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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穆哈是康熙二十五年二月初回京的,他的奏報,大出皇帝意外,說當地老百姓,都說排溶海口,毫無用處。

  “為什麼呢?”

  “因為地勢低於海面,溶得再深,水也出不去。”

  這話也不錯,俗語道得好:“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本來就在低處,更往哪裡去流?皇帝便召大學士明珠、王熙,詢問于成龍的意見如何?

  “于成龍說:要開浚海口,得先修治串場河,費用約需一百餘萬。臣等公議,果有益處,如費至千萬,亦所不惜。如今以一百餘萬銀子,費在未必可以成功的工程上,是為失策。倒不如留著這些錢,將來辦賑濟的好。”

  聽了明珠的回奏,皇帝又覺詫異,因為于成龍的話也不同了,以前說不須多少錢,現在又說要一百多萬。

  這其中自然有內幕,只是皇帝再也想不到,薩穆哈是受人指使,說的不是實話。

  薩穆哈跟明珠一樣,在撤藩一事上,立過大功;當吳三桂試探朝廷,故意奏請撤藩,皇帝將計就計,准如所請,派薩穆哈以戶部員外的身分,到貴州辦理撤藩所需的舟車糧襪。

  一到貴陽,吳三桂已經決意謀反。貴州提督李本深與吳三桂是一黨,代他致書貴州巡撫曹申吉,相約一同起事;不想這封密函,為雲貴總督甘文焜所截住,打開來一看,密謀盡露,甘文焜便告訴薩穆哈,叫他回京告變。

  走到跟湖南交界的鎮遠地方,吳三桂已經起兵,鎮遠守將得到他的檄文,拒絕供給薩穆哈的驛馬。於是他私自找了一匹馬,悄悄往東走;到了湖南辰州,才算跟驛站聯絡上,十一晝夜趕到京城,在兵部衙門下了馬,人已累得無法支持,只抱住柱子喘大氣,幾乎昏厥。

  就因為這一番告變的汗馬功勞,三年工夫他由員外升到侍郎;當然,這也由於明珠的提攜。因此,這一次他奉派到江蘇會同湯斌勘問民情回京;到宮門遞折請安以後,隨即先去見明珠。

  這天下極大的春雪,明珠正約僚友在後園玩賞,其中自然有餘國柱。明珠跟薩穆哈會面談話,少不得也有他在座。

  “‘豆腐湯’怎麼說?”明珠問。

  “他說:應該疏溶海口。”

  “為什麼呢?”明珠訝然,“靳紫坦的法子是一勞求逸之計,很不錯啊!”

  “就因為屯田的緣故。”薩穆哈說:“凡是加重百姓負擔的事,他都不贊成。這是老湯親口跟我說的。”

  明珠和余國柱面面相覷,有片刻默然——明珠支持靳輔,並不是因為靳輔的計劃,讓他佩服;而是靳輔的計劃,在他們大有油水可撈。

  首先是築堤束水,動用的公款將達五百萬,先撥一半亦須兩百五十萬,“部費”先扣兩成,就有五十萬。

  其次,河堤兩旁涸出的土地放領,明珠準備派出專人去辦,其中的“浮收”,大有可觀。現在由於湯斌支持于成龍,大好構想,將成畫餅。

  “你看,怎麼辦?”

  “自然不能說實話。”余國柱便教了薩穆哈一套話,讓他面奏皇帝。

  “光是這樣也不行,于振甲那裡也得下一番工夫。”

  “這也容易。不必跟他商量,反正他就要回去;相爺就把他的工款多報些好了——這是對不出來的事。”

  明珠想了想,點頭同意他的辦法。

  “倒是‘豆腐湯’!有他在江蘇,什麼事都不能辦。而且還得防其他省分學他的樣!”

  這句話把明珠說動心了,光是湯斌不肯送紅包,還不要緊;大家都學他的樣,不賣京里的帳,那是件令人無法容忍的事。

  但是,“他聖眷正隆,動他不了,又如之奈何?”明珠又說,“我找徐健庵來商量商量看,也許他有妙計,亦未可知。”、

  就這當兒,一肚子壞主意的余國柱,想到了“絕妙”的一著棋,興奮得失去常度,亂搖著手,急促地說:“慢來,慢來,還不到用得著徐健庵的時候。”

  “怎麼?”明珠一看他這神態,便猜到他心裡,“你定有奇計?”

  “雖非奇計,至少也是上策。我看不如——。”

  他低低地與明珠耳語了一番,才說得兩句,就聽明珠撫掌稱善:“吾知之矣,吾知之矣!妙!妙!”

  於是兩個人促膝密談,直到算無遺策,方始罷手。第二天上朝,等皇帝御門聽政已畢,單獨召見明珠,面議最機密的國政時,他找個空隙說道:“皇太子今年十三歲,以前朝的成例,應出閣講學,伏乞皇上將簡高才碩德的醇儒,以為輔導,天下幸甚。”

  皇太子名叫允礻乃,生於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是仁孝皇后所出;生下允礻乃幾個時辰,因難產而崩。皇帝伉儷情深,所以不久就將這嫡出的皇二子立為東宮,皇太子生得相貌英武,穎悟非凡,深得皇帝鍾愛;此時聽得明珠的陳奏,覺得確是宗社大計,不可輕忽,便連連點頭,表示嘉許。

  “論學問,徐乾學自是好的,但品德不甚好,你覺得他怎麼樣?”

  徐乾學曾教過明珠的兒子納蘭性德的書,明珠當然不能說他不好,但亦絕不能說他好,否則所謀就不成功,因而不置可否,直接拿另一個人來比較。

  “若論學問優良,品德醇美,徐乾學自然不及湯斌。”

  “你這是公論。”皇帝墜入明珠的谷中而不自知,“正跟我的意思一樣。”

  “奴才忝竊相位,薦賢有職。皇上如以為湯斌可以,何不內召大用?”

  “嗯。”皇帝答道,“我想用他為禮部尚書,管理詹事府。你擬一道旨意來看。”

  “是!”

  “還有于成龍。”皇帝又說:“海口暫時停開,等看今年的水勢再說。于成龍在安徽的政績很不壞,我想升做直隸巡撫。”

  這一下,下河的治理,完全可以聽信靳輔的主張,在明珠當然求之不得,便恭恭敬敬地答了句:“皇上聖明。”

  於是先後發布了兩道上諭,擢升于成龍為直隸巡撫,另外一道關於湯斌的是這麼說:

  諭吏部:江蘇巡撫湯斌,在講筵時,素行勤慎,朕所稔知。及簡任巡撫以來,潔己率屬,實心任事,允宜拔擢大用,風示有位。特授為禮部尚書、管詹事府事。

  這道上諭一發,徐乾學首先就覺得詫異,同時也覺得很不安。高士奇肚子裡的貨色,他不怕;看見李光地,已視為勁敵;於今再來一個湯斌,真正招架不住,相形見細了。

  因此,他去謁見明珠。恰好又有餘國柱在座,三個人談起這件事,明珠都推在皇帝身上,說是他自己挑中的,並沒有什麼人保薦。

  徐乾學也是有名的老奸巨猾,聽明珠的口風,知道其中必有文章,湯斌能夠調離江蘇,他家子弟在崑山又可以遇事出頭,恢復以前的勢力,這自是一件好事;但調到京里來,於己大為不利,釜底抽薪的辦法,是教他失去聖眷;今後不妨從這上面著手,想他一條借刀殺人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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