得,其實無所謂正確與否,我不提供任何答案,只提供一種感知的方式。我不提供任何的結論,只提供一個開始。我不是以一個學者的身份講《論語》、《莊子》,因為作為學者,我的研究領域是影視傳媒;我只是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人,我所完成的是對文化基因的喚醒,而不是任何知識、道義的灌輸。而這樣的一種基因是存活在我們心裡的,比如今天你走在中國的農村,他們鄰里之間的關係,待人接物的方式,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那種善意,一定是和儒家思想有默契、有關係的。這就是文化基因,它不一定要讀了書才能到達。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想所謂的“治國、平天下”這樣的一些遠程的理想,都不是我想討論的;我想說的就是在一個多元的、變化萬千、價值斷層的社會形態中,我們每個人如何從倉皇中找到鎮定,從變動中發現自我,於這樣的一種忙碌迷惑之中擁有更多輕盈和快樂,讓自己生活得更有效率。如果能做到這一點的話,我覺得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中國文化經歷了漫長的歷史,我們的文字經歷了很大的變化,我們的語言方式也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但傳統文化的血液仍留在我們身體中。血液之中,一定會有某種文化基因的存在。上一個世紀,整個20世紀,中國的儒家思想經歷過兩次全民性的顛覆。一次是在上世紀之初的“砸爛孔家店”,因為這樣的一種文化妨礙了科學技術的發展、進步,成了中國社會轉型最大的障礙,這是一次。接著是半個世紀之後的“批林批孔”,又是一次全民性的批判。即使是經過兩次大規模的顛覆之後,到今天,我們又開始回歸和尋找我們的文化基因。其實,並不是說我一個人的力量能夠做到什麼,我只是現象之一,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回歸和尋找,有太多太多回歸和尋找的行為,不見得一定要站在理論的高度,在一種精神的指導下才出現,它都是自發的行為。

  中央電視台,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有一台大型的節目叫《感動中國》。這個節目是將中國能夠讓全社會感到溫暖、善良的行為挖掘出來,然後集中起來,最後選擇十個人,進入當年的“感動中國榜”。這幾年來,我一直是這個節目的推選委員,他們會把幾十個人的材料拿出來,讓我們看材料然後去推薦一個人。前幾年的推選中,我見到的都是真正的英雄,有排爆除險三百多次的排爆專家,有奮不顧身解救人質的警察,也有高山上的哨兵,都是一些極端的個案,很傳奇。

  用仁心溫暖世道(2)

  但是在2006年的材料中,我看到了一個叫林秀珍的農村婦女,河北衡水人,終其一生,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她從二十多歲嫁到這個村子,就義務撫養村里所有的孤寡老人。她作為一個新媳婦去認人的時候,看到劉爺爺劉奶奶這樣一戶人家,很窮,她就說我婆家也不富裕,那我吃窩窩頭,你們也跟著吃,我喝粥你們也喝粥,但我保證你們不斷炊。這樣說過以後,她就每天去給人家做飯,天天做,一直做了八年。劉奶奶有一天從炕席下拿出一包安眠藥,她說:“本來這是我和劉爺爺準備最後動不了的時候用的,這是我們的下場。八年了,我看你一天都沒斷過,現在我才覺得我們大概不需要了!”說著就把藥扔進了火塘。林秀珍不光養這一家,最多的時候她養了六家老人,有一戶養一戶,她養上了,就一直養到送終。如今她已經六十多歲,這麼多年來,她自己的四個兒女陸續出生,孩子們都管這些老人叫爺爺、奶奶,媽媽忙不過來的時候,兒女就會去幫忙給老人們洗腳、剪指甲。這就是林秀珍被推薦的全部理由,她沒有過驚天動地,也沒讀過聖賢經典。如果不是《感動中國》這個節目發現了她,她也許一生都不會走出那個村莊。

  當時的推薦語是我寫的,我寫了一句話:“如果富人做這樣的事叫做慈善,那窮人做這樣的事,她就是聖賢。”我看她材料的時候,就想到了“仁”這個字,二人成仁,仁愛之心,永遠是從與他人的關係中生發出來的,區區兩萬字的《論語》,“仁”字被提到109次,“仁”可以說是中國儒家思想核心中的核心、基石中的基石。所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就是說,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在世界上安身立命,那麼,就用樹立自己的心去幫助別人去樹立;“能近取譬”,就是將心比心,將自己的心去與同類的人做一種心靈的模擬,這就是仁義最基本的方法,這樣的方法後來被孟子推演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無非是講眼前人、身邊事,當下完成,把它推廣開來,不需要多麼遠大的理想,也不需要位高權重。我看見林秀珍的材料,腦子裡就真的跳出這些話來。後來她當選的時候,舞台上每個人有一座“豐碑”,我還記得在她的前一位就是霍英東先生,他的豐碑鐫刻著四個大字——“輝煌一生”,這是一位偉大慈善家的碑銘。接著就是林秀珍的豐碑掀開,她的碑也有四個大字——“溫暖世道”,這也是推委會對她的評價。推委會說:“三十年來,善良流過村莊,她用自己的仁心溫暖了世道。”這句話言外之意是什麼呢?就是我們的世道有點蒼涼——不蒼涼,為何需要溫暖?但這樣一個農村婦女,用自己一生的努力,就真的可以溫暖這個世道,這不就是聖賢嗎?這還用說,我們的文化可以人為地被改變嗎?可以在文字中被終止嗎?林秀珍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她在做。我相信,我們每一個中國人的血液中蟄伏著的基因,一種溫暖、善良的願望。我們會用不同的方式去言說,即使我們不去言說,當我們“敏於行”的時候,它也永遠活在我們的行為方式中。

  尋找自我救贖的力量(1)

  我在簽名售書的時候,有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孩對我說的話,讓我感觸很深。那位八十歲的老人說:“謝謝於老師,你把孔子給中國人找回來了。”這是一個老人的話,因為他覺得孔子一直沒有丟失,它在每個人的心裡,我們有尋找之心,才會覺得他回來了。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說:“阿姨,我看完你的書,才知道孔子說的不是廢話。”我當時很想抱抱她,十二三歲的孩子,當他們打著遊戲機、吃著麥當勞、聽著流行曲的時候,她還能知道孔子說的不是廢話,已經足夠了。我們不需要她了解多少,不需要她系統地誦讀——誦讀也不一定就是唯一的形式。其實只要拋開成見,我們就會知道,各種文化在生命中的激活都是需要的。她只要覺得這不是廢話,值得她去關注,這就是我們未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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